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城市
出乎楊回意料的是，莫舒居然真的在巨甸找了間旅館住了下來。
每天早上楊回端著稀飯在鋪子門口開吃的時候，莫舒就會準時出現，她的衣着從第一天穿着的一萬多的毛呢大衣到第三天在小鎮最好的專賣店貴人鳥買的一百多塊的運動服，很短的時間，她似乎已經開始找到如何與這座小鎮慢慢契合和融入的方式。
她看楊回修車，主動幫楊回招呼客人，趕街天楊回忙不過來的時候她也會像莊子菁一樣幫楊回給客人送紙巾，但楊回沒把收錢的腰包給她。
「子菁說，她還幫你收錢。」抽了個空閑，莫舒對還在修車的楊回說。
楊回沒抬頭，回答卻很利索：「當然，她是這個店的老闆娘，當然可以收錢。」
「那時候就是老闆娘？那時候不是你們剛剛認識嗎？」莫舒抱着胳膊居高臨下的看着蹲在地上的楊回。
楊回抬起頭來微微眯着眼睛看她：「那就是說她有做老闆娘的潛質。」
「我沒有？」
楊回笑起來：「沒有。」
「為什麼？」莫舒蹲下來，和楊回平視。
楊回繼續修車：「我是山裏的一顆松，你是大城市擺放在透明冰櫃里的漂亮雪糕，我的價值是自由的活着，你的價值是在那特定的環境把自己裝裱得分外高檔等待着特定的人消費，這兩者之間，沒有交集。」
「這個比喻很新鮮，但我們現在不是有交集嗎？」
楊回又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認真的看着莫舒：「你對我好奇嗎？對青山的世界好奇嗎？但你只是好奇而已，因為子菁做了這樣的選擇，事實上你並不適應這樣的生活，現在我們之間依然沒有交集，就算你呆在巨甸，你在做她做過的事情，但她像落入這座山的公主，而你只是像夢遊中迷路的人。」
「不，我覺得我喜歡這裏。」莫舒扭頭看了看長街，看了看木屋，看了看不遠處的山：「這是陌生的世界，但我在慢慢解讀。這像是一篇我沒有讀過的課文，但我終究會一點點讀懂它，讀懂其中的美。」
「你為什麼總是要去走子菁走過的路，去喜歡她喜歡的地方，去愛她愛上的人呢？我覺得我們不如說說顏宇。子菁說你很愛她。」
「說她做什麼？」莫舒微微皺眉。
楊回低下頭修車：「等我忙完，我們慢慢談。」
隨後兩人沒再說話，楊回專心修車，莫舒蹲在旁邊專心的看，直到楊回修完車，莫舒站起來的時候才覺得一陣眩暈，整個人還沒站起來就差點兒摔下去。
楊回伸手扶她。過了幾秒之後莫舒緩了過來：「你的手真有勁。」
楊回嘆了口氣：「你們城裏人，身體真差。如果人生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一種是頭腦發達，身體羸弱，你會選什麼？」
莫舒沒想到楊回會問這種問題：「當然是選擇頭腦發達，身體弱有什麼關係，很多偉大人物的身體都很差，有些甚至是殘廢，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的成就。」
楊回點了點頭，沒有回答，迅速收拾了工具，給客戶說了下保養車子的注意事項然後送走客人。
客人騎上車看了看莫舒，然後問楊回：「你店裏又來美女了啊？」
楊回笑着回答：「老闆娘的朋友。」
「你朋友？」修車的人問。
「我是老闆，我家老闆娘的朋友。」楊回糾正。
修車的人哈哈的笑起來：「小楊你可真會開玩笑。」
楊回笑着說：「我沒開玩笑，我真找了個女的作伴。」
吃完晚飯，楊回在鋪子門外點燃了火盆，淋了廢機油的木材很快燃起來，火有些旺，照得兩個人的臉都有些發紅。
長街稀疏的路燈已經亮起來，卻似乎比不過郎朗的月光，冬天的夜裏溫度有些低，長街上已經冷清了下來，只是偶爾遠遠望見幾點燃著的柴火以及被柴火照亮的烤火的人。
「我來好幾天了，你終於決定要和我談談了？」莫舒揚眉朝着楊回笑。
楊回也笑了笑：「子菁曾經對我說，你總是喜歡她喜歡的，總是和她較勁和她爭，儘管這樣，但她一直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總是記得小時候你會分飯菜給她吃……」
莫舒有些詫異，然後似乎覺得有些難受，但終究只是微微低了頭，沒有開口。
楊回沒有看她，撥了撥火：「她是個很善良的人，用自己的善良對待整個世界，所以她可以原諒一切，無論是她的養母，還是顏宇，還是你。所有人。她不帶恨意，只是想要過得自由簡單，所以她會喜歡我，因為我誠實，簡單，健康，就像山上的松樹。但你和她不同，你追求的並不是這些，你喜歡戰勝別人，你喜歡成就感，你喜歡被別人仰望。」楊回停下手裏的動作，抬頭看着莫舒，很認真的說：「所以你來找我本來就是個錯誤。但是我知道你為什麼要來。」
「哦？」莫舒抬起頭來看着楊回，自己為什麼要來巨甸，一開始只不過是好奇罷了，好奇這個讓莊子菁愛上的修車人是什麼樣的，她想要嘲弄莊子菁一番，嘲弄她一個天子驕子卻終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挑不著一個金龜婿只能找個修破車的。只是見到楊回之後，她卻又奇迹般的沒有這樣做，這個做事乾淨利索笑容開朗的修車人並不像她想像的那樣粗鄙不堪，毫無思想。
「其實你不是為我而來，而是為子菁而來，雖然我不願意這樣想，但在我看來，最大的可能不是你喜歡顏宇，也不是你對我感興趣，而是你對子菁感興趣。你為什麼總是要喜歡她喜歡的，為什麼總是要搶她的你是沒有想過，還是不願意承認？子菁喜歡顏宇的時候你也會喜歡顏宇，當他們分手之後你還想得到顏宇因為當時顏宇對子菁念念不忘，你覺得你沒有戰勝子菁。而當顏宇徹底沒有希望之後正當是你最有希望的時候你卻對她不感興趣了，反倒是對我這個修車的感興趣。莫舒，你為什麼不能誠實點兒呢？你活了這麼多年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嗎」
「你說我喜歡莊子菁？」莫舒的聲音有些驚詫的拔高。
「你說呢？」楊回笑笑：「不過你喜歡也沒用，她是我的。」
說完，楊回站起身來，朝着二樓走去，只是給莫舒留下一個後背以及一句話：「天晚了，我要睡覺了，你自便吧。如果明天你要走的話，可以在街上買點兒蜂蜜，這裏的蜂蜜都是山民養的蜂產的，不摻假，可以帶給家人做禮物。」
莫舒默默的坐在火盆邊，一直到腳步聲消失了很久，火盆里的火漸漸熄滅她才站起身來，拉了拉衣領抵禦寒風，莫舒站起身來，考慮第二天除了蜂蜜要不要買點兒其他什麼。
沿着長街慢慢走過，路過菜市場門口，左轉彎，第一家旅館，這是莊子菁第一次來巨甸的時候住的地方，莫舒也住在這裏，她抬頭望了望天，忽然輕聲問自己：我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呢？我想要怎麼活着？
而楊回回了房間之後，給莊子菁發了條信息：「莫舒大概要走了吧，我想她也差不多玩夠了。」
莊子菁回過來一條信息：「她沒有勾引你就好。」
楊回看着手機信息笑起來：「她勾引我了，怎麼辦。」
「那你沒被她勾引到就好。」莊子菁說。
楊回輕笑出聲：「其實她沒有勾引我，我看起來就是貼了名草有主的標籤，生人勿近，何況其實她喜歡的是你，又怎麼會真心想要勾引我？」
「她喜歡我？她恨我差不多。」莊子菁的回復后加了好幾個驚詫的表情。
「有些人就是這樣違心，明明喜歡卻偏偏裝得像是很恨一樣，明明在意，卻偏偏要去搶對方喜歡的東西，雖然在我看來。這有點兒心裏扭曲，但確實存在這樣的人，也許是因為當她很久以前發現喜歡你的時候覺得永遠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所以會嫉妒那些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人吧。總之，人心是很玄妙的。反正呢，她怎麼想我不關心，我只關心你怎麼想。」
「我沒什麼想法啊，在我心裏她畢竟是我的朋友，但也僅此而已。」
「我知道，我是說，我比較關心現在在北京的你怎麼想的，我想你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想造成很大的震動，我覺得考慮大家的感受是應該的，回來這段時間我一直跟家人在一起，我想了很久要先從哪裏突破，最後覺得，還是爺爺。因為他是家裏最權威的人，有他的支持最好。」
「如果得不到支持呢？」
「我會去巨甸，呆在你的身邊。」
楊回看着莊子菁的短訊，那乾淨直接的回答讓她的心覺得溫暖：「好，那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