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13

48|4.13

霍菡嫣感覺頭部頓時『轟隆』作響,盯著面前的陳公公,一臉茫然,久久沒有回應。直到阮綺羅不著痕迹的上前,將她扶了一把,才讓她倏然回神,目光微掃,看著面前略顯深思的陳公公,禮貌頷首,唇角微勾。

「公公進府里坐。」霍王爺此時的表情也是看不出喜怒,不過仍舊抬手招呼著。

陳公公隨即彎腰笑道:「王爺客氣,雜家還要回宮交旨,便不留了。」說完揚了揚拂塵倒退著,往王府梯坎邊的軟轎走去。

直到轎子離開眾人視線,霍王的臉色才倏然變得鐵青。

「菡嫣,你沒事吧?」阮綺羅看著霍菡嫣蒼白的臉色,著急的問道。

霍菡嫣愣愣的搖頭,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最開始只是以為,皇上會以戰功做代價,沒曾想皇上要的乃是薛家的兵權。魏國公嫡子……這便是將薛少宸的侯爵也一併抹去了。

「先進去再說。」霍灝軒聽著王府外的百姓竊竊私語,略微皺眉。

阮綺羅連忙點頭將霍菡嫣扶進去,坐到大廳的紅木椅上,霍菡嫣將聖旨交予霍王,放與案桌上供起,才轉眼看向自家兄長。

「大哥,為什麼會這樣?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會變成這般模樣?!」一邊問著,眼圈便漸漸發紅,這計策是兄長出的,那麼這般結果他應當早就料到。

「是。」霍灝軒一派坦然,絲毫不辯解。

「你們兄妹究竟在說什麼?給本王講清楚!」霍王狠狠一拍案桌,桌上的茶杯被震得發出響聲。這聖旨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把菡嫣賜婚給薛少宸!而且聽他們兄妹的口氣似乎早就知道此事,居然瞞得如此嚴實!

聽到聖旨之時,自己當真是怒火中燒,沒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會和魏國公那老匹夫做親家。

霍王妃見他如此怒氣衝天,連忙上前站在他身側,討好似的撫著他的胸口,婉約輕笑,「王爺稍安勿躁,有話好好說,身子最近本就不爽利,生氣歸生氣,可總要顧著身子才是。」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霍王看妻子如此表現,瞬間瞭然於胸,眼眸中帶著嚴肅。

霍王妃眉目輕揚,在霍王灼灼的目光中點頭。

「你——!」在霍王即將發火的時候,霍王妃尷尬的看了看晚輩們,見大家都是大氣也不敢吭的模樣,知道菡嫣此刻心裡必定是很難受。再說此時也不是發火的時候,便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咱們回院子里,我慢慢給你細說。」說完連推帶拽的將霍王帶到後院去,臨走時對霍灝軒做了一個安撫菡嫣的手勢,便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

「菡嫣。」霍灝軒見此情形,朝自己小妹走去,長嘆了口氣。「大哥的確早知會如此。」

霍菡嫣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將事情從頭到尾的順了一遍。兄長回帝都,解除婚約,雷擊昭明,自己出家,和親……一切的一切,不自覺的抬頭,略帶嘶啞的聲音的問道:「哥,你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為兄答應過你,讓你與薛少宸在一起。」霍灝軒微微皺眉,他明白此時霍菡嫣如何想。「這才是皇上答應你嫁給他的唯一辦法。」

霍菡嫣聞言低首,捂著嘴任憑眼淚奪目而出,難以抑制的哽咽。這才是皇上答應他們在一起的辦法?讓自己成為乾垣兩國的和親宗女;讓皇上可以有理由的打壓薛少宸;讓薛少宸用軍功和爵位換她。他們如今是可以在一起,可是自己卻害他幾乎失了一切。

見她哭得如此傷心,便是知道她將一切的因由都堆砌在自己身上,霍灝軒眼神中閃過心疼,走上前輕輕將她攬在懷中,宛如幼年一般的安慰道:「菡嫣,事情總要往好的方面去想,如今你們終可以相守,且再無束縛,便是最好。」況且薛少宸本身並不在乎這些,否則怎會甘願如此。說實話,將妹妹交到這樣的男子手中,他倒是欣慰莫名。

薛家宗祠

薛嚴如今正直挺挺的跪在宗祠前面,一臉平和的凝視著上方的諸多先祖牌位。

「逆子!你可知你今日做了多大的糊塗事!你竟以軍功爵位來換取一女子,讓薛家苦心經營毀於一旦,朝堂局勢瞬間倒戈與旁!」魏國公手拿藤條,嗔怒得狠狠抽打在薛嚴的背上,藤條上帶著倒刺,抽下來瞬間皮開肉綻,周邊的侍從都不忍的轉過身子。只見薛嚴臉色煞白,悶哼一聲,斗大的汗珠便從額頭上滴下來。「平日里老夫便處處縱容於你,沒曾想竟然縱出個愛美人不愛功名的痴情種!早知如此,當年便不該讓你去奪什麼城池,更不該授你軍權,也好過你今日如此任意妄為。老夫有你這般的逆子,叫老夫如何面對依附薛家生存的世家貴族!如何面對邊城戍守的百萬將士!」

他最氣的並非薛少宸駁了他安排的親事,以軍功換取霍王府郡主,而是他竟然將自己手上的兵權還給皇家!如今國公府本應掌握的六成兵馬,兩成竟然回到皇家手中,從此以後在軍權上國公府便再無優勢,導致朝堂本應一邊倒的局勢瞬間翻轉。

想到此處,手中的藤條再用力抽下去,薛少宸的背脊已然血肉模糊,便連藤條之上都滿是血跡。

身旁人本想勸,見國公如此怒火,便大氣也不敢出。只見汗珠滾地,片刻濕了衣襟,跪地之人眼眸平靜卻執著,「我自己的選擇,將來如何由我自己承擔。」

見他依然不知悔改,魏國公頓時怒不可及,想將藤條再抽下來,卻在見到藤條的倒刺上隱現的血肉,將藤條狠狠一摔,厲聲說道:「我絕不會承認,那霍菡嫣作為我國公府的兒媳婦。」他本打算讓薛家與雲王府聯姻,整合兩家兵馬,讓彼此各自擴大在朝廷的勢力,可如今薛少宸進宮這一茬,讓自己全盤計劃盡數化為泡影。

自己還真沒想到,三年過去了,自己兒子對那霍菡嫣心竟然還沒過去,反而越演越烈,如此不可收拾,看樣子那也定是個紅顏禍水,勾得自家兒子魂都沒了。

薛嚴咬著牙直起身子,那血肉和背上的衣物黏在一處,稍有微動便彷彿撕裂般,痛楚難當。眉目之間卻毫無痛楚之色,甚至唇邊還勾起一絲笑容,並且笑容越來越大。「父親恐怕是理解錯了。」緊緊的盯著站立在側的魏國公,戲謔的笑道:「霍菡嫣是我薛少宸的妻子,卻並非魏國公的兒媳婦。」自己可不希望將來菡嫣入門,摻和進薛家這些骯髒事,污了她的心性。「父親老當益壯……若是不滿少宸所為,不如再和您那小寵物生個便是,相信過個二十年,又會是父親引以為傲的好苗子。」

「你!」魏國公見他眼眸中的嘲諷之色,再次撿起地上藤條,用儘力氣抽了幾鞭才解氣,直到薛少宸難以承受的用手撐著自己的身子,背部再也沒有一塊好地方,才怒聲開口。「是不是當真認為老夫治不了你?!」

「父親不妨試試。」薛少宸感覺汗水從眉毛順下,滑向睫毛,模糊了視線。滴落在地,瞬間地上便是汗漬和血液融為一體,濃得發稠。卻依然不服輸的撐著直起身子笑了兩聲。

魏國公目光隱現一絲戰場上的陰狠之氣,將藤條一拋穩穩的落在牌位前面的支架上,「你便在祠堂跪著,不到明日不得出來!」

待魏國公離開祠堂,貴富才著急的跑回去,將已經支撐不住的主子扶起來,「侯……」察覺到自己喚錯了稱呼,連忙改口。「少爺,您又是何必和公爺置氣呢?」這受罪的還不是自個兒,哎,這血肉模糊的得多疼,還硬是不吭聲。少爺從小對公爺便是這樣,沒半句好話,這可如何是好?

薛少宸只是垂著頭盯著不知名的地方,似乎陷入過往的回憶之中,片刻之後忽然發出冰冷刺骨的笑聲,顯得異常詭異,似乎從深淵中冒出來,眼眸中透著極端的嘲諷。撐著地面打算站起來,滿手是血汗交融的手掌卻觸碰到腰間系著的圓形玉佩,微愣之後輕輕摩挲著,再閉上眼睛拿在唇邊,溫柔的輕啄,想著那人語笑嫣然的模樣,讓人感覺似乎整個人都暖起來。菡嫣……接著緊繃的身子猛地鬆弛,逐漸失去意識倒了下去。

「少爺——少爺!」貴富面露驚恐的急忙喚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

張太醫立在床前,小心翼翼的將薛嚴的外衣很有技巧性的小心撥開,衣衫底下觸目驚心,背部腫成一大塊,血肉外翻,有幾處因為倒刺勾出來的血窟窿正在不停的滲出血液,連忙讓葯童將藥箱打開,從中抽出金針在烈酒中浸泡片刻,熟練的在扎進穴位,將血流止住。再將止血散與消炎的藥粉,滿滿的鋪滿背上,只見他背部倏然僵直,卻未吭一聲。心下暗暗敬佩,這薛嚴如今在整個神州,上至各國皇親,下至黎民百姓,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特別是在如今乾國人心中,已與那傳說中的垣國戰神無異,短短三年卻做到了窮盡乾國數十年都未曾做到之事。也不知為何魏國公怎會將他鞭撻至如此模樣,倒讓人不勝唏噓。

「張太醫,吾兒傷勢如何?」魏國公見張太醫嘆氣的模樣,心下微緊。莫非果真是震怒之下,下得手太重?可是照少宸的身子,也應當是扛得住,怎會驟然之間便昏厥不醒。

張太醫用止血帶將他背部全部包裹起來,繼而站起身來對著魏國公彎腰拱手,「回公爺,公子乃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病情來勢洶洶,確實十分兇險。」

「舊傷?!怎麼會有舊傷?」魏國公眉目一凜,略顯慌張。目光掃視著床上的薛少宸,心下微疼。

張太醫微微嘆氣,所謂傷在兒身,痛在父身,如論多麼嚴厲總歸是心疼的。隨即解釋道:「方才替公子診脈之時,便發現他在數月前應是受過嚴重箭傷,之後又未好生調養以致落下病根,如今更是新傷舊患。下官用金針替公子緩解堵塞的經脈,再以雪蓮作引,算是控制了病情,近些日子定要好生調養,萬萬不可再動筋骨。」否則……輕則將來都不可再動武,重則恐怕性命不保。

「好,老夫知曉。」魏國公頷首,拱手道:「還請太醫近日便住在國公府,也好照看一二。」

張太醫遲疑片刻,終於點頭。「下官遵命。」作為宮裡的首席太醫,需要看顧當今皇上和太后的身子,可這薛少宸確實讓自己敬重萬分,憂恐出現意外,是以破例留下。

當霍菡嫣得知薛少宸受傷的消息,已經是三日之後。匆忙的從霍王府中跑出,來到魏國公府的門口,看著門口的侍衛倏然停下。腦海中浮現素言告訴她的市井流言,據說是魏國公將他鞭撻成傷,能讓魏國公如此大動肝火,除卻為了賜婚聖旨之外,也無其他原因。自己如此貿然上門,非但見不著薛少宸,還會被魏國公出言譏諷。自己雖然不懼,卻不想在此時橫生枝節,稍微想了一下,便來到旁邊的高牆下,施展輕功越過院牆。誰知剛落地,便被黑衣暗衛發現。

「霍郡主?」黑衣暗衛疑惑的看著她。

聽見熟悉的聲線,霍菡嫣抬首,只見到銀色面具,試探性的開口。「珏?」這也實在太巧了些。

只見『珏』輕點頭,「今日是我值守,郡主來找主子?」雖然是用著詢問的語氣,但是口吻中卻十分肯定。

霍菡嫣頷首,擔憂得皺眉:「他怎麼樣?」果真如流言中說得那般嚴重?

「郡主前去,一見便知。」珏略微猶豫,拱手回道。

跟著『珏』有技巧的繞開守衛,踏進院子便聽見裡頭傳來嘶啞的咳嗽聲,還是貴富的勸誡聲:「少爺,您倒是把葯喝了。」這不喝葯,傷怎麼能好呢!

「我說了不喝,拿出去倒掉!」接著從裡面穿來『颼颼』的穿衣聲,貴富又急忙將葯碗放下,跑去攔住自家公子,這傷才好了多少,就要出門!「少爺,太醫說了,您可不能出門,這段時日都要靜養,否則出門動了筋骨,若是落下什麼隱疾,可就糟了!」

「話多。」薛嚴眉目一撇,衣襟穿在身上,將腰封束起,中衣便緊緊貼在背上,惹得全身微顫,輕微悶哼。

霍菡嫣走進大門,見到桌上散著熱氣葯碗,再看向著急卻毫無辦法的貴富,不禁緊蹙娥眉。既然受了傷,便好生養著,這般又要去何處?緩步上前拍了拍貴富的肩。貴富正焦急著,感覺背後有人拍他,不禁煩躁得轉身,一見是霍郡主,頓時驚呼。「郡——」霍菡嫣連忙將食指置於唇上,示意他別吱聲。貴富瞬間瞭然的點頭,面帶欣喜的躡著腳走出門去,隨手將門帶上。

「貴富,將外袍遞過來!」裡頭的薛嚴正咧著牙,扶著牆緩解著背上宛如火燒一般的火辣疼痛,喊話的聲音也有些僵硬。

霍菡嫣聽見聲音有些不對勁,立即走到屏風之後,便見到他倚著牆痛楚得青筋突起的模樣,心中彷彿被人被利劍狠狠一絞,頓時有些發怒。「如此模樣,你還想去哪兒?不要命了!」

靠著牆的薛嚴渾身一震,將痛楚低垂的頭微微抬起,詫異的看著眼前的她,唇邊勾起一絲魅惑的笑容,「你來了。」

「若我不來,你還能折騰自己到什麼地步?」連忙將他扶在床沿坐下,不知他傷得如何,也不敢肆意查探。只得轉身走到桌旁將葯碗端過來,放在唇邊試過溫熱之後,遞給他,「趕緊把葯喝了。」良藥苦口,傷了不喝葯如何能好?

這次薛嚴倒是很乖,伸手端起葯一飲而盡,不過葯的苦味讓他微微皺眉,抱怨道:「好苦。」

「知道苦,你還和你爹倔!你不是挺滑頭的嗎?偏要往那藤條上撞。」霍菡嫣皺眉,將空碗收回來放到桌面的托盤上。她怎會不知薛少宸為何被國公鞭撻,可是自己從未見他面色如此蒼白,想到方才他連站都站不住了,心中更加難受。「把衣服脫了。」她要看看他究竟傷成什麼模樣,自己離開王府時,問自己父王要了專治鞭傷的膏藥。

薛嚴眸光微閃,看著霍菡嫣勾起曖昧的笑容,「這麼快便要讓我寬衣解帶?」

「少嘴貧,你解不解?」霍菡嫣上前兩步,大有若他不解開,自己便動手替他解開的趨勢。薛嚴見她當真要動手,不禁臉色一變,緊緊將她的手壓住,「別看。」他很清楚自己背後傷成什麼模樣,她看見定然要被嚇著。

便不必再看,也知道他究竟傷得多嚴重,睫毛隨著身子的輕顫而不住抖動,臉上半痛苦半掙扎,「我不值得你做到這般。」莫非前世他也是如此,為了與自己成親弄得遍體鱗傷,最後不得善終。她喃喃開口,值得嗎?

薛嚴伸出手臂輕輕地圈住她,讓她靠在他胸前,「我說你值得,便是值得。」

「曠古的戰功、皇親的爵位、邊疆的軍權……」霍菡嫣數著連自己都數不下去,半張著口再說不出一個字。這些哪一樣不是世人追逐一生的東西,甚至為了這些,父子反目、兄弟相殘、夫妻情絕。他卻頃刻之間,三言兩語將它們盡數拋掉,將來便不會覺得遺憾,便不會後悔?

薛嚴只是垂著頭將下巴抵在她的髮髻上,彼此青絲交織在了一起,輕聲笑道:「可是我有了你。」便如同他對皇上所說的那般,他不要戰功、不要爵位、不要軍權,並且永不後悔!再次堅定的說道:「我只要一個你,此生便已足夠。」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重生之婦來歸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重生之婦來歸
上一章下一章

48|4.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