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道明原委

「這是細川家，這是三好家，這是六角家。」細川薰取著三個茶杯，將三個茶杯放置成三角形狀，一一指著道。

「小女的父親細川晴元本來是幕府的管領，但因為高國的義兄細川氏綱舉兵叛亂，細川家開始出現衰弱的徵兆。三好家本是細川家臣，但他們的當代家主三好長慶投靠了氏綱，父親因此被擊敗，被迫和將軍流落到了近江。」

「在擊敗父親之後，三好家控制了義兄氏綱，讓他成了傀儡，而三好家卻逐漸發展成了京畿周近勢力最大的藩國。父親一直想回京畿重新執掌幕府。因此這些年來，一直在聯繫三好家周圍的幾位大名，組成三好包圍網，其中六角家就是最重要的一環。」

細川薰指著代表六角家的那個茶杯，神情有些凄然的道：「這次父親要和三好家決戰，首先便要得到六角家的幫助，而在六角家，因為幾次和三好家交戰，沒佔到什麼便宜，最近兩年，已經開始轉變策略，對三好家有和解的趨勢。家中也分為兩派，支持細川家和放棄細川家。六角家的家督六角承禎一隻在兩派中搖擺，因此，父親為了大業，需要拉攏六角家的重臣為他說話。蒲生定賢就是其中分量最重的一個。蒲生定賢是六角家的譜代之臣，雖然沒有什麼才能，但因為對六角承禎忠心耿耿，很得承禎的信任，一直是眾家臣之首，因此拿下蒲生定賢，就能動搖六角家的立場。」

「蒲生定賢是個十分好色的人，自從偶然見過小女一面之後，一直就念念不忘。每次父親的使者來六角家，他都會在使者面前提到小女的名字。時間一長，父親知道了蒲生的意思，這次為了得到六角家的幫助，父親就強迫小女作為使者來拜訪蒲生。說是使者，其實就是將小女送給他。」說到這裏，她輕輕咬了下嘴唇，微微頓了下。

「父親本來是很疼愛小女的，可這次，這次是打倒三好家最後的機會了，為了重新拾回細川家的榮譽，父親他已是不顧一切。小女不肯來，他就把靜姬強行帶在身邊，告訴小女說，如果小女不能維持與六角家的關係，不能在細川和三好大戰時帶來援軍，那麼，他會殺了靜姬祭旗。」

張洛倒抽了一口冷氣。他見過窮人家賣女兒的，但把自己的女兒賣的如此徹底的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細川大人，不但是賣自己的女兒，而且還用自己的外孫女去逼女兒賣肉，做人做到如此，也算是千古一絕了。

只是不知是這位細川大人天生無恥，還是這東瀛國風俗如此。若是細川大人一個人如此的話還好說，若是東瀛國風俗如此，那這東瀛養出來的人物，當真是可怕無恥的連張洛也是自愧不如的地步了。

張洛早在宮裏便知道，東瀛的天皇不過是個擺設，歷代掌權的都是足利家的將軍執掌的幕府。只是幕府這些年勢力大降，已是控制不住下面的諸侯大名了。說書里有那麼一句，便是「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對眼下東瀛這個情形，倒也貼切。

至於細川薰所說的三家關係，若比作三國，細川家可比攜天子以令不臣的曹魏的話，那麼三好家毫無疑問便是司馬懿，而六角家則是劉備或者孫權。如今曹魏已被司馬懿篡權，根基盡失，因此便求助於外力，想要擊敗司馬懿，奪回大權。只是根基一失，想要求助外力奪回大權，談何容易。張洛聽說書這麼多年，卻也還沒聽說過有這等成功的例子。聽細川薰所講，不要說這位細川大人還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怕他也會多半象他那個義子細川氏綱一樣，被六角家當作傀儡。畢竟，人家六角家出錢出力出人，若把地盤打下來，只要他們不是蠢到家的敗家子，怎麼可能把地盤完整無缺的還給你。

連這點都沒想到，這位細川大人，也聰明不到哪去，前途堪慮。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這位細川大人明知道自己最後也得不到什麼好，但只是為了家臣反叛之仇，這才和那個什麼三好家死纏不休。

不論是那種可能，細川薰母女在這位細川大人眼裏，也無半點親情，而是兩個籌碼而已。若是蒲生定賢的死訊傳開，以這位細川晴元大人的為人，說不定十有**還真的會殺了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來討好這六角家。

張洛閉目沉思不語，對面細川薰臉露焦急之色，卻是死死盯着張洛的一舉一動，就生怕他會搖頭。

張洛睜開眼睛，忽然問道：「看你半夜才往，而那閣樓之上也只有蒲生和他兩個侍衛，其他再無別人，想必蒲生定賢召你伺候，乃是私下進行的是不是？」

細川薰緩緩點了點頭，道：「畢竟小女父親曾是幕府的大管帶，這點顏面還是要的。即使是小女隨身的武士中，也只有身為侍大將的宮本久藏知道此事。」

張洛一擊拳，笑道：「這便成了。蒲生既然是秘密召你上去，想必也會命令手下人不得打擾，難怪剛才沒見半個人……，不說這些，既然如此，蒲生死訊在天亮前便沒人知道，而你……。」張洛指着地上代表細川的那個茶杯道：「你是細川家的大小姐，想必細川家的隱秘佈置應該都知道。」他拍了拍那茶杯，道：「咱們連夜出發，殺回去。在你父親得知消息之前，救出你女兒！」

細川薰目瞪口呆，看着張洛的眼神似在看個白痴一般，緩緩搖頭道：「張，張先生，小女知道你武功高強，但小女的父親雖是流落在外，但他身邊，還是有超過二百的武士，因為和三好家的合戰在即，這些武士就住在細川家如今的駐地。就不說這個，眼下城池關閉，你，你又怎麼出的去！」

張洛哈哈一笑，站起身，向她伸出一隻手道：「這些你莫管，我只問你一句，你到底想不想救出你女兒。你可要想清楚，一旦這事成了，你可再回不了細川家了。」

細川薰看着這個口出狂言之的明朝少年，想起他白日裏的殺人如草，想起他剛才的粗暴無禮，不知為何，竟隱約生出股希望，她緩緩的站起道：「為了靜姬，薰姬願意做任何的事情，即使是。」她的眼中痛苦之色一閃過而，繼續咬牙道：「即使是與父親大人為敵。」

張洛眼睛一亮，喝道：「好。」當下說做就做，拿起旁邊的村正刀插在腰帶里，上前一步，抱起細川薰，向外便走。細川薰的身形比張洛還要大些，但他隨手抱起，卻如抱個嬰兒般輕鬆。

走到走廊，張洛腳下微微一頓，道：「要不要通知宮本久藏他們一聲？」

蒲生定賢一死，細川家這一行人嫌疑最大，如果張洛兩人再一走，那麼留下來的久藏等五人必定會被惱怒的六角家給殺了泄憤。張洛正因慮到此，才問了這麼一聲。

細川薰沒有抬頭，只是輕輕的道：「久藏是父親的心腹。」張洛點點頭，不再多說，大步向外踏去。

走到街上，張洛放開身形，提身一縱便到了屋頂上，然後如只大鳥般向前躍去，待到城牆附近，便見上面有士卒守衛，而且人數不少。為了以防萬一被發現動手不便，張洛解下細川薰的腰帶，讓她趴在自己背上，然後用那巾帶綁牢。做好準備，這才騰身躍起，小心的落在了城牆上。

守衛在城頭的幾個倭人士卒顯然壓根沒想到會有人能直接從城內躍到高丈半的城牆上，因此並未多加留意城頭，反是都注意著城外。這卻給了張洛機會，整個過程有驚無險，張洛並沒有花什麼力氣便掩著身形，從一處火炬較為暗弱的地方滑下，偷偷溜出了城。

離開那小土城稍遠后，張洛便在細川薰的指點下，發足狂奔起來。雖說是深夜，但好在天上明月高懸，剛剛遮擋住的烏雲此時也已飄過，月光照射下來，道路大概還是分的清的。細川薰見張洛果然輕輕巧巧的出了城，頓時精神大振，指起路來也有了力氣。有她不斷提點，卻是讓張洛省了不少時間，停都不需停，避開關卡小鎮，一路狂奔而去。

以張洛的速度體力，全力奔跑起來，不弱千里駿馬，細川薰雖然精神大振，亦被快速奔跑帶起的寒風吹的鼻水直流，好在見張洛異狀一樣接着一樣，女兒大有被救出的希望，精神昂盛之下，倒也暫時不覺得什麼。只是指著路不到兩個時辰，卻忽然停下來不見聲音。

張洛以為她凍壞了，停下腳步，回頭看時，卻見細川薰獃獃的看着前面的一處營地，獃獃的道：「好……快！」想是她剛才光顧著指路，卻沒注意到，原來兩人在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內，已是到了細川的營地。

張洛看了前面的營盤，想來細川軍便駐紮在此，看這規模，卻是應該不下三千人，不禁眉頭一皺。他本想趁夜色潛入搜尋，但看到這麼多營寨，才知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若是為了安全，自然是不能帶着細川薰一起潛入進去，但自己並不認識她女兒，亦不熟悉其中營盤，若就獨自進去，救不到人不要緊，驚動了大軍，只怕就沒第二次機會了。若是帶着細川薰進去，卻是要冒很大風險，軍中不比那小城，大戰之前，守衛必定森嚴十倍。而且多帶一人，行跡暴露便多出一倍，若萬一被發現，自己的安全自然無慮，但細川薰卻未必能安然無恙的出來。

見着不遠處燈火通明的細川大軍營盤，細川薰卻反是急了起來，見張洛不動，她急道：「張先生，怎麼了」

張洛直言道：「我在猶豫是否要帶你一起進去。」細川薰一呆，隨即也明白過來，但進去與否，卻是同樣危險，即使是她一心要急着救出女兒，此時也很難決斷。

張洛又想了想，忽然卻生出了個主意，開顏笑道：「我有辦法了。」細川薰急道：「什麼法子？」

張洛大是得意，笑吟吟的指著對面的營盤道：「咱們不用潛進去，也不用殺進去。薰姬，你的這位父親大人既然一直在盼六角家的援軍，那麼，如果現在他作為使者的女兒連夜趕回，帶着六角家的使者，有重大軍情稟報，你說你的這位父親大人會不會親自接見他們？」

細川薰一愣，隨即，看着張洛的笑容漸漸明白過來，顫聲道：「你是說？」張洛毫不猶豫的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