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皇帝

3皇帝

聖上春怡宮邀宴,正殿上,妃嬪幾人端持姿態坐於上首,疊袖身前,含笑看著底下數不清錦衣華裳,嬌姿百態魚貫而入,分屬兩列坐於食案之後。

「雲露,你沒事吧?淑妃娘娘有沒有對你……」與雲露同屬一屋阮湘怡看見「室友」姍姍來遲之後,不禁傾身相詢。

雲露亦稍稍附耳去,輕聲道:「沒什麼,不過是斥責幾句。」

上座錢麗儀輕掃一眼,見狀露出一個難以言明地微笑。

「那就好。」阮湘怡鬆了口氣,蹙起眉尖不曾緩,又道,「我看見是孫朝思作得怪,她也忒大膽了。不過是昨日你不留神踩髒了她裙擺,她已潑了你一身水,晚上起就發著熱,我正擔心你見駕時失了儀態,沒成想她見你身子不穩,就順勢踩住了裙擺,也不怕淑妃娘娘連她一同責怪了去。」

「她推時候恐怕不知道那位是淑妃娘娘吧。」雲露勾了勾唇,「不過有一句話你說對了,她家世好,不免仗著身份膽子大了些。」

燒了一晚上,擔心叫來太醫就參加不了宴席,所以原主一直苦撐著。

結果反倒便宜了她。

管淑妃先行教訓了自己,也不過是因為受驚想出一口惡氣罷了。憑她如今儀仗派頭,足可見其對後宮把持力度,除了憐妃和皇后,想知道這些事發生真正由來,再簡單不過了。

孫朝思吃這記教訓,不過是遲早事。

皇宮裡看重是皇帝寵愛,而不是家世。

阮湘怡等家世低沒少被她欺負,聽了這句不免憤慨:「什麼家世好,她父親是嫡支庶出,她也就算不得了。不過是仗著孫家勢而已。要不然也不會養出這樣做派,比我們小門小戶還不如,沒得讓人看不上眼。」

「世家族裡,是邊緣人愛仗勢欺人,反倒是正經嫡脈因著好教養,不肯做這些辱沒家族事。咱們心裡有數,何必與她計較,皇上也未必看得上她性子。」雲露笑著安慰,她如今這副模樣生得好,眉眼兒一開,自有清撫慰之態,讓人不覺去了焦躁之意。

再將話題一錯,就把對方注意力引到了別處。

「倒是皇上,往年選秀皆是各展才藝,今年怎如此不同?」

阮湘怡靦腆笑笑:「這個我倒是聽寄靈說過,她家世不錯,難得是人善可親,這些都肯說與我聽。原是循祖宗舊制,這回卻是皇上自己起意,聽說當今一貫是好玩性子,做什麼都要鬧出些花樣來,這兩年倒是收斂了,不過誰曉得他又對選秀來了興緻。」

「只是這樣,倒對我們有好處。寄靈說是有好幾輪呢,層層篩選到后。那些家世好自是早皇上跟前掛了名,我們趁著這機會,多少總能分一點注意吧?」

「好玩么——」雲露思忖略笑,不過一刻就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二人還待再說,鐘鼓樂聲奏起,中庭舞女曲袖折腰,裊娜而動,已示宴起。宮人們皆手捧金樽玉盞,躬腰魚貫而入,將美味佳肴奉予眾侍御跟前。

雲露與阮湘怡相看一眼,不再喁喁細語,就此正坐品賞佳肴。

淑妃坐龍椅右側下首,飲茶漱了漱嗓子,笑容可親地起了頭:「想來眼下妹妹們正迷惑不解,為何第一輪考是品膳罷?既是皇上還要稍遲片刻才來,不如由我先來給大家解惑。」

沒有用氣勢強大「本宮」做自稱,而是用「我」拉近了雙方距離,借著第一回考官身份,順順噹噹地搶別人跟前籠絡人。

淑妃,不愧是比憐妃遲進宮,卻要先她一步登上四妃之位女人。

她嗓音徐來恰如一彎春水潺潺,沁人心脾,言語間卻不失威儀:「相信座妹妹們都明白,皇家尊貴,遠非常人可享。欲服侍聖上,得享尊貴,須自有涵養。若只看才藝,各有所長,難以相較。皇上以為,從細節處可知一人,方將選秀稍作變。還望妹妹們莫要辜負皇上希望,能有出色表現。」

座不少家世不差侍御們露出了笑容,顯然對自己素日養成「尊貴」深有信心,也對這位淑妃娘娘增添了許多好感。

「第一道上鮮荔枝可以清清口舌,雖皇上尚未入席,大家亦可先自行計較,論一輪這盤荔枝滋味。」

話語初落,一些侍御敏銳地發現殿內一角坐著筆官,紛紛瞭然,看來就是現開口,也能將自己表現傳到皇上面前,掙得注意。

「這是晁陽國丹荔,果殼較尋常荔枝色淺,內里果皮卻有不均勻丹褐色呈現。紋理雅緻,瓤厚而瑩,香氣清遠。是不可多得良品。」一向清傲沈香蘿沈侍御先開口,她視線似有若無地瞥過上頭坐姐姐沈芬儀,對方點頭稱讚她時冷冷一哼,只作未見,繼續低頭品嘗。

淑妃給予她一個微笑,她抿了抿唇,臉色稍緩,卻沒有多行動表達。

對方笑容略深。

孫朝思搶得第二,回答也很迅速:「丹荔可入葯,作用良多,能止渴,益人顏色以極提神健腦。」這算是拾人牙慧,撿了沈香蘿鑒定成果補充了。

雲露聽到邊上阮湘怡嘟噥著「要是真考涵養,這等人就不該記她」,不禁以帕掩口,輕壓下一聲笑。

然後又彆扭輕甩了甩手。

因外公好茶,她小時候不懂事,有一段時間行為乖張,曾被揪去跟著外公煮茶、泡茶、養心養性。一直到長大都沒將這個習慣改掉,再加上做宮女時境遇,古人婉約作風,也算能扮得一二。

不過當宮女時候也不用太過裝腔作勢。

其實阮湘怡話多少是帶著成見。

先說人佔便宜,即便後面人補上她不知道細節,大家也多少會猜測她究竟是嘗沒嘗出來。興許不過是上看來特性,不識真物,等別人確定后硬補上去而已。

這具身體原主是個小官女兒,見識不廣,做宮女時不用說,被拘籠子里眼瞎耳盲。雲露雖然現代時被兩邊老人塞了不少古今中外知識,她也愛學。但這個朝代她聽也沒聽過,裡面這些國還家地方名不用說了。

糟糕還是吃多咸鹽后味覺徹底麻木,她剛剛嘗了一顆丹荔,不止沒有清口,反而覺得舌頭髮苦,滋味難明。

可不是一來就摔了好大一個跟頭。

她深知槍打出頭鳥,並沒有想過這一輪上大出風頭,但是湮滅於眾人不可取。

殊不知古人曾把失寵畫面描繪極詳細,以警後人: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沒點兒特色,能幾十年不見天顏。

物質上會被怠慢到什麼程度自不必說,就是生理上需求,精神上禁錮,也會讓人發瘋。宮裡要想不寂寞到發狂,就得自己給自己找事做。

所以女人們才會把心思都放到服飾美食、爭寵鬥狠上去了。

可不就是「寂寞如雪」惹禍。

一盤荔枝直說到荔枝木作用上去,大家尚且意猶未,阮湘怡好容易咬唇鼓足勇氣地想發言,卻聽見殿門處傳來一聲尖響地:「皇上駕到——」

把話一咽,忙是站起身,垂手低眉,等到金絲龍紋錦袍衣角自視線下一晃,方跪地磕首,口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美人起身。」皇帝隨意落座,姿態閑散,噙一抹懶洋洋地笑意,語氣頗為調侃。

只聽那低沉慵然嗓音里勾了一尾輕佻,就知其喜樂好玩秉性。

雲露規矩之內微抬眸看了一眼對方,她坐遠,入眼不過是一團明黃輪廓,不很清晰。很,她又再次低了下去,隨眾人起身重回座位。

「說到哪兒了?」

淑妃作為座身份高,理所應當地含笑回應皇帝:「皇上來遲了,臣妾擔心妹妹們空腹難受,先讓上了一道鮮荔枝,這會子都品賞完了。」

「既是如此,就上下一道菜吧。」皇帝不很意地道。

淑妃溫柔一笑,與宮人點了點頭,對方立刻後撤前去傳菜。

之後按照席宴上傳菜順序,由主食到輔食一一端上來,不過因人員不少,多盛精緻小瓷碟里,瞧上去倒比一同入筷要乾淨。

只是美味佳肴要品嘗才能說與人不同味道,照本宣科就沒意思了。倘若大出風頭,她背後沒有勢力保她,還是小小畫龍點睛適合她現身份,不會被人視為眼中釘。

運氣好話,也能引到一點皇帝注目。

不過需要一個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不是好人-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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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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