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爭吵

1.爭吵

三月的蘇州春意正濃,運河兩岸,處處可見楊柳拂風,桃花盛開。風一吹過,片片花瓣落在河上。

運河流經之處,岸邊人家撐起了窗,有些人家還把花盆擺在窗邊,紅的綠的,開的煞好看。

大地回春處處笑語,有戶人家卻窗門緊閉,窗內屋中坐着一個婦人,她三十上下年紀,生的面容秀麗,手裏捏著信紙久久不說話。

樓梯處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跑進屋,見了婦人不及行禮上前就扯了信紙,飛快地看起來。

婦人站起身:「茭娘,你又這樣魯莽了,哪……」

茭娘已經看完信紙,一臉不信:「娘,我不信爹爹沒了,更不信爹爹臨走之前把這店鋪托給大伯照管。」

茭娘說到後來,已經抑制不住難過,哽咽起來。婦人嘆氣,把女兒摟進懷裏:「茭娘,我和你爹爹自小相識,結髮夫妻,難道我又……」

婦人說着難過更甚,用手擦一下淚拍拍茭娘:「可是你大伯他現在咄咄逼人,況且我們家裏現在沒有了男人,我……」

茭娘已經咬住下唇,拉住婦人的手臂搖了搖:「娘,爹的死訊只是外頭傳來的,我們並沒去江西親眼見過。二來就算娘您真有個兒子,現在還沒長成,大伯那性子,怎會看着我們好過?」

「你不可這樣說,怎麼說也是你爹的親哥哥。」婦人雖然知道茭娘說的有理,但還是呵斥住茭娘。

茭娘不滿:「娘,難道您忘了爹是為什麼出去?不就為的大伯見天要讓他納妾好生兒子,爹爹不願意,還說要去江西多進些貨物,好讓我招個女婿上門。娘,這樣的爹爹,怎麼會在臨走前把鋪子交給大伯看管?」

一個小丫鬟氣喘吁吁跑上來:「嬸嬸、姐姐,不好了,大伯又來了,還帶來了人,還說,再不肯給,就要把嬸嬸和姐姐都趕出去,陳媽媽攔不住,在那和他們嚷。」

樓下已經傳來吵鬧聲,還能聽見吳大伯在那大喊:「柳氏,你下來,休在樓上做藏頭烏龜。」柳氏神色一變,茭娘已經要往外跑,柳氏伸手把把茭娘拉回來,對小丫鬟:「迎兒,你看着姐姐,我這就下去瞧瞧。」

茭娘被柳氏往迎兒那邊一推,茭娘還不服氣,柳氏已經走出門外,順便把門從外頭上了鎖。

茭娘幾步走到門前,伸手去推門,門上傳來鎖的聲音。茭娘氣急敗壞地跺腳,對迎兒:「娘怎會這樣?」

迎兒小心翼翼地瞧著茭娘:「姐姐,你畢竟是個沒定親的女兒家,嬸嬸是怕……」

茭娘已經坐在桌邊滿面不悅:「爹爹在家的時候常說我比起兒子也不差什麼,這會兒倒要顧東顧西,煩死我了。」

柳氏是不曉得茭娘在屋裏的鬱悶,她出了屋,整理一下衣衫,面上已經現出悲戚之色,用帕子捂了臉就要下樓。、

院子裏陳婆子正在和吳大伯嚷叫,吳大伯今年四十來歲,唇邊一撮老鼠須,一雙眼十分精明,在眼眶裏轉個不停,身後帶了四五個幫手。

奈何陳婆子雖只有一個人,卻生的孔武有力,一雙胳膊比起男子漢的,也細不到哪裏去。況且陳婆子左手拿了鍋鏟,右手拿了掃帚,在那揮舞著:「滾,滾,我們家哥哥被你害死了,現在又來逼迫我們家嫂嫂,你這哪是手足情,好歹吃人的狼也要留下幾根骨頭,比你好上三分。」

吳大伯嚷罵是罵不過陳婆子的,打架的話,吳大伯眼往身後這幾個幫手哪裏溜去。不過幫手們也是為了銀子才來,只袖手旁觀,偶爾插上一兩句話。

吳大伯一張臉氣的通紅,對着樓上喊的聲音更大:「柳氏,柳氏,你出來,這吳家的產業,當然是我們吳家的人來管着,哪是你這個外人能……」

柳氏用帕子捂住臉一路從樓上哭着下來,陳婆子已經上前迎著柳氏:「嫂嫂,我和你說,這些人……」

柳氏一手扶了陳婆子,走到吳大伯面前悲悲戚戚地哭起來:「外人?大伯你說這話到底知不知羞?我十六歲嫁到你們吳家,三書六禮,大紅花轎抬進門,拜過了公公婆婆,會過了遠親近鄰,十七歲開懷生了你侄女,和你兄弟從來都沒紅過臉,這會兒你兄弟的死訊剛傳來,我就成了外人,大伯你這話,敢去公公婆婆靈位面前說去?」

吳大伯是知道柳氏的哭功的,上兩回來的時候,柳氏就這樣邊悲悲戚戚哭着,嘴裏念叨著,冷不防走到前面把對街的門打開。呼啦啦一下湧進許多鄰居,大家作好作歹,說總要等到遣人去江西瞧瞧,到底死訊是真是假,再回來挑個嗣子,承繼了這一支,才好把茭娘發嫁了。

這會兒吳大伯見柳氏又要哭着往外走,吳大伯早已有預謀,攔住柳氏:「你我家裏的事,何必鬧的外面人都知道,都曉得了,也不好看。」

柳氏見吳大伯不讓自己到前面去開門,心裏焦急萬分,面上卻還是那樣悲切,對吳大伯哽咽著道:「大伯都要把我們母女趕出去了,我們母女還有什麼好說的,自然也要尋人來評評理。」

說着柳氏放下帕子就要往前走,吳大伯伸手去拉柳氏的袖子,陳婆子在旁瞧見大喊起來:「不得了了,有人要調戲寡婦。」

陳婆子嗓門又大,這一聲吼樓上的茭娘聽的清清楚楚。茭娘不由跺腳:「我娘又被他們欺負了,可惱我不能下去。」

迎兒不敢接話,給茭娘倒了一杯茶:「姐姐先喝口茶,消消氣。」

茭娘接了茶喝着,眼就往這屋子裏看去。吳父疼愛女兒,茭娘一個人住在樓上,卧房一面臨着院子,另一面對着運河。

茭娘要出去,只有往門裏出去。茭娘又上前推一下門,門還是沒開。茭娘有些泄氣地在屋子裏走着。

這屋子茭娘從懂事就住在這裏,大小方寸,茭娘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迎兒有些疲倦,靠在椅上想眯一會兒,任由茭娘在那走着。

茭娘突然咦了一聲停下腳步:「迎兒,你把那個凳子搬過來。」

迎兒用手揉揉眼睛:「姐姐,要做什麼?」茭娘指著板壁:「我記得那邊原是爹爹放些雜物的地方,那邊有窗,可以出去的。」

樓上共有三間,茭娘卧房只佔了一間,另一邊就用板壁隨便隔了隔,放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這板壁封的也不嚴,頂上還空了一截。

放雜物這間,窗卻不是對着運河,而是對着院子。

迎兒弄清楚茭娘的打算,臉頓時白了:「姐姐,這使不得!」

茭娘側耳聽聽,院子裏的嚷叫聲似乎更大,茭娘的眉一揚:「這有什麼使不得的?」茭娘見迎兒還站在那裏,索性拍一下她的肩:「蹲下去。」

迎兒沒反應過來乖乖蹲下,茭娘已經踩着迎兒的肩膀,翻上板壁。那板壁上積了些灰塵,灰塵揚下來,迎兒被灰塵嗆的咳嗽,抬頭去看,見茭娘已經翻到另一邊了,迎兒也無可奈何。

茭娘用手捂住口鼻跳下雜物間,走到窗前伸手一推,窗子果然沒鎖,應手而開。

茭娘急切地望下望去,柳氏和吳大伯被圍在中間,柳氏這邊只得陳婆子一個人,看起來勢單力孤。

茭娘擔心自己的娘吃虧,雙手撐著窗枱就上了窗枱,她年小身子靈活,已經從窗翻到了牆上,站在牆頭就尖叫:「你們不許欺負我娘。」

吳大伯沒料到今兒還是這麼不順利,再這樣吵嚷起來,外面的人聽見,必定是要進來的。偏生這會兒又聽到牆上傳來這樣的喊叫。

吳大伯氣的老鼠鬍子都在那抖,指著柳氏的鼻子:「你,你,你,你就這樣養女兒嗎?哪有姑娘家爬高上低的?」

柳氏沒想到茭娘竟又想辦法跑出來了,一時愣了一下,沒有回口。吳大伯已經在那跳着腳叫:「吳家列祖列宗啊,都睜開眼瞧瞧,這都是什麼世界啊?」

「吳家列祖列宗要有靈,也是恨大伯你這個不肖子孫,我爹生死未卜,大伯您就上來逼迫寡婦,要趕我們母女出門,這天下可有這樣的道理?」茭娘想從牆上跳下來,牆頭有些高,茭娘一時不敢跳下來,只在那尋找著樹,想拉着枝葉借樹下來,聽到吳大伯那樣罵,茭娘也就回嘴。

「你,你,你……」吳大伯衝到牆前:「老的我打不得,小的難道我還打不得?你爹爹沒了,我就是家長,別說打了你,就算這會兒一乘花轎把你嫁出去,也是天經地義的!」

「吳嫂子,你們家裏到底怎麼了?生意也不做,三天兩頭吵嚷。」吳大伯來的時間有些久,吵嚷的聲音有些大,鄰居們已經從另一邊翻牆過來,開口問柳氏。

「蘇叔叔,您來的正好,我大伯見我爹生死未卜,要把我賣了,把我娘趕出去,佔了這份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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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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