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催眠

王凱風的手掌很厚實也很溫暖，撫摸在辰星頭頂上的時候讓她想起了自己父親慈愛的微笑。

「你今天的情緒很緊張，需要好好的放鬆一下。換一個環境換一個心情，你覺得怎麼樣？」王凱風的聲音溫和，充滿了磁性，莫名的就讓人覺得信賴。

辰星已經在他這裡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輔導，對他慣用的流程以及治療方式可以算得上是心知肚明。長長吁出一口氣，緩緩的閉合上雙眼，夢囈一般說：「應該是從當專職作家開始。最開始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的名氣，整天想著的就是寫什麼樣的文章可以掙到錢，也追過熱點，可是還沒等我自己寫熱，熱點就已經變了。後來我開始寫自己想些的，還是不成，直到最後寫了《恐怖小說》。一夜成名，之後就是無休止的各種活動、採訪，之後又是靈感的枯竭，直到現在重新提筆。我從來都是在忙碌和焦躁之中徘徊，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外出旅行過了，以至於現在已經記不得上一次出去到底是在什麼時候了。」

王凱風一直耐心的聽著辰星的講述，並沒有從中打斷她。等到聽她確實講述完全了，才又開口詢問，依舊是用一種輕柔而充滿磁性的聲音：「你還記得自己最喜歡去的是什麼地方嗎？」

這一次辰星並沒有很快的回答他的詢問，而是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就在王凱風以為她根本就不會再回答的時候終於開了口：「回家。」

王凱風快速的在病案上記錄下這兩個字，繼續又問：「你多長時間沒有回過家了？」

辰星眼皮下的眼珠輕輕轉動了下，可以看出她正在思考，「大約有五、六年的時間了。有時候我也想回家，可是又不敢。家鄉比我小的姐妹都已經抱上孩子了，我的事業卻才起步。所以我不敢……」

王凱風瞭然的點了點頭，又快速的記錄下幾個字，之後又問：「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見的人，比如說你的父母？」

「有。」這一次辰星回答的相當肯定，「我想要見姥姥，從小姥姥就對我特別的好，有什麼好吃的也都專門給我留出來一份。」

王凱風這時候已經從轉椅上站起了身，轉身離開座椅幾步遠，就好像朋友閑聊一般問：「想要聽點什麼音樂？」

辰星這時候已久緊閉著雙目，身體也很放鬆的半躺在診療椅上，說話的聲音不大，輕輕柔柔的：「舒緩一點的吧，其實我倒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

於是班德瑞的《森林中的一夜》率先在空寂的診室中盤旋而起，聲音悠揚逐漸充盈於整個空間之中。王凱風細細的觀察著辰星的表情，見她似乎沒有什麼反應便逐漸減小了音量。很快，理查德克萊德曼的《少女的祈禱》重新回蕩在房間之中。這一次等待的時間比之前燒長。

「還是換一隻吧，我，嗯，覺得需要尋找一些感悟。」辰星淡淡的吐出一句話，眼皮微微顫抖了兩下。

「你還記得家鄉是什麼樣子嗎？」王凱風並不知道辰星老家到底是哪裡，籍貫的話未免地域太過寬廣，如果這麼一首一首的無休止嘗試下去……

辰星這個時候卻忽然間笑了，聲音如銀鈴一般，非常的清脆悅耳，「其實我出生在一個很小的地方，小到在地圖上都幾乎找不出來。等我長到該上小學了才進的城裡，後來等我長大了還一直在想，要是能永遠像小時候那樣就最好了。鄉下的生活真的很美好，美好的畫兒一般。」她舒服的大了個哈欠，似乎要睡著了的樣子。

這一次王凱風選擇的是賈鵬芳的《睡蓮》。輕柔的樂曲中他溫柔著看著眼前昏昏欲睡的姑娘，兩隻眼睛閃閃亮的幾乎要滴出水來，「聽我所說的，慢慢呼氣。好，就是這樣，很好，再來一次。吸氣、呼氣，對就是這樣。」他說話的語調非常的緩慢，結合著樂曲的曲調，就好似健身房裡的瑜伽教練那樣。

「你現在是在什麼地方？」王凱風略微停頓了一下，引導辰星說。

辰星的眼珠在眼皮下微微轉動，似乎是在思考一般。

「不要過多的思索，告訴我你的第一感覺。」王凱風在旁邊添加了一句。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家鄉的小房子就在不遠的地方。」辰星如夢如幻般回答說。

王凱風滿意的點了下頭，他知道自己的治療已經起了效果，「今天的天氣怎麼樣？」他繼續用一種舒緩的語調提出問題。

「很好，陽光很燦爛又不是很曬。空氣中有清風吹過，軟軟的好似絲綢一般。」

「你今天的心情又是怎麼樣的呢？」王凱風盡量保證著用統一的語調提問，人也在轉移里尋了個舒服的坐姿。

「很好，也並不完全。我有點緊張，很久很久沒有回家了。我離開家的時候還是個孩子……」辰星的語調越來越緩，似乎很快就要睡著了一般。

「放鬆，不要緊張，調節你的呼吸。你可以感受到微風吹過的感覺，風中夾雜著草木的清香。你可以感到清風吹過你的額頭，你整個人的變得極其的放鬆，頭部尤其的放鬆；爾後你可以感受到清風拂過你的胸口，你的身體得到了放鬆，心跳逐漸平穩；這時候風輕輕吹過你的小腹，你的呼吸變得暢通，心情變得愉悅；微風繼續吹過你的雙腿，整個人都已經變得無比的輕鬆，你願意給我講講你現在的感覺嗎？」

辰星緩緩的點了點頭，同時眼珠在她的眼皮下快速轉動。王凱風知道現在這個時候辰星的潛意識已經開始運轉了。他甚至不同費太大的力氣，只需要稍微加以引導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療效果。

「你現在已經快要到家了，家鄉的小院已經近在咫尺了。」王凱風小心翼翼的引導說。

「是的，我已經可以看見了。老家的房子是三間新蓋的紅磚大瓦房。我臨來S市之前我爸打電話告訴過我。院子里是用竹篦隔出的雞窩，我可以看見姥姥背朝著我正在餵雞。」辰星說話如夢囈一般，似乎整個人已經徹底融入了夢中情景。

「除去你的姥姥你還可以看到其他人嗎？」

「我媽媽！」辰星的聲音很興奮，「她真年輕，就好象，就好象……還有舅舅和表哥。真好……我媽媽做了我最愛吃的野菜餡窩窩，還熬了小米粥，金黃色的又稠又粘，聞著就特別的香。

……表哥說要帶我到後山坡摟兔子，後山坡有好多的野兔子洞，每一個洞裡面都住著一隻灰色的野兔，又肥又大，跑起來飛快。山腳下有一彎細細的溪水，水冰涼甘甜清澈見底，流動時發出叮咚叮咚的聲音……」

「你喜歡這個地方嗎？」王凱風繼續發問。

「喜歡，非常的喜歡。」

「能說說是為什麼喜歡嗎？」

「熟悉，親切，不孤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特別的簡單，我在這裡不會感到孤獨，也不會感到自卑，整個人就好像根本就應該在這裡，不願意離開，就想這麼一直簡單這下去……姥姥在喊我和表哥回家吃午飯，我們兩個光著腳丫往回跑，野草地上有一條人踩出來的小路，跑上去特別的滑。」

王凱風這個時候不再提問，而是再次站了起身，腳步輕緩的走道辰星身邊，彎下腰一隻手緩緩的放至到辰星的額頭上，掌心順時針輕輕轉動，爾後逐漸下滑至她雙眼之上，遮擋住了所有的光線，「你現在有什麼感覺？」他問。

「暖，非常的暖，全身上下好象被暖流包裹住一般，心裏面滿是開闊的感覺……」

「你還有什麼不愉快的感覺嗎？」

「……沒有了。」

「很好，現在我們要……」王凱風的話還沒有說完，辰星的身體忽然劇烈的顫抖了起來，整個人也好像忽然進入了癲狂狀態，進而大聲呼叫了起來，「不，不要！不要！我沒有看見，我什麼也沒有看見！啊~~~~~~~~」她聲音尖銳，好似從中劈裂一般。

她的呼吸猛然變得急促，身體劇烈痙攣。

王凱風驟然一驚，又不敢貿然喚醒她，只能循序漸進，「不要怕不要怕，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們重新開始，你還可以看到家鄉的庭院嗎？你現在是安全的。」

「是的，我可以看到。」辰星這一次說話的語速很急促。

「不要怕，你很安全，我從十數到一，這時候你就會完全醒來，明白了嗎？」

「……好的。」

「那麼現在就開始了。十，你現在身處舒適的地方，身心都很放鬆；九，你現在頭腦開始變得清醒；八，你的身體開始逐漸恢復感覺；七，你的手指已經可以開始活動；六、你的內心平靜，身體感到愉悅；五、你的呼吸平穩，你可以嘗試活動下身體；四、好的，請慢慢轉動你的脖子；三、很好，你嗅覺開始運作，你可以聞到新鮮空氣的味道；二，深呼吸，你很快就要醒來；一，你可以嘗試睜開你的雙眼。」

深呼吸。

辰星緩緩的睜開閉合已久的眼睛，兩道淚水忽然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