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在有生之年,再見你一面。

第95章 在有生之年,再見你一面。

「呃啊……」腹中突然加劇的疼痛讓唐三藏不由得叫出聲來,那感覺像是一把刀插進了肚子里,還惡劣地攪拌了一下,叫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琵琶也被落胎泉太過猛烈的效果嚇了一跳,眼睜睜地看著黑紅的血從唐三藏的兩腿間流出,一時間只覺得自己也腿軟得厲害。

他沉沉地躺在那裡,氣息弱得叫琵琶不敢上前,只能勉強站穩身子,卻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

好半天,琵琶才緩過神來,慢慢走到唐三藏的石床邊,想查看一下他的情況。

還沒等她碰到他,床上的人就嚶嚀一聲,醒了過來,琵琶正要關切地問上幾句,卻對上了他那猶如大夢初醒般懵懂,看到她時又劃過幾分瞭然的眼睛。

琵琶還停在半空的手,不自覺地顫了顫,胸口劇烈起伏著,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一步,看向他的眼睛,不知什麼時候竟被淚光蒙住。

是他。

分明還是唐三藏那張秀氣有餘,英氣不足的臉,卻因為他那雙淡然如風雲,坦蕩如朗日的眼睛,而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是他,是往生池邊那驚鴻一瞥,一個眼神,便讓她苦尋一百多年的人。

琵琶被心尖擁擠的酸澀和情緒哽住了喉,痴痴地站在那裡,揮淚如雨。

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你一面,真好。

金蟬子盡量忽視掉身下的不適感,從床上坐了起來,掃視了一下四周,又把目光落在琵琶身上,微笑道:「說起來,我還沒有問過你的名字。」

琵琶被這突然的問話驚到了,儘管陪伴過他十世,她卻從來沒有奢望過,有一天,他也會微笑著問她的名字。

心底湧出讓人酥麻的喜悅,她從懷裡掏出手帕,胡亂地擦掉臉上的淚珠,聲音還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琵琶,我叫琵琶。」

金蟬子笑著點頭,見她遠遠站著,拘束得不行,便伸手拍拍身邊的位置,溫聲道:「過來坐吧。」

琵琶腿一軟,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又在原地抖了一小會兒,才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到石床邊,挨著床沿,顫巍巍地坐下。

她並不是那些無用的閨閣女子,相反,她是自在慣了的妖精,從不拿名節貞潔來約束自己,也從不曾在意別人的眼光。她在遇到素九之前,行事雖算不上放蕩,但也稱得上是完全隨心而為,說不上身經百戰,卻也絕對不是不懂人事的黃毛丫頭。

可如今,她坐在心上人的身邊,手心冒汗,舌頭似乎被打上了結,不敢吭聲,不敢搭話,甚至不敢看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驚擾了他。

金蟬子輕笑一聲,顯然感覺到了她緊張不安的情緒,道:「不必如此,如何自在,便如何罷。」

他分明是有意安撫,卻不料,讓琵琶更加慌亂了起來,糾結了半天,才敢偷偷摸摸地看他一眼,又像是受到了驚嚇般,把頭埋得更低。

「那喚靈草,是小九給你的?」金蟬子見狀,便岔開話題,問起了那碗落胎泉水裡加的料。

聽他問起了這個,琵琶的注意力也被轉移到了這上面,心裡的緊張倒是減了兩分,忙搖頭道:「我……」她想要否認,她怕因著自己的事情,連累素九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也受了影響,可又不願在他面前撒謊,只好訥訥地閉了嘴,不知所措地攪著手裡的帕子。

金蟬子笑了笑,道:「你也不必替她遮掩,必是那丫頭又在胡鬧了。」這喚靈草只有靈山才有,昔年他還未下界時,曾親自帶著抄幾頁經書便頭疼的小姑娘進到靈山的密林里,領著她去采那些稀奇的藥草。

他提起素九的時候,聲音裡帶著不容忽視的寵愛,讓琵琶竟無法抑制地嫉妒起素九來,又在下一刻,為自己這樣的心思感到不齒和愧疚。

她正自己悶悶不樂著,又聽到金蟬子道:「我如今法力全無,還請琵琶為我施一個清洗的法術。」

琵琶抬起頭,才發現他的下身還沾著血,衣衫濕濕地浸在血水中,十分難受的樣子,一邊暗罵著自己的疏忽,一邊飛快地為他清理乾淨。

身下糟糕的感覺終於消失了,金蟬子笑得神清氣爽,道:「多謝。」

琵琶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紅著臉搖了搖頭,好半天才鼓起勇氣找回自己的聲音,道:「沒什麼的,你,你不用跟我說這個。」

金蟬子看著她,破天荒地收起了笑,帶著難得的嚴肅和認真,輕聲道:「這一路,多謝了。」

琵琶恍遭雷擊。

張張嘴,比聲音更先冒出來的,是數不清的眼淚。

她那起帕子,手忙腳亂地擦著眼睛,不想在他面前如此狼狽,卻丟臉地哽咽了一聲。

「莫哭啊,莫哭。」金蟬子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卻又猶豫著,將手收了回去。

他如今靈魂在唐三藏的身體里蘇醒,那十世的記憶便一點一點地在腦海里清晰起來。

那美得惑人的蝴蝶,灰撲撲的兔子,靈巧的雀兒……十世里最讓他觸動的記憶,一點一點地清晰起來。

眼前這個哭得眼睛通紅,想要看他,又不敢看他的姑娘,就是那固執地陪著他,走過了整整十世的人啊。

饒是風淡雲輕如金蟬子,也不由得從心底溢出一聲嘆息。

何必呢?何苦呢?

鬼使神差的,金蟬子竟無法免俗地問出了,素九也曾問過的問題:「值得嗎?」

琵琶擦眼淚的手一頓,深呼吸著平復著太過激烈的情緒,即使還有些羞赧,卻仍然轉過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粲然笑道:「值得啊。」

值得了,全都值得了。

所有的痴望和付出,都在他喚出她名字的時候,得到了全部回報。

甚至,她還收穫了意外之喜。

他並不是毫無觸動的,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

哪怕他心裡只有一絲絲,可以忽略不計的困惑,也叫琵琶開心地想要笑出聲來。

這並不是一場從頭到尾的獨角戲,至少,他也曾有過這樣叫她驚喜和滿足的回應。

她的笑容太過耀眼和突然,臉上甚至還掛著淚,叫金蟬子也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又是一聲嘆息。

「第二次了。」琵琶掰著手指頭,心滿意足地數著。

「什麼?」

琵琶比了個二的手勢,笑著晃了晃手,道:「你為我嘆了兩次氣。」見金蟬子低笑一聲,又要說些什麼,她連忙將他的話攔住。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無非是些勸我不要執著於你、你是不可能動凡心的大道理,可是你能不能先聽我說幾句。」她說著詢問的話,卻並沒有讓他開口的打算,憑著那股好不容易因為他的回應而聚集的勇氣,咬了咬唇,橫了橫心,道:

「我從來沒有奢望過能得到你的感情,更沒有奢望過能一直呆在你的身邊,我只是……我只是想再貪心一回,就這最後一回了,求你,再跟我呆兩天好么?我只是……我知道,你是註定要成大道的人,靈山才是你的去處,我只是想,最後再跟你相處兩天,就兩天。至少,讓你不要那麼快忘記我,不要那麼快地忘記,曾經有一個人,她讓你嘆了兩次氣。好么?」

她有些語無倫次,一開始賭上一切的堅定,也慢慢變得有些沒了底氣,到後來甚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哭音。

她又哭了起來,眼淚似乎永遠也掉不完,而那一張哭得讓人有些不忍的臉,前一刻,才綻放出奪目的笑容。

這個姑娘,比他想象的,更加難纏。

金蟬子破天荒地心一軟,毫無原則地點了頭:「好。」

兩天的時間,似乎眨眼就能過去,又似乎漫長得像一輩子。

琵琶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她爭分奪秒地,想要多看看他。

金蟬子宿於唐三藏一介凡人之軀,三餐五穀,睡眠休整都缺一不可。於是琵琶認真地為他做素齋,為他煮羹湯,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將自己做的飯菜一掃而光。

她把所有時間都用來看他,白天看,晚上看,他睡覺的時候,她便隱身在空氣里,湊到離他很近的地方,痴看一整夜。

這樣的日子,幸福得讓她又要落淚。

她並不是愛哭的人,修鍊成妖幾千年,哭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可如今,卻成了個愛哭鬼,三天兩頭的掉眼淚。

真沒出息。

她如此嗤笑自己,卻又將一切風骨拋之腦後,守著他,恨不得將時間的尾巴死死拖住,但求日子,能再慢一點,再慢一點。

可惜,不管她如何祈求,第三天清晨,太陽已然照常升起。

金蟬子跟在琵琶的身後走出了陰沉的山洞,被溫暖的陽光曬得打了個激靈。

遠處已有人影飛奔而來,是素九與悟空。

「該說再見了。」金蟬子收回目光,看向身邊那已經將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的姑娘,心裡暗嘆,面上卻仍是那般溫溫和和的樣子,道:「回去魔域吧,莫要再到人間來了。」

分離在即,琵琶才清晰地感覺到,什麼「最後的奢望」、什麼「呆兩天就瀟洒地放他走」全是他娘的放狗屁。

她不想放他走,她後悔了。

可還不等她伸手將金蟬子拉住,他便閉上了眼睛,往地上倒去,一碰到地面,又醒了過來,這一次,睜開眼的,不是他。

想去扶他的手在半空中一頓,顫抖著捏成一個拳頭,琵琶喘了一口粗氣,用盡了所有力氣,收回了手。

這麼一會兒功夫,素九已經到了近前。

「你快走吧,拿著我送你的玉釵回魔域去,蘼蕪會幫助你的。」素九單手拎起趴在地上摸不清狀況的唐三藏,急聲道。

琵琶最後深深地看了唐三藏一眼,難掩失望和難過地轉過身,一步千斤重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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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樹倒猻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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