29.前塵舊事

29.前塵舊事

陳氏與梁誠行至一條走廊上,身邊只有幾個心腹隨侍著,梁誠壓低了聲音道:「母親,看來書房裡又要鬧起來了。」

陳氏輕笑了一聲,甩了甩手帕,不在意地道:「那是自然,王爺正在氣頭上,對上樑譽那個犟脾氣,這兩人如何不吵起來?」

梁誠亦是笑了起來,面上帶著輕蔑之意:「還是母親深思熟慮,只要離間了父王與梁譽,將來等父王奏請廢除他的世子之位,看他還如何囂張。」

「誠兒,你也別得意忘形了。」陳氏看著兒子的輕浮之態,忍不住皺了眉頭,出言提點了幾句,「梁譽母家勢大,余家乃是朝中清流之首,余閣老在當世威望極大,梁譽又頗得聖上寵愛,這世子之位輕易無法扳動,一定要做長久之計。」

梁誠不在意地道:「母親,這事也成了一半兒了。如今外面誰人不知安慶世子是個目無禮法、囂張跋扈的?比這更難聽的多了去了,等梁譽名聲徹底臭了,哪怕皇上再看重他,也要顧全我梁氏臉面。以梁譽那般的名聲,若真的繼承了世子之位,只會讓皇室蒙羞。再者,父王與梁譽之間的嫌隙漸大,又對我倍加疼寵,總有一日,父王會奏請廢了梁譽的世子之位,立兒子為世子。」

陳氏的面上也露出了笑意,她望了一眼王府的北角,拍了拍兒子的手道:「但願如此。」

———————

安慶王府正經的府宅原在京城,如今不過是安慶王爺因公務暫居在揚州,這揚州的宅子比起京城的王府便小了不少,甚至比不得京城王府的半分氣派。

揚州的府宅北邊院落更是因為無人居住之故,平時也沒個人打理,荒草叢生。梁譽與余升趁著月色來了府中北角的一個狹窄院落里,拿了鑰匙開鎖,推開了大門。

一個老婦人正坐在院子里,身邊只有兩個小丫頭伺候,她拔著院中的荒草,瘋瘋癲癲,口中喃喃不知何語。

「孔嬤嬤……」梁譽開口喚了一聲。

孔嬤嬤聽到這聲呼喚,回過頭來,看見了梁譽,面帶喜色地道:「誒呀,小姐快看,是二少爺,二少爺來了。」

孔嬤嬤口中的「小姐」正是梁譽之生母余氏,梁譽兩歲多時,余氏又懷了身孕,生產時卻因難產,最終母子俱亡,是個已經成形了的男胎。孔嬤嬤從小伺候余氏,兩人情分極深,經此事後,因受不了打擊,竟是得了瘋症,她口中的「二少爺」就是梁譽那未出生的幼弟。

梁譽心中傷感,卻朝著孔嬤嬤笑道:「是我,我來看母親了。」

孔嬤嬤拉著梁譽的手,歡喜地道:「二少爺,您可算來了,也不枉小姐天天念叨著。」

余升提了一個食盒過來,從裡面端出飯菜,輕聲吩咐兩個丫鬟服侍孔嬤嬤用飯。

因孔嬤嬤得了瘋症,且時常有傷人之舉,安慶王爺便下令將她關在此處,不許任何人探望。他們二人也是偷偷過來的,不可久留。待到孔嬤嬤用完了飯,兩人正準備起身離去。孔嬤嬤看著梁譽的背影,忽然神色一個恍惚,怔怔地問道:「二少爺,您知不知道世子在哪呢?世子過得可還好么?小姐臨終前說,要照顧好世子的。他一個人留在世上,不知要多麼難過呢?王爺又哪會照拂他呢……」

梁譽的腳步頓了頓,轉過身朝著孔嬤嬤笑道:「他過得很好。」

孔嬤嬤這才高興起來,拍手笑道:「這便好了,小姐您聽見了么?世子過得很好,您不必擔心了。」

余升嘆了一口氣,與梁譽一道離開了這處院子,院門上再次落下了大鎖。梁譽看著落鎖的大門,喃喃道:「余伯,我實在不明白,父親何以偏心至此!」

余升愣了愣,拱手道:「世子……」

梁譽邊走邊道:「我知道你們從不願說起此事,只是我不明白,這其中若無緣由,我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的。」

「不是老奴不願意說,從前世子年紀還小,行事又沒個章法,老奴怎敢跟世子提起這些?世子如今也大了,有些事也該知曉了。」

梁譽驀然停了腳步,轉過頭直視著余升。

余升嘆了一口氣,將多年前的前塵舊事緩緩道出。

安慶王爺乃當今聖上幼弟,生母原只是宮中的一位貴人,品級尚不足以撫養皇子,當時的安慶王爺便被抱到了德妃身邊,正是如今的太后。安慶王爺與當今聖上一同長大,情同手足。當時的聖上還只是二皇子,後來眾皇子奪嫡,安慶王爺母家勢力弱微,本就奪嫡無望,又從小被抱到德妃身邊,受德妃有意的引導,成為了二皇子奪嫡的助力。

當時余家的老太爺身為皇子太傅,因為有這麼一層緣故,二皇子與余家小姐師兄妹相稱,自幼青梅竹馬長大。余老太爺膝下只得這麼一個女兒,對她十分疼愛,余氏一族三代帝師,在朝中清流里的影響威望極大,二皇子有意拉攏,欲與余家結親。

只是余家一直以來便有一條家規,族中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若要娶余氏女為妻,也要遵守這條家規。這條家規制定得極其嚴格,余氏一族歷經幾代,屹立不倒,正是因為族中兄弟手足皆是同胞所出,沒有旁支,家族內部從來不生禍端,反而異常團結,感情極深。

一直以來,無數王公貴族爭相把女兒嫁進余家裡,為的就是不讓女兒吃苦。只是余家子搶手,余氏女卻難嫁,世間的大多男子不願遵守這條規定。余家曾經有一個女兒,一直沒有說到合適的親事,便真的一輩子未嫁,哪怕受盡世人的流言蜚語,也不願委屈自己隨便嫁了,或是與那妾室姨娘爭寵,壞了余氏族規。

二皇子有意帝位,自然是不能娶余家小姐為妻的,他與德妃商議,決定為安慶王爺求娶余家大小姐。

安慶王爺生性風流,不喜拘束,這也是他心甘情願助兄長奪嫡的原因。當時他早已經說好了一門親事,正是他母家那邊的一個陳氏表妹,出身頗為低微,只是兩人自小相識,感情極好。他早已向德妃求了恩典,想要娶這個表妹為妻,德妃為了讓他更死心塌地助兒子奪位,又是件無足輕重的事,當時也應了下來。

這門親事雖未正式定下,卻也說成了七八分。只是安慶王爺一心喜悅地等待著與表妹新婚時,德妃忽然又召見了他,說明了緣由,要為他求娶余家的大小姐。

安慶王爺亦是皇室出身,自然知道其中利弊,他沒有反駁德妃,而是冷靜應了下來。這樁婚姻已經不是小兒女之間的姻緣情分了,而是關係到政治大局,稍有不慎,只會落得滿盤皆輸的結局。他根本不能拒絕,也沒有拒絕的資格,二皇子黨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他不娶余家大小姐,自然還有別人,只是從此往後落得個廢子的結局罷了。

他遣散了府中所有姬妾,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和他頗有情分的,只是這些姬妾他一個也不能留下,他只能為她們安排好後路,遣送出府。

後來余家大小姐進門,她是名門書香世家出身,性子十分柔和溫婉,安慶王爺卻覺得無趣,心中又對她有些隔膜,只是余家到底勢大,他在明面上做得挑不出一絲錯兒來,私下裡卻對她不聞不問,相敬如賓。

後來二皇子順利登基,他也知道其中的緣由,既覺得對不住這個幼弟,又覺得對不住昔年的小師妹,再後來余氏生下一子,取名梁譽,他當即便立了這個孩子為王府世子。

只是後來余氏再次懷孕時卻因難產而亡,她的身子骨本來就弱,懷這一胎時脈象不穩,最終母子俱亡。皇上雖覺得嘆息,卻也無可奈何。安慶王爺按例守了一年後,續娶了表妹陳氏為妻,又納了幾門妾室。

皇上擔心梁譽的境況,對他頗為疼寵。只是梁譽兩歲多時便喪了母親,父親又從來不聞不問,沒有長輩管教約束,不論是皇上還是余家,都覺得對這個孩子心存愧疚,對他無限縱容。梁譽原本出身貴重,性格叛逆,漸漸地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子,頑劣異常。

……

梁譽聽完這些,面上的表情變換,他的雙手握緊了拳,卻又很快鬆開,低聲地道:「母親過世時,我年紀還小,根本不通事。你那時掌管府中事務,到底不清楚內宅之事。只有孔嬤嬤是母親的心腹,一直伺候在母親身邊,知道所有事情始末,可她如今瘋了……」

余升微微一愣:「世子的意思是?」

梁譽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府中沉沉的夜色,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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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林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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