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亂的家長會(一)

阿亂的家長會(一)

紅與黑,交織成無垠流動的大地。男人赤著腳走在這涌動的血色上,一步踏下,熱浪灼燒、血肉四濺。

此為無間地獄。

他孑然襤褸,意識模模糊糊,甚至不能思考。只能感受到火焰灼燒的痛苦,彷彿整個人被放到了火里。他茫茫然知道自己懷裡好像抱了個什麼,卻又說不仔細。那東西長方正正,實在不是個方便攜帶的器具,可他仍執著的不想扔下。

疲憊、灼熱、乾渴......

不知何年何月,行走中,突兀的,一朵潔白的雪花飄落在了他的鼻尖。他微詫異,眼珠轉動,盯著他鼻尖的那朵雪花。像在他眼中射進的一道柔光。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孩子的笑臉,百里沨卿暮然驚醒!回首望去,路途隱隱綽綽,蜿蜒扭曲不知盡頭,卻血海滔天!向前遠眺,冰天雪地,冰刃起起伏伏,仿若刀山林立!

再看懷中,抱著一把琴。

琴身古樸大氣,琴弦根根剛硬。百里沨卿的手開始微微顫抖......這把琴,是誰的?

他什麼都想不起來。腳步卻一刻也不能控制的停下。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踏上冰刃,寒氣順著腳底的血口子竄了上來,彷彿要把他的整個人都凍住。

心口很冷。像是漏了一個洞。

還好抱緊這琴,心裡就暖了點。

隱約中,前方的雪地中出現了一個小孩的身影。那孩子穿著破布爛衫,面上臟髒的,看不出五官。

直到走進,他想停下來仔細看看他,腳步卻怎麼也停不住。眼看就要擦肩而過,那小孩突然動了!雙手一張撲向了他,他身體僵硬的直走著,完全沒被小孩撲過來的力氣影響分毫。小孩雙手抱住他的大腿,任被行走的力氣帶倒在冰刃上割裂皮膚,拖出一行血跡。小孩彷彿不知痛般,面上分毫不顯,只迫不及待的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上男人的大腿。

「!」

依舊在行走。腿上的小孩卻仿若惡鬼。他見他急切的嘶吼著一口一口扯下他腿上的肉,囫圇吞下,又去吸他的血。百里感到一陣陣發暈,有些噁心。突然就想起這樣的感覺放佛似曾相識。他彷彿看見一個山洞中,一個剛剛及冠的少年捂著胸口攤到在地,伸手去夠他面前模糊不清的小小的一團。直到生的感覺流入心臟,少年的意識方才清醒。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手下蜷縮成一團的幼小屍體,那是個瘦骨嶙峋的孩童。

耳邊響起一個狡詐而陰森的嗓音,他聽不清那聲音說了什麼,但他知道,那東西在笑,放聲狂笑!洞中的少年彷彿瞬間被什麼擊倒,失神的將雙手舉到自己眼前,崩潰般的大吼!

如撕裂心肺!絕望的叫他頭疼。

腿上的孩童依舊還在吃他的血肉。

他承受著每時每刻被撕咬血肉的痛苦走了許久,直到不遠前的路上,又出現了幾個身影。

那是四五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少年人,皆發衫散亂看不清面目。他的雙腿筆直的朝前走著,擦身的一秒,四五人餓虎撲食般撲到了他身上。有人開始吃左腿,有人吃右腿,有人啃後背。

男人只皺著眉,緊抱著琴,一言不發的往前走。

回憶的片段中,他又看見了那個在洞中痛不欲生的少年,這次的少年長大了不少。纏綿的帷幔中,少年躺在錦繡織就的衾被中懨懨等死。有人給他喂葯,少年瞥過頭去不吃。他聽見那人憤怒的大叫:「你說的讓師父回到人世的辦法就是這個?!你怎麼不幹脆去死呢!等死多痛苦!你痛苦,我們也痛苦!」

也許是因為回憶中有了聲音,所以疼痛中,那副畫面竟越來越清晰了。他聽見少年微微嘆了口氣:「我不怕死,可我怕我死的不是時候。我總怕我這一秒死了,下一秒師父就回來了。他連他是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連我為他做了什麼事情也都不清楚。那我多虧啊。」

門碰的被踢開,四五個綁在一起的少年被踢了進來,滾成一團。進來的男人冷著一張臉,整個人彷彿一把見血封喉的利刃:「既然你不想死,就苟活著等他吧!不就是吸人先天內力?武林中人,不是你殺我便是我殺你!你若心中真有那麼多正義,又何必來闖江湖!」

來人是新上任的暗樓樓主鎩羽,與他們風行谷出來的不同,是個真正血泊里打滾的江湖殺手。那人手拿一柄削金斷玉的匕首抵在地上一人胸前,眼神冰冷:「我每數到三便殺一人。你便不來吸走他們內力,我便教他們立刻去死!」

床上的少年閉上眼睛。

「一、二、三!」

刀捅進肉里的聲音。

「一、二、三!」

「......」少年緊咬牙關,「他們犯了什麼罪?」

男人停下了暴行,冷冷的用匕首挑起一人的下巴:「該死的罪。」

後來......後來的事情他記得很模糊。似乎下意識的忘記那幾個被點了啞穴的人被他殺死時是怎樣凄慘的表情。——大概就和他此時被這些人撕咬著啃食一樣痛苦吧。

再後來,他真的和暗樓樓主成了朋友,越來越理所當然的接收起暗樓的『廢物』。

男人往前望去,道路的盡頭,站著一排高矮不同的人。

等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眼睜睜的走進,看著他們撲上來。

都是他的罪。

......

百里沨卿的動作越來越慢,渾身掛滿吸血人的他,遠遠望過去就像是個怪物。他的血肉已經被吃的一乾二淨,只剩下一架行走的白骨,而那些『人』,就趴在他的骨架上咬碎骨頭吸他的骨髓。他能聽見咔嚓咔嚓的咬合聲,就像是響在腦袋上。

一個小女孩站在前面。堵住了他的路。

與其他面容模糊的人不一樣,這個女孩從髮絲到眉目,都如近在眼前般一清二楚。

白骨走到女孩的面前,女孩對白骨微笑:「你懺悔嗎?」

白骨的嘴巴張了張,從中出來一個疲憊而顫抖的滄桑聲音:「我懺悔。」

女孩拿出一個巨大的黑色陶桶,攔住白骨的去路,又拿出一把斧頭來砍他。白骨僵硬不動,眼睜睜的看她剃掉身上剩餘的肉扔到一旁,那些吸附在他身上的『人』頓時如惡狗般撲過去爭搶起來。

腿被砍成數段,扔進陶桶里,搗成骨粉。百里沨卿眼看著一雙小手向他的眼睛伸來,摳下了他的眼珠。

世界變黑暗,他似乎聽見了許多笑聲。

陰險的、狡詐的、得逞的、充滿惡意的......

身體一寸一寸的減少,殘留的白骨抱緊著琴。他第一次感受到何為瑟瑟發抖。那把琴似乎成為了他心底最後的那顆救命稻草。

這是他應還的罪孽,所以他毫無還手之力。

直到有人掰扯起他的手,要拿走他的琴,他才猛地掙紮起來!

——眼前募得一亮,周身景色大變,腳下竟又是一片血海!步步踏出,血浪灼燒!

腳步停止不了的往前,走得渾身疲憊不堪、乾渴難耐,一片雪花飄落了下來。

望前方,一片冰刃山川;前路上,似乎有些眼睛在看著他。——那些貪婪的、渴血的眼睛!

......

白骨再次走到小女孩面前,女孩微笑:「你懺悔嗎?」

「我懺悔。」

......

輪迴不知凡幾,沒有盡頭。百里沨卿抱著琴走過這條煉獄整整一萬五千多次,每次女孩都會問他一樣的問題,他都會誠心的懺悔。直到第五千八百三十三回,女孩的問話變了。

「你懺悔嗎?」

「我懺悔。」

女孩歪頭一笑:「那就把你的琴給我!」

白骨愣了愣,愈加抱緊了琴。隨著輪迴次數的增加,百里沨卿也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起了所有的事。女孩見他不動,伸手過來奪,碰到琴身,弦嗡的一響!他腦中一震!竟似乎在女孩的身上看到了一個虛影!

白骨將琴一橫,道:「你究竟是誰?」

女孩森森笑著:「這兒是無間地獄,又不是極樂世界。你不向神佛懺悔,反倒來向我們這些吃你血肉的惡鬼懺悔?哈哈哈哈!——可惜了這把好琴,你反正都要淪為我們的食物,何不讓這琴另尋名主呢?」說著,攻了過來!

卻是未等惡鬼靠近,那琴弦便「錚——」的一聲,彷彿被什麼看不見的人撥動了遍,猛地發出一道音刃,勢如破竹般向四周盪去!

瞬間,蒙在他眼前的那塊『布』像是真的破碎了。整個世界瞬間清晰了好多!他看見遠處那條走過無數次的血海之路,走時覺得漫長的無邊無際,而在真正的無間地獄中不過是彎曲的一條小道。

眼前的世界到處充滿貪婪的惡鬼,互相撕殺著咬下對方的血肉。他抱著琴往前走去,無數雙眼睛向他看來,等著他長出骨血,再吃掉。

蒼白的骨指摸了摸琴身:「無間地獄......啊。」

骨頭露出一個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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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朮自噩夢中醒來,半天才呼出一口氣。

「......無間地獄,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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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後攻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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