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很快年下,朝廷封印,百官休沐,望京城內一片張燈結綵的節慶氣氛。周承安就是這個時候回到京城的。他雖是輕車簡從,卻也帶了兩位嬌俏的美嬌娘,一位是長年隨侍在側的寵姬玉娘,一位則是故交舊友贈送的美人,也是巧了,亦叫玉娘,為了區分,以大小玉娘區分罷了。至城南中心處,被人潮前後夾擁,前進不得,後退不能,有感於熱鬧的氣氛,周承安一時興起,乃棄車而行,小玉娘初至京城,早被外面沸騰的熱鬧吸引而好奇不已,見狀乃求同行,周承安為了表示他對政治無心,從來以依紅偎綠風流面目出現,無可無不可,乃攜美同行。他人英俊瀟洒,玉樹臨風,又錦衣華服,雖風塵僕僕,難掩其氣派,更有那雖然戴了面紗罩子卻難掩其嬌媚身姿的美人在旁,甫出現便吸引了四周目光,更有那滿欄紅袖招,當真不枉其名譽京城的風流風聲;只留玉娘一人獨自馬車上,那得體大方的溫和笑容在他們下車后便陡然翻臉變得陰沉可怕,這麼一個見異思遷的好色男人,要之何用?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撫摸上腹部,要是她有個兒子.....要是她能生個兒子.....她不由得想起那個老婆子說過的可怕說話,忙低下頭眼掩去眼裡的驚懼和一絲莫名的期盼.....

周承安信馬由韁,兩名長隨緊緊跟著他,至一檔首飾攤子,小玉娘被上面可愛精緻的飾物吸引,要停步賞玩,周承安只隨她意。正含笑觀賞四周人事,忽聽得有人呼他名字:子安,什麼時候回來的?快過來飲一杯。

子安正是周承安的字,只有相熟之人才如此稱呼。他順聲望去,只見一白衣擁裘公子在附近的酒樓朝他招數,正是跟他差不多齊名的風流公子長安侯黎志敏,周承安揚手應和,留下二名長隨看顧小玉娘,自己走過去,上得酒樓,黎志敏早歡快地迎了出來,熱情的攬住他胳膊往雅房裡拐,說著一些去子安你哪裡風流快活撇下小弟好生孤獨罰這可不行你得罰酒三杯不醉無歸的玩笑話,周承安忙告饒並辯駁了一番才到京,連梳洗也不曾的說話,方博得黎志敏饒恕。兩人落座,黎志敏又讓店家撤席重新上菜,他遞給周承安一個菜牌,讓周承安點菜,周承安周承安從前跟他玩樂,也頗為投契,今番意外相遇,難免要應酬一番,只吃飯喝酒倒是罷免,連忙擺手,被黎志敏硬塞到他手裡,「這是京城新時興的菜式,你且看滿意不滿意。」

周承安只得打開,裡面卻夾著一份嫁妝單子,正是他曾經對祈雲提的要求,上面細細羅列了,周承安心下一凜:他一直以為長安侯是大皇子的人,想不到竟然是祈雲的。一想到自己曾經跟這麼個不知深淺的人共處,不由得心驚,還好只是玩樂之交,倒讓他意識到祈雲比自己想象的還難纏——

他故作不解,「子興兄.....這是.....」

「這是公主為小姐出嫁特地打造的禮單,公爺可還滿意。」竟是連稱呼都變了。

周承安人雖然不在京城,卻是留了心腹線眼,自然知道祈雲芸娘回京后發生的大小事,包括芸娘被冊封公主的緣由。當時他聽到消息,出了一身冷汗,只以為祈雲顧慮再三,決意撇掉芸娘保住自己聲譽,若是芸娘和親,他是真的拿捏不住她了.....他急於趕回京城,可竟然因為水土和天氣病了,待他病情稍轉,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他才知道自己關心則亂,祈雲不過借個手段用個方法防備他的覬覦罷了。若是他的女兒嫁給太子,他就是國舅,公主是不可能嫁給國舅的,這樣就杜絕了他跟皇帝要人的可能性!只是,事情沒那麼簡單,那個異族首領怎麼就那麼巧合死了想到那些異族只怕也是落入了祈雲控制,周承安越發覺得自己步行險著處處艱難,只決定小心斡旋,卻不料.....

眼前之人,就是更尷尬的事。他只好點頭:「極好的!」連敷衍的話也不願多說了。又就著殘餘席面喝了兩杯,他無心再逗留,借口佳人苦等離去,黎志敏也不挽留,只說改日再約,就放周承安走了,周承安把那份嫁妝單子也抽走了。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故意大聲地跟黎志敏道別,這才下樓找了小玉娘,依舊信馬由韁亂行,內心卻異常地煩躁,暗忖祈云為什麼要暴露這麼一個人給他知道,裡面有什麼含義?

而此時此刻,祈雲捧著一杯熱茶坐在書房裡,臉上帶著一股子冷颼颼的微笑:早幾日前,她就知道拔程回京,還帶回了一個面貌有四五分肖似芸娘的美人,她的人很仔細,連那美人的來歷也打探得清楚寫得詳細:乃周承安故交所贈,只因宴席上周承安對此美人的手表示了稱讚:十指如蔥,美不勝收。祈雲看到消息真是勃然大怒,不管周承安有心還是無意,都讓人難以忍受。他周承安愛帶多少美人回來都沒關係,可唯獨不能肖似芸娘,這叫有心人得知了會怎麼想?不過,周承安要的就是別人多想吧.....她懷疑周承安是想警告她: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動作,我可都瞧著。於是,乃有了今天長安侯見周承安的一幕,你警告我,那我就威脅你:你還是不要打什麼壞主意的好,你身邊的誰指不定就是我的人——禮尚往來。這種心理上的暗懾力,比直面旁白犀利多了。

果然沒兩天,國公府就傳出姬妾因爭風喝醋被打發的消息,祈雲聞言只是冷笑,信安公果然是個聰明的。

這天,祈雲並芸娘正在大廳並幾位管事娘子商議年節之事,王公公來報,有一位叫玉娘的娘子求見,說是芸娘的故交,芸娘便暫時遣退了各管事娘子,只好奇與祈雲道:卻是何事?祈雲笑道:許是好事。隨同她而去。

信國公府並無主母,平素應酬,一應由府內大管事負責,周薇待嫁又不便往外跑,周承安本人不好大咧咧登門走訪,不然讓人多想,於是,玉娘便只能以故交的身份拜訪,這也是「後院外交」的一種,玉娘來是含蓄的代表周承安示好和對嫁妝禮單的謝意,這種說話,雙方自然點到即止,然後又互道近況;玉娘長年隨周承安遊走各地,雖富貴,卻也是奔波勞碌,比不得深居嬌養,加上年華漸去,卻是比不得舊時顏色,周承安又是個風流的,留她在身邊,不過是因為她更懂得照顧他罷了,與其說情意,不如說情分,玉娘早憔悴了心,現在唯一門心思為日後出路罷了,與人說起,不過強顏歡笑,只與芸娘互道好:能與故人相見,便是最好的了,哪能萬事如意?

當年若不是芸娘勸周承安留她在府內並因此得到了親近周薇的機會從而顯得她在一種姬妾姨娘中地位超然,她哪還能過現今穿金戴銀衣食無憂的日子,怕早被周承安遺忘然後不知道流落哪裡,對芸娘,玉娘是心存幾分感激的,卻也因此而生出一些野望。

一旁的祈雲用茶蓋撩撥著茶盅的茶葉,漫不經心笑著插嘴:「不過事在人為罷了,卻恁的說一些晦氣話。」

她地位高貴,能出來見她一卑賤的姬妾,玉娘已經是心下惶恐,聞言急忙起身賠罪:「卻是玉娘不會說話惹王爺生氣了,請王爺毋怪。玉娘給你賠罪了。」

祈雲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放下,俊美的臉上笑容有些深意,「說什麼見罪不見罪,本王不過有話實說。」玉娘鞠躬,「王爺所言極是,那玉娘便借點王爺福氣斗膽祈求一句心想事成吧。」

祈雲笑應道:「必然。」

祈雲看著她們言語往來,眼眸里閃過一絲狐疑,臉上卻波瀾不驚,又彼此閑聊了一盅茶時間,玉娘告辭離去,芸娘這才問出來:你倆眉來眼去,可是有什麼鬼祟?

祈雲差點吐血:都說芸娘子學富五車出口成章,這眉來眼去是這麼用的嗎?忙喊冤枉,芸娘卻不管她嚷嚷,低頭看著自己保養得極好的手輕笑,淡然的聲音透著一股子冷靜:「你心意我是明白的,只是,我連人都殺過了,又怕什麼臟手的事。」

祈雲就是愛透了她那種時而妖媚時而冷靜剔透到冷酷的樣子,竟不顧是外廳,丫鬟婆子隨時會進來,摟著她親了個嘴,又甜言蜜語哄偎了一番,卻硬是沒說她與玉娘何時又做了何種交易,芸娘嬌嗔氣惱之餘,也只能作罷,心下卻也能猜著一二。

卻不料玉娘的這一番來訪,又引發了一事端:

卻說京城貴婦人請客,那是極有講究的,一般不會請互有仇怨的客人,免得兩面得罪人,大家都知道二公主林欣妮跟儀和公主不對盤,故而請客,從來都是避開了請。這天,某國公夫人請了京城的貴婦人小姐們聽戲,包括三娘。一群夫人小姐們正熱鬧,林欣妮不請自來,既然來了,就不能趕人,主家國公夫人只能心驚膽跳地接待了她,林欣妮是看著日子來挑事的,她先是各種言語明的暗的挑釁三娘,後來更是直接地譏諷,更以玉娘到訪她的事來做筏子總結:賤人就只配賤人來往罷了。

三娘除了當年芸娘被退親,哪受過這等奇恥大辱,更何況這幾年生活順暢,夫君愛寵著,兒、媳敬著,手下奉承著,脾氣也是養出來了,開始還是避忌著對方身份忍氣吞聲,後來再也控制不住,她嘴巴也是厲害的,立馬還了回去,二公主就怕她不受挑釁,一巴掌就扇了過去,三娘帶的那些丫鬟婆子自然要護住主子的,可林欣妮身份尊貴,他們也不敢動手,只能護著三娘罷了,林欣妮當下不作罷休,竟指示手下婆子丫鬟要撕了三娘,一時間,廝打對罵的勸架攔阻的,場面混亂成一團,三娘帶來的人裡面有機警的,見情況不對,馬上從國公府里牽了一匹快馬飛奔回去稟告芸娘了,其時祈雲在軍營,芸娘一聽,馬上召集了一隊親衛飛奔某國公府,她連外出衣賞都沒換,可見匆忙,身後跟著幾十個勁裝的祈雲的親衛,那緩步走過來的樣子,眾人不見仙女,只覺那看著柔弱的人十分可怕,就連被幾個丫鬟婆子護著看底下人廝打的林欣妮也被嚇退了兩步,可隨即意識到自己也是公主,真正的名正言順的二公主,還怕這卑賤之人不成?立馬挺起了胸膛,今次這件事,就怕她不鬧,鬧得越大越好.....

請客的國公夫人真是想暈倒,她今天倒的哪門子血災,該不該得罪的全得罪了!她想迎上去跟芸娘解釋點什麼,卻被芸娘擺手制止了;三娘看見女兒,也想上前說點什麼,卻看見她視若無睹的眼神,又靜默下來,她知道今天自己衝動了,可是,她實在無法忍受自己的女兒受人侮辱——

眾夫人小姐或驚恐或好奇的看著這亂七八糟的場面,想著這新貴儀和公主要怎麼對付自己名義上的妹妹和挽救自己生母的臉面,卻聽到芸娘輕聲細語地道:「打擾國公夫人和諸位夫人小姐們的雅興,真是失禮了。」說完還微微一福表示歉意,眾人不明所以,有些人愣住,有些人立馬還禮稱不敢,她們還鞠著身還來不及直起來,卻馬上被芸娘的話震懾住:來人啊,把二公主身邊的人,全部拖出去打死。

林欣妮也沒想到這麼一個發展,前面還惺惺作態呢!立馬嚎了出來:「你敢!」

芸娘卻不理她,彷彿是對那些丫鬟婆子訓話,所有人都知道,是對她們說的:「你們除了陪侍二公主,還有規勸禮教的責任,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禮儀教養天下皆知,二公主如此作為,豈不是既丟皇後娘娘的臉又陷你皇後娘娘於沒教養好兒女的名聲,你們不幫著規勸也就罷了,還幫著胡鬧,簡直丟盡了皇家的臉面,要你們何用!拖出去,打死!

她的「打死」一出,幾乎讓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那些等著看熱鬧的人也收起了看熱鬧的眼神,只覺得可怕:這是在警告她們今日之事,關係皇家體面,關係皇後娘娘的名聲,誰要是亂傳......

林欣妮的丫鬟婆子都大聲尖叫呼救起來,可那抵擋得住芸娘帶來的千錘百鍊的親兵,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拖走了,還凄慘地叫公主救命,眾人被嚎得心魂俱喪,只覺得這儀和公主手段著實可怕,根本不跟你糾纏發生何事,直接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氣出了,臉面找回來了,還比打臉更厲害地打了二公主;外面很快傳來凄慘至極的慘叫聲,聽得眾位夫人小姐心驚膽跳,有膽小的,更直接暈了過去,芸娘卻不管這些,上前挽著現在變成了孤家寡人的林欣妮,「妹妹好生不懂事,鬧了這麼一出,皇後娘娘聽到了必然生氣,妹妹還是快隨我進宮跟皇後娘娘請罪吧!」

林欣妮渾身顫抖,氣得不能成語,竟是被芸娘硬拽著走,「你好大的膽子!你.....」

「妹妹有什麼話,還是對皇後娘娘說吧。現在,走吧。難不成妹妹想讓人護送!」

這是威懾!

林欣妮知道自己孤身寡人,敵不過有如狼似虎親兵隊的她,只能咬牙切齒的被她拽著走,心裡在有些驚懼的同時也在盤算怎麼脫罪——

事件迅速的傳到了皇宮。皇帝勃然大怒,一個公主竟然動手打人,還是重臣之妻,到底將他這個皇帝的臉置於何地?簡直不能忍。可他也覺得芸娘做得不免跋扈些,竟將十幾個公主府的丫鬟婆子當街打死,引發議論紛紛.....當他聽說皇後作出了處罰:罰了林欣妮閉門禁足,沒有召令不得踏出家門半步並去了俸祿半年,又對秋夫人下賞賜安撫,因管教公主是皇后的分內事,既然皇後作出了處罰,皇帝也不好插手,為了臉面好看,他也下了賞賜。唯一慶幸的是,現在已經罷朝,要不然那些言官得煩死他,他現在可沒精神跟祈雲這皮猴子較勁。

芸娘出宮,路過御花園,賢妃在不遠處用狠毒的目光看著她,芸娘低眉垂首,只微微俯身作示意,賢妃憤恨拂袖而去;不知道是湊巧還是無意之遇,婉妃也抱著小皇子出來散步,芸娘只能上前問安,婉妃逗著小皇子,笑語盈盈的,笑里藏針:「儀和公主可真厲害,一出手就是十幾條的人命,也不知道晚上回去睡不睡得著。」

芸娘微笑:「婉妃娘娘心腸仁慈體恤下人,可下人也不見得明白這份心意,瞧,小皇子的衣襟都有些散開了,那些個下人卻就手旁觀,現在天氣冷,可別凍病了,要是凍病了,婉妃娘娘慈母心腸,可不就憂心得睡不著了。」

「你!」婉妃氣得瞪眼,她竟敢咀咒她的兒子!

「所以啊,與其關心一些無關緊要的奴才,婉妃娘娘還是專心照顧好小皇子吧。我就不打擾娘娘了。」她一福身,轉身欲走,又故意回頭:「我只聽聞後宮不得與前朝相通,卻不知道本公主才進宮,娘娘從何處得來的信息,當真迅捷如飛啊!」

婉妃一驚,竟不敢再言,私通前朝這個罪名她可擔當不起。

芸娘微笑著,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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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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