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白檸進到洗手間里洗了一把涼水，臉上*的寒這才清醒了一點，抽掉毛巾擦臉。抬頭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蒼白的面孔十分憔悴，眼睛下面還有著淡淡淤青。她眯了下眼睛，眼底長了兩道細紋，十分清晰。

抿了抿唇深呼吸，白檸把頭髮攏了一把挽到後面扎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白檸揚起了下巴。她看著自己的眼睛，聲音很輕：「白檸，你真弱！」

話罷，白檸忽的揚起唇角笑了起來。

是的，她真弱。

整理了一下衣裳轉身出了卧室，書房是在二樓，白檸房間的隔壁。推開門就見白子墨已經站在窗戶前遙望著遠處，手指捏緊垂在身側。白檸的記憶里白子墨一直是那個長不高的臭屁小孩，可現在他已經長成了長身玉立的青年，好像只是轉眼時間。

「子墨。」

白檸頓了下才邁進了門，白子墨聽到聲音就回頭看了過來，兩人視線對上，白檸開口：「昨天你去公司了，怎麼樣？」

白子墨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才止住腳步，單手插兜斜靠在辦公桌上，斜眼看向白檸：「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別兜圈子。」

白檸反手關上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現在什麼感受？」

「大哥不是那種人。」

白子墨突然轉頭看過來，是氣極的模樣，黑眸兇狠的瞪著白檸：「你別想挑撥離間！我根本不吃你這套，挑撥我和大哥的關係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很多啊。」白檸笑了笑，她抬手按了按太陽穴，語氣很淡卻字句清楚：「比如能保住你和媽不會被外人嘲笑。」

白子墨猛的站直身體，怒氣沖沖的幾乎要撲到白檸面前，他的拳頭捏的很緊：「你別在這裡胡說八道，白檸，你和大哥之間怎麼回事我不管，可是你別拿我當槍使！」

白檸抬頭直視白子墨的眼睛：「媽媽當年簽過一份合同，是經過法律公證，如果爸爸意外或者兩人離婚，媽媽都是凈身出戶。白子瑜現在打遺產官司的話，你認為你佔多大優勢？白子瑜在公司多年早有根基，那些親戚是認你還是會認白家長子？公司的員工是把你當老闆還是把白子瑜當老闆？好吧，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和你大哥都偉大，別忘記了，大哥和你不一個媽，而我們共同的爸爸去世了！」

白子墨目光通紅突然發了怒，抬手猛的把書桌上能夠碰觸到的東西全部划拉到地上。

「你胡扯！」

巨大的聲響，白檸看到一支鋼筆滾到了自己的腳邊，她垂下眼瞼。

「我以前也以為不會這麼快翻臉。」白檸頭有些疼，她長長出了一口氣：「爸爸有一份遺囑，至於遺囑內容，我想你去問白子瑜更合適。白子墨，你現在有能力養活母親我知道。可是以後誰又能說清楚呢，白子瑜比你多吃十幾年的飯，他更有能力讓你連繼承下來的那點東西都保不住。」

白檸眸光移動，忽然想到個可能，白子瑜會不會篡改遺囑？不然今天為什麼會讓人氣勢沖衝來鬧事？是他的煙霧彈還是有別的想法？

白子墨緊抿著唇，眼睛死死盯著白檸。父親活著的時候母慈子孝，父親走了，兄弟反目只為了那點財產，他的喉結滾動，只覺得一腔熱血都咽了下去，拳頭捏的很緊。

「你以為怎麼樣以為就怎麼樣吧，反正我今天也不是找你談這些。」

白檸閉了閉眼壓下噁心感覺，不管白子墨的怒火，開了口：「你怎麼個打算？白子瑜有沒有和你說要給你安排什麼職位？」

白檸這話鋒轉的太快，白子墨還沉浸在剛剛的怒火中沒有回神，瞪圓了眼睛。

「瞪什麼？」

白檸歪了下頭，清澈眸子落到白子墨身上：「昨天我見到姑姑了，就是來咱們家鬧的那個，她和白子瑜是不是關係不太好？」

「關你什麼事？」

白子墨只覺得一口濁氣憋在胸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腦袋都快糊塗了。剛剛白檸把自己氣的差點要打人，轉頭就笑吟吟雲清風淡的扯起家常，她是不是瘋了啊？白子墨覺得白檸精神十分不正常。

「沒多少時間了。」

「什麼？」

白檸呢喃了一句，白子墨沒有聽清楚，他捏緊的手指緩緩鬆開，擰著眉頭看白檸。

「你這小孩怎麼一點都不聽話呢？」

白子墨剛剛壓下的火氣就又沸騰了，白檸也不再撩撥他那脆弱的神經，直接切入主題。

「我原也沒想爭什麼，可現在媽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不管是誰膽敢傷害她，我一定不會放過，那怕只有一點可能，都努力抑制其發展。爸去世的突然，我是一年孝道都沒盡，他活著的時候，我想著不管如何他都活著，再任性總有人包容。可是他走了，我才發現時間真的不等人，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現在我只有一個媽媽了。白子瑜是我大哥，如果他要當我是妹妹，那我是沒有任何意見，和平相處。可若是他為了自己的母親傷害我的媽，我用盡所有手段也要和他搏命，在所不惜。我就是自私的人，我不認識他的母親，我是林薇的女兒。」

白檸嘆一口氣，她一直坐在椅子上連姿勢都沒換：「子墨，我和白子瑜之間肯定是勢不兩立。其實這件事沒有什麼對錯，利益之爭罷了，我不要求你站隊，我僅僅有一個要求。」她抬頭看著白子墨的眼睛，一字一頓：「保護好媽。」

這麼多年林薇和白家人之間的事白檸不信白子墨一無所知，他也為難吧，一邊是自己的母親一邊是大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裡剜掉一塊都是血淋淋的疼。

他垂下頭看著地板，沉默了好長時間。空氣有些凝重，白檸在等白子墨的反應，她已經表明了立場，白子墨怎麼做那是他的選擇，白檸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他們沉默誰都沒有說話，很長時間，

「你知道什麼？」

白子墨突然抬頭漆黑眸子盯著白檸，語氣漸漸嚴肅：「白檸。」

「畢竟你是我弟弟，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一定會幫忙。另外，你現在是家裡唯一的男人，那就別讓今天的事再發生，媽媽只有一個，沒了就沒了。」白檸抿了抿唇站起來卻沒有回答白子墨的問題，她實在難受的很，胃裡翻騰：「你看不起我也好，不喜歡也罷，我沒有關係。可是這個節骨眼上我們還不團結，那就是一盤散沙，外人更加看不起。我叫你上來是想談以後的打算，你如此態度，那也沒什麼好說。」

白檸直接轉身往外面走，步伐很快。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白子墨喉結滾動，拳頭捏的很緊，氣極反笑，聲音很冷：「你叨叨了這麼久，為什麼關鍵的話只說半句？」

白檸眉頭皺的很死，腳步頓住，背對著白子墨：「哦，你問的是什麼？」

身後一陣沉默，半響后白子墨開口：「大哥的媽。」他咬了咬牙：「到底怎麼回事？」

「白子瑜更加清楚，你可以去問他。」

能說的話白檸都說過了，她在進門的時候想過很多話，可是面對白子墨她那些話都說不出來。白子墨和白子瑜到底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讓他們反目成仇很難。

不管是從感情上還是理智上，白檸自認自己站在白子墨的位置，她做不到。

白檸走到門口，身後白子墨突然開口：「等我調查清楚，若是有人敢對媽不利，我一定不會放過。」

白檸挑了下眉毛什麼都沒說直接走了。

白檸這一次的胃痛持續的時間有些長，林薇發現后就嚴禁她再出去，在家好生養著。白檸在家待了兩天，一天到晚各種湯湯水水養著，白檸忽然發現家裡的人好像少了。

「養著兩個司機開銷大。」林薇把湯送到了白檸的房間里，白檸正坐在露台的小沙發上抱著電腦查看資料：「留了一個阿姨，咱們人也不多，沒必要用那麼多人。」

白檸楞了一下，闔上電腦放在一旁，直接坐起來接過母親手裡的湯碗抱在手心：「家裡沒錢了？」

林薇動了下嘴唇沒說話，只輕輕嘆一口氣。

白檸倒是沒想過這種局面，她曾經缺錢過，可是白檸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個有錢的爹，沒想到回到家裡，還是沒錢。熱湯進了喉嚨滑進胃裡，白檸抬起頭：「我這裡還有點錢，你先拿著。」

她說著就把湯碗放在一旁的竹藤小桌上要起身去拿包，手臂忽然被母親按住，她看著白檸的眼睛：「不用，你賺錢不容易。我這裡還有些積蓄，只是想著以後長遠打算。」

白檸抿了抿嘴唇，她知道母親是什麼意思，又坐了回去。

「我現在進不去公司，在白家也沒說話的立場，你先別急。」

白檸抬手按了按眉心，她知道林薇在擔心什麼，白檸怎麼會無動於衷，只是現在她處於被動的局面。「我再找找人，肯定不會讓弟弟吃虧。」

「檸檸。」

母親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捉住白檸的手握著：「辛苦你了。」

「我是你的女兒，這不是應該的嗎？」

白檸笑笑想把這個話茬揭過去，就聽母親說道：「媽有個朋友應該能幫的上忙，有時間的話我帶你去認識些人。你剛回來就遇到這些事，我知道你為難。」

媽媽的朋友？白檸想了一會兒，取過旁邊的碗喝完裡面的湯：「也是做生意的？」

「倒不是。」林薇要給白檸再盛湯，白檸連忙阻止：「不喝了，我一會兒還要吃晚飯。」她難得露出小女孩的嬌憨，摸了下肚皮：「喝撐了。」

林薇放下湯勺摸了摸白檸的頭髮：「你啊，還是長不大！」

「我沒嫁人都是小孩。」

白檸藉機獻媚。

「從政，聽說他兒子在商界還算有些作為，應該有幫得著的地方。他這幾年順風順水，似乎要調任到b市，官商一家，總不會錯。」

母親不會無緣無故提及這些，那肯定是有用的人，白檸抿了抿嘴唇。

「什麼樣的交情？能用的上嗎？」

她倒是問的直接，林薇笑了一下，眼睛的魚尾紋越加的深：「媽媽的朋友不多，肯定是能說上話，這個你就放心。」

白檸看著林薇，她的頭髮全部挽在腦後，穿著墨綠色的針織毛衣，皮膚依舊白皙，眉目如畫：「媽，你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你怎麼會嫁給我爸爸？」

白檸想起父親那種冷硬的臉和十分臭的脾氣，再看面前賢淑溫婉的母親，心裡忍不住的嘆氣。

林薇表情頓了下，轉開視線望向遠處，她眯著眼睛半響后彎起嘴唇露出個柔和的笑：「我追的他，他年輕的時候十分英俊。」

她的聲音很低帶著充沛的感情，白檸從來不知道父母之間的愛情，以前是因為不屑，後來是因為不敢。她看著母親的側臉，她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憶，表情嚮往：「我喜歡他的一切，我想為他不顧一切，那怕不會結婚那怕沒有名分我都願意，我只想和他在一起。錢財地位名利，我都不在乎。想想那時候簡單的感情真是美好，如若當時沒有那麼奮不顧身，這輩子大概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說著說著忽的就笑了起來，白檸到嘴邊的話就又咽了回去，她看著母親臉色堪比燦爛的笑，一瞬間她彷彿看到母親又回到了二十幾歲的時候，她嬌笑如花對待愛情恣意任性，如同飛蛾撲火。

「我一點都不後悔嫁給他，那怕以後我一無所有，我也不後悔和他度過的幾十年。我和他生育了兩個孩子，同床共枕了半輩子，他珍惜我，我也愛著他，此生足矣。」

她說起父親的時候，眼睛是放著光的，白檸不理解這種感情。只是漸漸心頭浮躁的情緒沉澱下去，最後只剩下感慨。一個女人會嫁給怎麼樣的男人？世間什麼樣的男人能配的上如花美眷。只因為他征服了這個女人，才會心甘情願為他生兒育女，願意和他一同變老，願意承擔兩人在一起的柴米油鹽。

白檸手指緊握，她望著母親，心情有些複雜。

「我此生最大的遺憾是你，檸檸，當年任性的生下你，卻讓你承擔罵名，你是無辜的。」

作為母親，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孩子，她知道白檸的自卑敏感來源於什麼，只是她不知道怎麼和女兒解釋，怎麼和女兒交流：「檸檸，我想過很多種補償你的方式，一直到現在我再沒能力補償你。我對不起你，檸檸，那是我心裡的一根刺。」

白檸皺了眉頭，嗓子哽了一下：「我不需要什麼補償，我回來，心裡那根刺就是拔掉了。」她說不出什麼原諒的話，從小把自己扔到姥姥家只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白檸是人不是什麼物品。

可是白檸既然回來了，那就再不會提及往事，她是真的想對媽媽好。

「媽，你和爸如何，那是你們的事。我是你的女兒，這是不變的事實。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再提也沒什麼意義，你不用耿耿於懷，媽，你不欠我什麼。」

這是他們第一次開誠布公談論這件事，林薇看著白檸心裡微微發酸，一時間什麼話都卡在了喉嚨里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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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檸也不知道母親手裡還有多少錢，她這幾年還房貸和車貸存款也沒剩多少現金，可家裡現在的情況，沒有收入只有支出，最近白子墨那裡母親給出去的都不好，就把一張十萬的卡留給了母親。

有心把s市的房子和車賣掉，琢磨了一會兒還是壓下了這年頭，沒打那邊的主意，總歸是個退路。白檸在這兩天時間研究了朋友發過來的資料，內容極其豐富，白家眾人身份都有詳細說明。白氏企業的發展漏洞極其詳細八卦，白檸看到自己的個人資料。汗了一下，她發信息過去。

「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

「卡號還沒發給我，報酬。」

白檸對這種怪人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需要。」他很快就回過來消息。「如果是為了錢，我不會接。」

白檸摸了摸鼻子，心裡感嘆，怪人。

「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個接受。」

他發了個表情：「記住了。」

白檸笑了，真有意思：「肯定記得。」

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隨即打出一行字：「你知道b市周雅江嗎？」

那邊半響沒音，白檸最近查了很多m律師事務所的資料，從以前相關的報紙和雜誌到律師網的資料。費盡心思，總算是把周雅江的資料弄到了手。

周雅江，四十一歲，b市關係網很硬。

白檸看著那個資料半響，忽然發現這個周雅江自己見過，那天在律師事務所的前台。她看到顧琛和幾個人從電梯里走出來，其中就有這個男人。

「接收資料。」

那邊很快就傳過來一個文檔。

這速度也太快了吧？對方是在等著？白檸聳肩十分驚訝，可還是點了接收。

「你在b市？」

那邊又發了個消息過來。

白檸一愣，隨即回道：「是啊，剛回來。」

「有時間見個面？」

白檸嚇了一跳，握著滑鼠的手指抖了一下：「啊？」

「沒什麼，你應該是白家人吧？是誰？」

白檸腦袋懵了一下，一片空白，她透露了很多東西嗎？

只楞了一下，白檸迅速回過神，額頭冰涼一片，敲擊鍵盤：「你是誰？」

那邊半響沒回答，白檸從沒想過二次元的事會扯到三次元，她杵著下巴想了好長時間也沒想明白這人是誰。聽說話應該和自己年紀差不多，他們認識這麼久，從來沒討論過三次元的事，如今他驟然猜出自己的身份。

「認識的人？」白檸試探的又問了一句，這回那邊回復的比較快。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應該認識。不用顧忌什麼，我對白家的事沒興趣。」

白檸腦袋迅速運轉：「我認識你？」

「有時間見面就知道了，我這邊還有點事先下線了，回頭聊。」

說著他的頭像迅速暗了下去，白檸敲擊的一句話還沒有點擊發送，她又一個一個的刪除，半響后吸了一口氣。心思重重，到底是誰呢？

白檸把周雅江的資料細緻的看了一遍，他傳過來的資料和之前查到的差別不大，唯一多了一項事務所的人脈狀況。白檸一條一條查看下來，突然眸光一閃滑動滑鼠的手就頓住了。

周雅江能幫白子瑜是因為錢吧？白檸越看越心驚，這些資料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挖出來，可嘴角還是不受控制的上揚，這回好辦了。

白檸正專心致志盯著電腦屏幕，敲門聲忽然響起，她是嚇了一跳猛的抬頭。母親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她說：「檸檸，在忙嗎？」

「不忙，門沒鎖你進來吧。」

母親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針織衫搭配裡面的黑色長裙，倒是顯出氣質來，白檸回來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她穿的這麼精神，不禁亮了眸子：「媽，你這件衣服很漂亮。」

林薇笑的羞赧，朝著白檸走過來：「是嗎？」她有些不自然的動了下頭髮，又活動肩膀去調試身上的外套：「不難看吧？」

「很漂亮。」白檸由衷說道，她覺得現在母親是帶著光的那種美。

「都老了漂亮什麼。」

林薇抿了抿唇似乎想起了什麼，笑漸漸隱去：「你今天忙嗎？」

白檸想了想，是沒什麼事，就站了起來：「怎麼了？」

「下午陪我出去一趟吧？就是媽媽的那個朋友，今天過來b市。」林薇看著白檸的臉，生怕她生出什麼厭煩情緒來，有些小心翼翼，聲音柔軟。「多見見長輩，沒有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