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縮地之術

第二十二章 縮地之術

山頂上的火堆重新燃燒起來,張洛和上泉秀綱隔着火堆對面坐着,細川薰則抱着靜姬在那烤火。靜姬甚是活潑,暖過氣來后東張西望,不時伸著小手往火堆里添柴火,那對烏黑黑的大眼睛,時不時便往張洛身上飄。

上泉秀綱動手時如把出鞘的武士刀,鋒芒畢露,可一休息下來,便似個普通的農夫。看着活潑的靜姬,眼中甚是和藹。

張洛對他好奇至極,他一直以為東瀛武功,不過如此。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這等絕世高手。上泉秀綱的武功,即使對上老公公,張大那樣的對手,也足有一戰之力。這種身手,就是放在中原,怕也已是屈指可數的人物。

東瀛也有高手啊!張洛到此時才放下對東瀛武功的輕視,心中感嘆。

隔着火堆,上泉秀綱沖着張洛忽然說了句話。張洛看向細川薰,細川薰道:「上泉先生問你多大了?」

張洛的真實年紀已近弱冠,只是他自經過昆崙山谷一事,也不知是習武的關係或者其他原因,容貌這幾乎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仍是那副十六七歲少年的模樣。如此年紀,如此武功,也難怪上泉秀綱有些冒昧的問出這個問題。

張洛盤指一算,笑道:「我今年大概十九了吧。時間如梭,想不到一晃就要弱冠了。」

細川薰並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問題,朝上泉秀綱說了句。上泉秀綱看着張洛,很久才嘆了口氣,又說了句話。細川薰回過頭來微笑着道:「上泉先生說你很了不起,他說他在你這個年紀時還沒出師呢。」張洛笑了笑,隨手撥過火堆中一根燒旺的柴火,問道:「不知上泉先生的師父是哪一位?」

上泉秀綱聽了細川薰的翻譯,微微一笑,說了句話。細川薰聽了,輕呼一聲。張洛問道:「怎麼了?」

細川薰道:「上泉先生曾拜過兩位恩師,最早的一位是香取神道流的冢原卜傳大師。」

張洛見她臉上也現出尊敬之色,不禁問道:「他很有名嗎?」

細川薰點頭道:「冢原大師是東瀛第一的武道家,他的盛名小女也曾聽說過。」

張洛想像不出能教出上泉秀綱這等人物的又是何等高手,心中懷疑,忍不住問道:「上泉先生的武功想必已青出於藍了把。」

上泉秀綱聽了細川薰的翻譯,搖了搖頭,說了幾句。細川薰翻譯道:「上泉先生說他和冢原大師還差的很遠。如果有一天,他能離開家族,專心武道磨練十年,才有希望能和冢原大師一戰。」

聽到上泉秀綱如此說,張洛心中一悚,即使這番話是上泉秀綱謙遜之言,這位冢原大師也是相當的了不起了。至少也是和張大、老公公相提並論的級數,自己眼下若是遇上,那定然是打不過的。自己還以為東瀛無高手,卻是坐井觀天,小看天下英雄了。

幾根新柴添入,火焰瞬的竄起。上泉秀綱看着那雄起的冉冉火勢,忽然開口曼聲吟頌,語調中頗有節奏韻味,似乎是首東瀛的詩歌。細川薰和靜姬都無聲的側耳傾聽。張洛雖然聽不懂他詩詞之意,卻也能聽出股哀傷和寂寥之意。

一首詩歌頌罷,上泉秀綱站起身來,忽然身體陡然而動,就是用那種剛才讓張洛吃盡了苦頭的奇非同步伐,飛速繞着火堆方圓二十丈內,身影瞳動,連走兩遍。

張洛吃驚站起,他雖然早對上泉秀綱的這種奇非同步伐好奇心癢至極。但如此神奇身法,絕對是壓箱底的功夫,他卻沒想到上泉秀綱會這般輕易便在個剛認識的路人面前施展出來,而且還似有意給人看個清楚,特地放慢了身形。

上泉秀綱忽然身影襲上,出現在張洛身旁,骨骼粗大的手掌也忽然搭在了張洛腰間,卻沒有帶任何敵意殺意。張洛心中一動,驟然明了他的意思,頓時全身放鬆,只覺腰部手掌忽然發力,自己已隨着上泉秀綱的步伐一同向前飛馳而去。

搭在張洛腰間的大手忽然透出股熱力,熱氣抵達張洛體內,頓時盪徹起某種奇特震動,不止是真氣,便連腰部以下的皮筋骨亦一起震動起來。張洛從未遇見過這等情況,心頭劇震中,當下閉氣凝神,細心感受。

體內真氣按著某種奇特的運行路線快速一縮一放,連帶着腰部以下用力的皮筋骨亦是收縮震動,然後一搭,一放,整個人便在十丈之外,其勢宛如彈弓。張洛如今的悟性記憶力均遠超常人,被他帶着連行數十丈,已然明白其中大致道理,心中讚歎無以。

擊首尾動精神貫,擊尾首動脈絡通,當中一擊首尾動,上下四旁扣如弓。這本是拳術發力身體姿勢的基礎,而眼前這位東瀛高手所創的功夫,卻是用獨特的內勁運用之法,將下肢筋骨膜融合一起也變成了一把弓。以真氣帶動肌體,瞬間發力若弓,使速度在瞬間快上數倍。

這絕對是張洛前所未見的絕世身法。

兩人如兩道影子般在荒蕪的小山頂上不住閃現,動輒穿梭十數丈,宛如兩道魅影。不到片刻,上泉秀綱額頭滲汗,忽然停了下來,用略帶駭然的奇異目光看着正繼續朝前猛衝的張洛。

張洛不知上泉秀綱為何停下,但心知機會難得,卻是沒有急停,反而繼續體內那種奇特震動,身形連點之處,眨眼間已然消失在荒山山頂上。

不知向前奔了多遠,直到感覺雙腿傳來一陣麻木,張洛才從某種欣喜若狂的沉浸中脫身而出,心中凜然。想不到這短程疾行之法耗費真氣體力如此之巨。以自己這等遠勝常人的體質,此時竟也隱隱有股賊去樓空的空虛感覺,雙腿肌肉更是因為反覆震蕩麻木的近乎隱隱生痛。以自己的體質都是如此了,難怪剛才上泉秀綱只走了片刻便半途停止。

腳下逐漸緩和了下來。停下來后,張洛第一件事便是雙目緊閉,仔細回味剛才所感的任何絲毫,唯恐忘記其中竅門。這門步伐雖然耗費真氣體力極巨,尤其是對體質要求極大,頗有些傷人傷己的意思。但若應用得當,卻是短程搏殺的無上利器。若是放在中原武林,怕不就是哪門哪派壓箱底的功夫,別說是外傳,就是讓人多看了兩眼,也是要千里追殺的。象眼下這等奇遇,便如天上掉餡餅,若是錯過了,必然後悔終生。

張洛如今就算算不上嗜武成狂,也差不了多少。遇到這等絕妙功夫,自然是沉浸其中。這門短程疾行之法耗費體力真氣雖巨,但對張洛來說,卻如量身定做。他雖不知那上泉秀綱為何突然傳授,但天授而不取卻不是他的作風。

連着細想兩遍后,自覺已無什麼疏漏了,張洛這才睜開雙眼,向四周看時,卻見自己竟然身處平原,再回頭一看,小山已在六七里之外的地方了,若非此地只此一山,而且張洛眼力超群,只怕他當即就要迷路,回不去了。

想不到無意間竟然走出這麼遠,張洛吃了一驚,趕緊向小山奔去。

匆匆上了山頂,火堆旁細川薰和靜姬聽到聲音都向這邊看來。而上泉秀綱,卻已不知所蹤。

張洛向左右眺望,卻沒見到半個人影,他轉頭急問道:「上泉先生呢?」

細川薰道:「上泉先生已經走了。」

張洛失聲道:「走了?」心中只覺悵然。

見張洛臉色有些失望,細川薰道:「上泉先生臨走時曾說,他自創的這套步法,即使是手把手的教導也沒哪個武士能學會,可張先生您只走了兩遍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他說您將來肯定是位了不起的武道家,他希望這套瞬步能在您的手上發揚光大。」

張洛喃喃道:「我既不是東瀛人,也不是他的徒弟,他卻為何要傳授我這等絕妙的上乘武功?」

細川薰眼神閃爍,撫摸著靜姬的頭頂,輕輕的道:「可能是因為戰爭的關係吧。小女剛剛想起,上泉先生的主家長野家最近就要和甲斐武田家合戰了。武田家的家督武田信玄是當世的豪傑,赤備騎軍天下無敵,即使是上泉先生這樣的人物,要和他對戰,想必也是心有不安吧。」

張洛沉聲道:「我不知道這武田信玄是怎樣的厲害,但我知道,若是上泉先生不想死,憑他的武功,即使是亂軍之中,也沒人能殺的了他。」

細川薰卻不甚贊同的搖搖頭道:「在我們日本,真正的武士是不會背主而逃的,即使是戰死,也要死在主公的身前,只要長野家的旗幟還在,上泉先生即使是死,也不會逃離戰場的。」

張洛默然不語,這個上泉秀綱雖然是東瀛人,但他剛才的表現,無論是先前的比武試招,還是稍後毫不遲疑的傳授秘技,那股渾然大氣,卻着實讓他心折。

一抹陽光照在三人臉上身上,朝陽終於掙脫了大地束縛,從東方升起,光照萬千。

張洛朝東看去,見朝陽初升,氣勢磅礴。從山頂望下,一馬平川,江山如畫,那瑰麗雄渾的景象,自流落東瀛以來積累的心中煩悶忽然一去而空,只覺天大地大,盡在胸中。

張洛猛然回頭道:「我要回大明了,薰姬,你怎麼說?」

細川薰不知他言下之意,抱住懷裏的靜姬,眼中帶着幾分惶恐和小心的看着張洛。張洛見她似乎帶着些畏懼,便笑道:「我說我要回大明,薰姬,你若要跟我去,我便帶你走。你若不想去大明,你我就此作別。」

細川薰小聲問道:「你真的會放小女走?」

張洛點頭道:「自然是真的。」他看向朝陽,道:「薰姬,我這人雖然好色,但恩怨分的極清,我雖然強要了你的身子,但是卻也幫你救了你女兒,你我之間,已經扯平了。你何去何從,由你一念而定。」

細川薰雖然會說大明話,但張洛自持就算沒有她,自己胡亂摸索,最多多花些時日,最終也能回到大明去。經過了剛才上泉秀綱的大氣,張洛對自己所為一時倒也生出些慚愧,這也是他難得的一次磊落之行。說出來之後,自覺頗有氣勢。

細川薰看張洛不似說反話,想也沒想,便急道:「小女不走,張先生,您萬萬不能在這裏丟下小女的。」

張洛訝然看了她一眼,細川薰低下頭,卻把懷裏的靜姬抱的更緊了些。張洛看着靜姬那張圓圓的渾不知已經兇險的粉嫩小臉蛋,頓時有些瞭然,心中也不禁微嘆一聲。

無論是東瀛人還是大明人,母親始終便是母親。張洛想起遠在四川保寧的五夫人,對細川薰不禁平白添了幾分敬意,笑道:「好,咱們三個一起走。薰姬,你是東瀛人,應該比我熟悉,你說,咱們該往哪邊走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弄到一艘船。」

見張洛露出笑容,細川薰膽子也大了起來,遲疑了下,她道:「張,張先生恕罪,先前其實小女沒有對你說實話。那個教小女說漢話的大明商賈雖然已好幾年都沒來近江,但他每年都來東瀛,只不過是在平戶那裏停泊販賣貨物。在平戶,聽說有好多大明過來的人,他便是那裏所有大明人的首領。」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張洛聽了這話,不怒反喜,只覺果然是好人有好報,若非自己突然大度,細川薰又怎會說出此事。他笑道:「好,好,我不怪你,你帶我去平戶。我要見那個大明商賈。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細川薰見張洛沒有怪責,鬆了口氣,道:「他姓王,別人都喚他為五峰船主。」

張洛先是只覺這名字有幾分耳熟,想了下,卻是倒抽了一口冷氣,驚道:「五峰船主!王五峰!王直!」

細川薰奇道:「張先生認識王船主?」

張洛道:「我怎麼會認識他。」嘴上否認,心中卻只覺世事之奇,莫過於此。

王直,王五峰,此人之名,就是遠在京城宮廷的張洛亦久有耳聞,當真可算是如雷貫耳。東南沿海數十股倭寇公認的首領。曾驅使百艘巨艦,威脅岸上府地的海寇之王。

想不到回大明之前,還能前去一見這位東南沿海的倭寇王。想到自己堂堂東廠提督,朝廷欽差本來就是要對付這群倭寇的,此時卻反去和這位倭寇總頭子會面討船,張洛大覺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道:「好,好,那咱們就去見一見這位五峰船主!向他討艘船用用罷。」

計議停當,三人當下便向平戶而去。此時的東瀛處處烽煙,交戰的絕非只細川三好兩家而已。一路關卡不斷,好在有細川薰這個會說東瀛話的通譯在,省卻不少麻煩。有些不能通行的關卡,張洛便在施展輕身功夫,攜帶兩人繞行。

因三人中既有婦人,又有孩童,皆是體弱之人,因此一路上張洛盡量便歇息在城鎮客棧中。三人中,靜姬就不用說了,張洛身上是沒有半分銀子的,好在細川薰還有些首飾,在找商戶換了錢之後,足夠三人十日花銷,暫時倒也不慮吃喝。

向西行了兩日,細川薰神情逐漸開朗起來,對着張洛,雖不能說笑自如,但看上去已和平常毫無異狀。這卻讓張洛暗自嘀咕,心道這東瀛的女子果然與中原的不同。若是中原女子遇到細川薰這等遭遇,怕不早吞金上吊,一死了之了。哪會這麼快便神情自若,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張洛抱着兩人疾奔之法可一不可再,靠着雙腳走,走的自然不快。不過好在東瀛本就只有中原一省之地,平戶離的也不算很遠,這麼一陸上走走停停,加上住宿打尖,用了大概七八日時光,終於是到了平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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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神之蒼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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