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閃,一閃,亮晶晶》(二)

番外之《一閃,一閃,亮晶晶》(二)

()不勝其煩。

就算裝糊塗,裝久了也嫌麻煩。

再這麼下去,他乾脆就得裝耳背了……好像,他已經開始裝耳背了。

還是崇碧那天實受不了他,說了句大哥呀,你了。

他問什麼了媲。

你就不用裝、就耳背年紀了,還不正經。崇碧讓他抱着大憨小憨,搖著奶瓶,一點兒不耽誤「教訓」他。那個邱瀟瀟就沖奶粉,笑手抖,奶粉撒了一桌子……

到了「佟宮」,下了車佟鐵河走他前面丫。

離著老遠,房子裏笑聲傳出來。

客廳紗簾沒有落,葉崇磬一抬眼就能看到客廳里情形:一群狗和一群孩子把佟家客廳弄像遊樂場,女主人自端坐沙發上微笑着看他們幾乎是滾一處瘋玩。

鐵河站下,葉崇磬也站下。兩人不約而同嘆氣。

葉崇磬知道自己嘆氣是感慨,身邊這位嘆氣是無奈。多麼幸福無奈,嘆氣都像是炫耀。

「少了妥妥。」他微笑。能辨認出來地毯上熊貓崽子一樣打滾兒三個差不多大男孩里有一個是金家寶貝疙瘩。疙瘩和安安穩穩差不多大,連模樣都有幾分相似,圓滾滾體型也相似,都結結實實跟小紅毛花生似招人疼。

好像擺滿月酒還是昨天事,今天就會滿地跑了……

門一開,一群狗爭先恐後撲過來,將剛進門還沒來得及換鞋倆大男人撲騰根本沒法兒站穩。偏偏倆人人前都是周周正正模樣,這一會兒工夫,被一群狗弄狼狽起來,偏偏又沒有人來救他們……「阿端!」佟鐵河終於忍無可忍。這群狗根本就是恃寵而驕。

「哎。」自端遠遠只應了一聲。

倒是陳阿姨笑着讓人把狗都帶出去,拿了粘毛刷子讓這倆人自己處理一下衣服。

葉崇磬看了看身上,佟家狗打理也乾淨,這麼起勁兒撲騰,身上倒沒沾什麼狗毛。這若是他毛球……他都不敢想。

方大姐樂意繼續替他收拾屋子,卻還是不樂意碰毛球。

毛球除了他又不讓別人碰,梳毛活兒只有他自己親自動手……他看看佟鐵河。這人從前是討厭狗,可是,你看他,后一隻狗被帶出門之前,他親手把粘它背上一塊什麼給扯下來,還要摸摸它狗頭……發現他看,他低聲說:「有什麼辦法呢?」

葉崇磬止不住笑。

是呢,有什麼辦法呢?

愛其所愛而已……

那一群孩子卻比狗狗反應要慢多,跑前面是帖帖,乖乖拿了一雙拖鞋來給葉崇磬擺腳下,葉崇磬笑着蹲下來,摸摸她頭,她就毫不猶豫親了他一下。

柔柔軟軟小女孩兒親吻,讓從冰天雪地里進了屋他,瞬間就要融化了。

疙瘩和安安爭先恐後奔著佟鐵河去了,根本沒顧上理葉崇磬。

佟鐵河把那倆小傢伙一邊兒抱了一個,對女兒瞪了一下眼,佯裝生氣說:「都不親親Daddy嗎?葉伯伯臭不臭?」

葉崇磬歪著頭看帖帖,也問:「葉伯伯臭不臭?」

「不臭。」帖帖也歪著頭,回答了她父親,又悄悄對葉崇磬說:「Daddy可以天天親,葉伯伯不能天天親,當然要先親葉伯伯。」大眼睛忽閃忽閃,十分愛嬌模樣。

葉崇磬哈哈笑着。

自端這才過來,順手將落後爬行者穩穩拎起來,微笑着站他們面前,輕聲叫他葉哥哥。

葉崇磬直起身,曼聲應着。

她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若是別人都這麼大了還叫他葉哥哥他會覺得彆扭,可她叫就不一樣。

她此時好像和她女兒帖帖似,還沒長大。

帖帖揪着他褲子——只夠到他膝蓋處,緊緊攥著——他知道這一晚上她就不會放過葉伯伯了。他將帖帖抱起來,漂亮鬈髮洋娃娃一樣安靜可愛。

佟鐵河一手拎一個,把安安和金疙瘩抱穩懷裏,問自端:「已經來了么?」

「來了。就等你們呢。颯颯他們剛來過,把疙瘩擱這兒了,晚宴結束再回來。說,等他們回來時候,要是疙瘩睡了,他們今兒晚上也住這兒。」自端笑着說。

「這是把咱家當託兒所了啊?」佟鐵河看看金疙瘩,說:「疙瘩,是不是?」

金疙瘩不明白託兒所是什麼意思,見鐵河這樣問他,他「吧唧」一下親鐵河臉上,說:「小姨父,我餓……」奶聲奶氣,但口齒清晰,聽人耳中,心都要化了。

「哎喲,哎喲,我們疙瘩餓了啊?怎麼回事兒啊,小姨沒給疙瘩吃飯飯啊?小姨不像話。疙瘩等My回來去告狀吧……」佟鐵河額頭觸著金疙瘩額頭,笑着說。

葉崇磬看着他變臉兒變那個,笑腳都要軟了。

自端也皺着眉,笑着說:「葉哥哥,你先裏面請坐吧,甭理他,他又發瘋了。」

「好。」葉崇磬笑。

餐廳里那陣仗還是很夠。

全套工具都放好,師傅和夥計各據其位。

葉崇磬雖然聽說是吃牛肉麵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套表演,他倒是也沒想到佟鐵河講究到讓人連廚房都搬過來。

他忽然就笑了。

佟鐵河這人,講究什麼,都能講究到極致。

「專機讓人接過來啊?」他問。

「是啊,水都是那邊帶過來,不然味兒不對。」佟鐵河從桌上拿起一瓶酒來。

「你可真是。你們老爺子知道了,捶你都是輕。」葉崇磬笑着說。

「他呀。」自端見他笑,只說了這兩個字,回過身去把穩穩放座位上。

保姆過來幫忙,把幾個孩子位子都安排好。自端是好不容易把帖帖哄著叫到了她身邊去坐。

葉崇磬看着她忙忙碌碌,身邊那幾個小毛頭,像毛茸茸小雞似,仰著頭看她,聽她輕聲細語跟他們說,要乖乖、等下要怎麼吃……他微笑,揉了揉眉。

「上個月爸這兒,他表現那個好啊。媽媽就說他,乖跟避貓鼠似。」自端笑着,摸摸金疙瘩頭讓他等一下,不要着急,面還太熱。她看了鐵河一眼,有點兒嗔怪。

「也就這陣子吧,老爺子這回又回京了,往下這幾年,瞧好兒吧,我真得夾着尾巴做人。」佟鐵河坐下,微笑着給他斟酒,說:「好久沒和你喝兩杯了,你忙起來也太忙。」

酒也是西北酒。

佟鐵河骨子裏有西北人粗獷和豪氣。就算他其實是土生土長北京人。不聲不響給他斟酒,不聲不響喝掉。

燉亮晶晶圓筒狀大鍋里牛肉湯翻滾出騰騰熱浪,香氣滿滿溢出來;並排擱著煮麵大鍋同樣水汽氤氳……彼此也都不說什麼話,這一團團熱乎乎味道,讓人覺得異常舒坦。

酒應是幾十年陳釀。聞起來是鬱鬱沉沉香,喝到嘴裏口感好極,醇厚且回味無窮,口中又覺得有一點點澀。漸漸讓人身上就放鬆下來,變暖洋洋。

打了一場球,喝了幾杯酒,對着兩個能讓他身心舒暢朋友……他覺得今天晚上像是平安夜。

佟鐵河說,牛肉麵一人一碗,多了沒有。

他要了蕎麥楞子。

師傅濃重西北口音讓他聽起來有點困難。但那一手拉麵絕活兒像手臂間華麗至極舞蹈,細細麵粉塵一般揚著,霧氣似……想起前兩天剛下過雪,之後便漸漸冷了。冬天裏來一碗熱面,再簡單不過,也再舒坦不過了。

蕎麥楞子吃完了,湯也喝光了,他跟鐵河繼續喝酒聊天。

好像知道他們要談事情,自端照顧孩子們吃好了,就招呼保姆一起帶他們出去了。

葉崇磬問鐵河:「不是有事兒和我說?」

「永昌建設整合,有一部分資產要處理。」鐵河簡單說。

他立即明白鐵河意思。這事兒他知道,亞寧問過他意見。

他問:「你想接?」難怪今兒他一個電話打過去,鐵河毫不猶豫就說行見個面吧。

「我是沒想到他先讓人來問我。條件開還很優惠。」佟鐵河說着,看了一眼外面客廳里——他坐這個位置剛剛好,客廳里自端正打電話,她一舉一動,他想看到,都能看到。他回頭見葉崇磬留意他舉動,笑了笑,說:「她還沒吃飯。」

葉崇磬點頭。

「我看了下,永昌這部分資產,按說我接是比較合適。」佟鐵河緩慢地說。

「你接不合適話,他也不會跟你先通氣兒。你們倆這些年,說對手也是對手,說冤家也是冤家,說回來,互相也了解。可能這一部分資產,轉給你,他應該也是覺得託付了個合適人。」葉崇磬說。董亞寧性格他再清楚不過,忍痛割愛,也要割值得。永昌是他一步一步發展起來,從戰略上考慮,若非要分家不可,他也得保證分出去孩子有飯吃。

可能是喝了酒,心裏熱,就覺得感性一些,說不出來那點兒唏噓感嘆。

不過他覺得不用說出來,佟鐵河應該都懂。

「跟我過招,他下手很乾凈。這樣對手,我就算再不待見這人,尊重總是有。」果然佟鐵河給葉崇磬倒了酒,「我能明白他那份兒心。永昌是他心血。」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碰了下杯子,都將酒一口悶了。

「我已經讓人去評估了。下個周給他報價。我撿這麼大一便宜,也不能讓人吃虧。」佟鐵河說着,聽到腳步聲,頭都沒回說:「你趕緊來吃飯。」

葉崇磬對走過來自端笑笑。

自端是一副有話說模樣。

佟鐵河又是頭也沒回,一伸手,就將自端手準確抓住了,拉着,也不說話。

「我等會兒再吃……」自端望着葉崇磬。

葉崇磬有點奇怪,就聽鐵河說:「幹嘛還等會兒?過了飯點兒你再吃,回頭胃疼不給你……」

自端空着那隻手一下子比鐵河唇上,說:「葉哥哥,湘湘一會兒就到了。」

兩個大男人都沉默了。

「我們倆剛通過電話,我……多多去年家裏吃牛肉麵,吃很開心。我就想着……」自端聲音柔柔,大眼睛眨啊眨。

佟鐵河咳了一下,瞅著葉崇磬,說:「我媳婦兒。」

自端扯了下他手,他轉頭看她。

葉崇磬笑,問:「幹嘛呀你們?亞寧來嗎?」

「不來。」自端說。

「他要來才怪。」佟鐵河回過頭來對葉崇磬說,「那個小多多,和他那爹、他那舅舅小時候一樣,一肚子心眼兒。」

葉崇磬笑着點頭。多多麼,當然。

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着多多了,上次見,是去看美網,包廂里遇見多多、邱亞拉和汪瓷生。兩老一小見了他都很高興,尤其是多多,跟着他回他包廂去。一場比賽看下來,他體會到董亞寧說「巨累」是什麼感覺——夏天亞寧跟多多倫敦看比賽,只看了一場盛裝舞步,董亞寧回來就說,「我恨不得揣著大英百科全書坐他身邊兒,省得老怕自個兒一不留神就顯得像個蠢蛋」。董亞寧後來嘆了口氣……這種壓力,沒跟多多相處過人,不懂。

他是會覺得心疼。

希望他越來越像個小孩子,別那麼聰明,別着急懂事。

他想着,喝了一口酒。

「多多有什麼心眼兒啊,上回他們幾個一起玩兒,讓妥妥給治暈頭轉向。」自端聽了就笑,伸手扯了下鐵河衣領,輕輕拍了拍。還是望着葉崇磬。彷彿是做了什麼不應該事,對他很抱歉。可是偏偏又不好說很明白——黑白分明大眼睛,深海似……

葉崇磬微笑着。

明明是根本不相像眼睛,他愣是覺得相像。

自端聽到外面車響,說:「來了……我先去看看啊。」她說着,又看了葉崇磬一眼,才走開。

葉崇磬沉默著,佟鐵河見他酒杯空了,要給他倒酒,他說:「夠了。再喝就高了。」

「高了就高了。晚點兒老金來了,你還是得喝。」佟鐵河照樣給他滿上。

葉崇磬看着酒杯里汪著顫盈盈白酒,酒香撲鼻而來,他笑着說:「這酒真不錯。」

「管夠。」佟鐵河說。

葉崇磬拿起酒杯來,兩人碰杯時候,酒灑出來一點點,洇手上,有一點點灼熱感。

按說門外狗兒們該叫喚了,可並沒有。

說話聲由遠及近,一陣踢踢踏踏腳步聲沖了進來。

「葉崇磬!」那個極漂亮小男孩衝進來,哇一下叫起來,「你真這裏啊!我以為Antie騙我……」

葉崇磬笑。

仔細看看Allen,好像長高了一點,又好像沒有。

還是這麼瘦瘦細細。

他捧着他小臉兒,狠狠揉了下。

「葉大哥,二哥。」屹湘進來。她已經脫了外衣。屋子裏暖和很,再加上餐廳里熱氣沸騰,她面色有一層紅潤潤粉色,看上去氣色很好。

葉崇磬點點頭。

自端讓屹湘先坐下,說:「我還沒吃飯呢,等你們。」

「我要不早就來了,臨出門想起你上回說那款氂牛絨毛衣來。我拿回家不知道擱哪兒了,找了半天才找到。」她說着就笑了。

「你可真是……多多,餓不餓?」自端笑着問Allen。Allen搖頭,她跟屹湘說:「颯颯聽說多多回來了,說改天請你們吃飯。」

「她什麼時候生啊?」屹湘端起面前小瓷碗。剛剛上桌熱麵湯,聞着就香。她跟師傅說要韭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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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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