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機關參透 第二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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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子崢坐在榻上,握起周如水冰涼的手心,他望着她那因常年冬日勞作而被凍得粗糙至極滿是傷痕的手指,淡漠的深眸中終於流露出一抹憂心之色。可那憂色一閃便逝,未幾,就見他神色一冷,晦暗不明地瞥向了大夫,淡淡下令道:「替夫人墮胎!」

這一聲,冰涼入骨,像是尖厲的刀片磨過碎石,粗噶碎裂。

公子崢的話音方落,大夫便是一震,他怎麼也未想到,殿下尋思再三,得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他老皺的眼皮猛得一抖,三思過後,已是伏拜在地,顫巍巍地回稟道:「殿下現年二十有九,因無子嗣,已為君上詬病。這婦人身虛體寒,懷胎極是不易!若是墮了此胎,此生必是得嗣無望啊!」這大夫原為晉地游醫,秦元劉氏滅周建秦后入了秦公子崢門下,成了他府中的二等食客。

聞言,不待他說完,公子崢便閉了閉眼,他乾脆放開了榻上婦人的手,隱怒道:「孤要的便是她再難得孕!」

「可!這婦人,這婦人不是殿下您最疼寵喜愛的么?殿下,舉棋無悔啊!女子不孕實乃大事,若您往後再有了心思,這一胎落後,也是藥石罔效了!」

這些年來,秦公子崢冷情寡慾,極少寵幸婦人,他膝下一直無子。公子玖與公子鄺便常以此為詬病,諷他身後無子,死後定魂魄無依,無顏見祖宗宗廟。

前歲,整個襄城都曉得,公子崢突而寵幸了府中的賤婢奴氏,並為她專辟了一間內院。可謂疼愛有加,處處專寵。這世上婦人千千萬,他自不在乎這婦人的生死,只是,主公前途也關乎他的前途。他沉吟再三,自然不能見公子崢放了大好利益不顧。忍了再忍,終是冒着虛汗又一叩首,目光誠摯地勸道:「殿下,這子嗣對您實乃重要!若您真不在乎這婦人,不若,去母留子?」

聽他這般講,公子崢已冷了臉。他俊目微眯,一腳便踹中了大夫的心口,極是不耐地冷笑着道:你一個大夫,卻也想干涉孤么?若是不願做孤府中的食客,即刻便可告老還鄉!」說着,他又冷冷睇了眼大夫,震怒地哼道:「聽好了,去子留母!」

對上公子崢眸中厲光,年過半百的大夫也是一抖,他的臉色瞬間便變得煞白,哪裏再敢多話,慌張便爬起身來,一揖后,冷汗涔涔地告了退。

大夫狼狽地自室中退出后,屋內便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彼時,清風拂過窗欞,公子崢只覺手邊一動,垂下眼,便見榻上婦人纖長如蝶翼的長睫微微一抖,尚不及睜眼,她蒼白的嘴唇已是一動,無比沙啞地嗤道:「君何故多費徒勞?一屍兩命豈不更好?我周天驕在你秦元劉家手下亡國,亡族,早便不該苟活於世了,你又何需饒我性命?」

周如水早便醒了,她只是不願睜眼罷了。她一直在靜默地聽着,聽着她有了子嗣,聽着他道不要這子嗣,聽着他道,便是要令她終身不孕……終於,周如水強忍着淚再次閉緊了眼,因氣怒,她的面色微白,使力抽出了再次被公子崢握住的手后,她便死死地撫住小腹,撇過了臉去。

見她如此,公子崢的面色更是刷白,他聲音微顫地喚她:「兕子……」喚了她一聲后,他的聲音復又平穩了下去,多了幾分溫軟地勸她道:「兕子,這孩兒留不得!這孩兒若是出世,是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的!兕子,你我即便再無子嗣也無妨,崢只如此伴你一生可好?」說着,公子崢的語調越發的溫柔親近了起來,幾近誘哄之下,仿若她還是周國未滅時,那個備受尊寵,富貴無憂的周氏帝姬。

但今時今日,她哪裏還是公主啊?如今的她,不過是個苟延饞喘,生死都由不得己的亡國奴!而面前的這個人,卻是叫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之後又如何呢?」周如水不為所動地冷笑了一聲,她緩緩扭過臉來,睜開眼冷笑着看向公子崢,清透無神的眼底全是疲憊。

「之後?之後我的子嗣便是你的子嗣,我們會有兒子,會有女兒,他們均會奉你為母,如此,你亦能子女成雙。」說着,公子崢的話中越發肺腑真情了起來,他放柔了聲音繼續道:「兕子,我雖不能娶你為妻,卻會一生嬌養予你。你當信,有崢一日,便有你一日活路!」

他說得真摯,周如水卻越笑越冷,她眸光蒼涼冷寂地睨着他,猶帶譏諷地嗤問:「那又如何呢?」

她堂堂周王獨女,一代帝姬,曾經,周國最富庶的城池是她的封邑。曾經,第一美人夏錦端也不如她艷美多姿。卻不想,旦夕/驚/變,如今的她竟會落得被安置在陰蟄的角落裏以色示人,苟延饞喘在仇人膝下的下場!

淪落到這番田地么?她卻還要感恩戴德,小意溫柔么?

遙想當年,秦元劉氏糾眾叛變那日,有彗星見於鄴。周王被困宮中,眼見命不久矣,便被逼自刎於殿上。彼時,劉氏將周王的屍身懸於城門之上,昭告天下:「皇帝春秋已長,不親萬機,荒廢社稷,禍及黎民。耽淫內寵,毀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又為群小所迫,重危社稷,不可承奉宗廟。」同時,又不知從何處傳來一曲巫卦,道是:「周氏存,周土焦。」

如此,百姓便再容不得周氏族人了!群起激憤中,周氏族人均被處以了極刑。周如水雖帶着人皮假面混跡於眾侍婢之中僥倖苟活,卻也終是由鐘鳴鼎食的貴人,淪為了最下等的賤口。

有道是冤家路窄,她如何也不會想到,她會陰錯陽差地流落進了昔日駙馬劉錚的府中,淪為了公子崢門下最卑賤的下等侍婢,奴氏。她更不會想到,她一躲就是六年,卻還是被公子崢意外識破了身份,被強要了拘於後院。以至於,不得不面對今日之局面。

因此,士族中人亦可睥睨皇權,門閥士族經歷百年更迭,更是皇權也要禮讓三分的存在。

當秦公子崢的請柬上門,王五神色淡淡,不過冷嗤:「這廝因何見我?」

聞言,侍婢忙遞上了一張白絹。透窗而入的瑩瑩月光下,王五哧笑着斜過眼去,他方要開口,盯住上頭「茯苓」二字便是一擰。登時,只見他持樽的手定在半空,挑眉道:「快,遞上前來。」

待真看清了那絹內的字跡,王五的手下意識地就是一松,樽中酒眨眼便全灑在了地上。他面上肌肉緊抽,濃眉慢慢皺起,半晌,才咬牙吐出兩個字:「阿姐……」

周人皆知,琅琊王五與周如水的瓜葛很是深厚。

作為周王膝下唯一的公主,周如水自小親近的人並不多。君父母后雖待她極為寬厚寵愛,她的兩位兄長也待她關愛有佳。可皇家也有皇家的苦楚,父兄忙於國事,時常顧念不上她。她平日裏又無衣食後顧之憂,日子也便越發顯得沉悶。而與她最最親近的,除了自小的冤家謝蘊之,就只有琅琊王家的小五郎了。

琅琊王五,名子楚。

當年,秦氏血崩早產生下了王五后便不幸過世,王五自落地起便沒了母親,更是因早產而體弱多疾。彼時,琅琊王氏遍訪神醫入府,王五卻仍舊是病病殃殃,不見康健。屆時,世人便紛紛謠傳,道是琅琊王氏的王五有早亡之相,定是活不過弱冠。

這事本算已成了定局,卻不想突有一日,琅琊王府門前來了一位發須皆白的游僧,那游僧突就瘋瘋癲癲地指向宮城的方向道:「宮中有王氣,可允貴子無病無災!」

那時的王五已病得奄奄一息了,想是再沒了旁的法子,王家家主王宣便上疏,奏請周王許王五入宮。之後,方才學步的王五便被接養進了宮中,養在皇后名下,與天驕公主共居華濃宮。

王五自幼便長得極好,膚色白嫩,五官清透,一雙鳳眼更是靈動清澈,活像是神仙座下的小仙童,因病弱,他又比尋常的孩子乖巧,很是討人歡喜。縱然在王五入宮之前,周太子洛鶴曾挑眉叱喝:「小兒甚煩!」但後頭真見他嗷嗷待哺,蹣跚學步地牽着保氏的手顛顛走進殿來,周太子洛鶴蹙緊的眉頭也是一松,少卿,眉目間便多了幾分寧暖疼愛。

說來也是有緣,王五入宮那日恰巧有些精神,下地后,小傢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殿中眾人,竟是見了周如水便咧嘴一笑,顛顛地朝她撲了過去。最後,他竟還真衝進了周如水懷中,抱着她的腿,仰起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喚了她一聲:「阿姐……」也便是那滿身好聞的奶香,還有那親切稚嫩的一聲『阿姐』,自此以後,周如水便真把王五當作親阿弟一般看待了。

在幼年時,琅琊王五是深蒙周氏蔭護的。周天驕待他,實是誠如親弟。在她的悉心照料下,王五的身體也是日漸康健了起來,到八歲后,竟是與同齡小兒一般無二了。彼時,王五才被接回了琅琊,在王氏長老處受教學藝。

王五回琅琊時,周天驕曾握着他的手承諾:「阿姐等你回來。」可他如何也不曾想到,他這一去,就是天高路遠,生死相隔!待他再次歸鄴,昔日的國都已成了焦土,周國亡了!他的阿姐也死了!向來不值一提的秦元劉氏,卻翻身篡得了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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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君歌(重生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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