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關於福明公主,後來史書上記載,福明公主因先皇后之事,抑鬱成疾,一病不起……但有些閑聞野史里記載,卻隱晦地表示福明公主有篡逆之心,勾結章國使者,企圖謀朝篡位,甚至重傷了朱皇后……最終卻終究被魏明帝所誅,皇帝顧念手足之情,並未把此事宣之天下。

這些正史野史,虛虛實實,令人難分真假,但真中有假,假裏帶真,所謂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誰能辨我是雌雄。

至於真相,自然只有身處北都皇宮之中的當事之人,才最是明白其中的來龍去脈了。

福明公主的確是有反叛之心,但是大魏朝中卻並未有她的心腹,但就在這時候,章國埋伏在大魏後宮的細作開始接觸福明公主,再加上福明自己同刀門門主關係非同一般,謀划多日,終於決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這一日,用調虎離山之法把燕歸引了出去,在大魏皇宮之中,福明便負責控住皇后一方面,而陳蘭橈那邊,自然交給她的宿敵左遙怡處置。

本來以為最棘手的皇帝出了宮,皇宮中的這兩人,自然就是手到擒來,大事可成,不料先是左遙怡負傷敗陣,而福明這邊,也並沒十拿九穩。

當看到東方門主出現之時,福明一時大喜過望,還以為對方是來相助的。

控制了刀門,相當於得了大魏一半精銳,當初福明曾對東方門主許諾,若是將來大權在握,東方明封侯拜相,不在話下。

東方明起初不從,福明道:「你可要向皇上揭發此事么?」

東方明看她一眼,不語。福明又道:「三哥雖然面冷,其實甚是疼愛我們姐妹,你若是向他揭發此事,恐怕他不會對我下狠手,但我若告訴他你跟我之事,你猜他會如何反應?」

東方明仍是面無表情,過了會兒,才對福明說道:「刀門從來都只聽命於皇帝,只要皇上沒有下旨,你之事我不會插手,權當不聞,公主……你可好自為之。」

福明其實也明白,她也知道要刀門歸依可能性極小,但只要刀門的人不出手阻攔,對她而言自然也是大好事一件。橫豎章國自有援軍部署,若是先佔了皇宮,登基之後,自然可以肆無忌憚號令刀門了。

因此這會兒看到東方現身,福明還以為他是想通了,特來援手的,是以不由地喜形於色。

但是很快,福明便自狂喜的天堂直墜地獄。東方明向著她先是低頭行了一禮,然後道:「拿下。」

他手下諸人躍起,卻是向著福明帶來的那幾名章國細作衝去。

福明看得明白,臉色漸變,不由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東方明漠然看着她,道:「公主可還記得么,我說過從來只聽命於皇上,如今皇上有命,我不得不從。」

這一句話聽來極容易明白的,但福明細細一想,心中卻顫了幾顫,道:「你說什麼?皇上有命?他是怎麼知道的?他不是……出宮去了嗎?」東方明此來,自然不是他自作主張,而是奉旨而為,而東方明的性子福明也明白,他說不聞不問,就不會主動向燕歸告密,那麼……燕歸又是怎麼知道這些機密事情的?

東方明點了點頭,眼神閃爍:「皇上顧念手足之情,公主束手就擒,改日相求一求,應該無性命之憂。」

說話間,刀門的人已經將殿內的三名刺客殺的殺,拿的拿,而殿外埋伏的細作也一一伏誅。

朱丹梓玉容發白,卻難得仍是鎮定,不曾失態,只是她的左膀右臂青冥跟暗雪,雙雙負傷,青冥更是被毒指划傷,眼見已經氣息奄奄。

兩人都是自小服侍的,朱丹梓心中不由痛惜,連聲叫傳御醫,但雖然如此,卻也知道是回天乏術了。

朱丹梓目睹青冥垂死慘狀,又想到方才若不是自己躲閃的快,此刻倒在地上的怕就是她了,一時又驚又怒又有些后怕,偏耳畔又聽了東方明所言,便擰眉喝道:「謀逆大罪,難道還要輕饒么?皇上何在?」

東方明行了一禮:「皇上正自外頭趕回宮來。」

朱丹梓瞪着他,心潮起伏,終於冷笑了聲:「他真是極好的算計啊。」東方明只當不懂,閉口退後一步。

朱丹梓走到福明身前,望着她慘然的臉色,又恨又覺好笑:「妹妹所望這麼快就落空了,我倒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福明情知已走投無路,她所仰仗的無非是章國跟刀門兩派,如今一個伏誅,一個叛離,絕望之下,不由仰頭笑道:「好,好,果然是極好的。」

朱丹梓舉手,狠狠地摑了她一掌,道:「你這賤人,現在竟還能笑的出?你勾結他國細作,想要謀朝篡位,簡直妄為大魏皇室!我不把你千刀萬剮……」

福明身子一晃,復站住腳,嘴角竟滲出血痕來,福明向著朱丹梓啐了口,道:「呸!你當我真稀罕這大魏天下?我不過是想為自個兒爭口氣,不過是想替母后報仇罷了,只可恨殺不了你跟陳蘭橈……不過,只怕你也落不了好下場……」她說到最後,竟然向著朱丹梓幽幽一笑,眼中恨意惡意深沉的令人心悸。

朱丹梓聽着她陰測測的聲音,心頭一顫,卻也昂然冷笑道:「如今你也只剩下妖言惑眾一招了,你當本宮會為你喪心病狂之際的三言兩語所動?」

福明道:「如今我當然是無奈何你,但自有人為我報仇。」

朱丹梓皺眉,忽地心頭一動:「莫非你還有同黨?」

福明復笑了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可惜三哥還是不夠狠,可惜,可惜了。」她嘆了幾聲,竟自顧自轉過身去,眼看着面前的東方明,道:「好了,你帶我走吧。」

東方明垂了眼皮,一言不發,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朱丹梓哪裏肯這麼輕易放了福明走,她看向東方明,便道:「東方門主,務必好生看管着公主,不容有失,要知道這謀逆大罪,就算皇上不問,文武百官卻還是要明白實情的。」

東方明淡淡道:「娘娘說的是。」見福明邁步往外走,他才緩步跟上。

皇後殿中重又恢復平靜,刀門的人走了一會兒,才有幾個宮女太監心有餘悸地靠近過來,在殿門口探頭探腦。

此刻青冥已經毒氣攻心,臉色青灰一片,暗雪跪在她旁邊,血淚交加,忍不住大放悲聲。

朱丹梓怒道:「怎麼太醫還沒有來到?」當下又有幾個奴婢忙前去傳。

其他人也不敢靠前,殿內復又安靜,眼見青冥已救不得,朱丹梓反而冷靜下來,看了一眼哭泣的暗雪,道:「止淚。」

暗雪詫異抬頭看她,朱丹梓微微眯起眼睛,沉聲道:「青冥是替我死的,就算是死,也是死得其所。」

地上的青冥顫了顫,卻已無法做其他反應,更沒法子開口講話,最終拚命地一抽身子,終究氣絕。

暗雪目睹此景,拚命地捂住嘴,才壓住那沖喉而出的哭聲。

朱丹梓看了一眼青冥,心寒徹骨,握拳喃喃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好、好……你竟然這麼對我!」

暗雪聽到這裏,心頭一怔,竟忘了哭泣,看着朱丹梓道:「娘娘……你的意思是……」

左右無人,朱丹梓的聲音低而略顯陰沉,說:「他明明早已經知道,所以才叫刀門的人預備着,我們這殿內……表面的防衛雖然稀鬆,但暗底下卻有我朱家的暗衛,就是防範著方才這不虞之時,但是他們如今卻無一露面……反倒是刀門的人姍姍而來……方才我若是反應差上一點,或者不是青冥及時擋了一擋,此刻我就已經命喪刺客之手了……」

暗雪聞言,渾身發抖:「娘娘的意思,莫非是說皇上是故意……」

朱丹梓閉上雙眼,緊鎖眉頭,忽然慘慘然笑道:「我算計她,他卻替她來算計我了……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吧。」

暗雪聽到這裏,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發抖,正好太醫來到,在門口請命。

朱丹梓深吸了口氣,抬手自己將衣物稍微整理了一番,面色在乍然之間恢復如常,聲音也極平靜,道:「進來吧。」

御醫應了聲,低頭而入,就在太醫入內的時候,門口有個人影卻躡手躡腳離開,走出了十幾步后,才發足狂奔,直奔陳蘭橈殿內。

來人衝到了殿門口,忽然又是一驚站住,原來在他面前,十幾名刀門之人將幾個入侵的刺客制住,其中有個宮女打扮的,半邊臉被鮮血所污,看起來十分可怖,雖然被制住,卻仍厲聲叫說:「陳蘭橈,我絕不放過你!」

來人站在門口,竟不敢入內,轉頭的功夫,看到霜影在殿內貼著牆根站着,他才一喜,叫道:「霜影!」撒腿跑了進來。

霜影正大氣兒也不敢出,見他亂跑進來,忙向他擺手,青牛卻一直跑到她身邊,握緊她的手之後,才住腳不動。

忽然刀門中有一人多看了他幾眼,卻沒開口。

這邊青牛跟霜影貼肩而立,才有幾分心安,目光四處亂看,方跟這人目光相對,怔了好一會兒,才豁然叫起來:「哥哥?」

這刀門所來的領頭之人,居然正是青牛的哥哥紫鹿,自打回了北都,只聽聞紫鹿是被燕歸指派了去有要事,青牛也不以為意,只盼他平安就是。沒想到此刻竟然在這種情形下相見。

紫鹿見他終於發現自己,眼中泛起一抹溫柔之色,卻又一閃即逝,吩咐身邊人說:「把這些人帶下去。」刀門的人才或押或拖,把刺客們帶了出去。

只有左遙怡拚命掙扎,且叫罵不休,霜影因有哥哥在身旁,底氣足了許多,便放開了霜影的手,叉腰叫道:「這壞女人,你還敢來北都呢!青牛大爺正想殺去章國,把你這壞女人捉出來,千刀萬剮,給我們皇上報仇,你倒是好,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現在被擒,不好好地跪地求饒,還敢叫囂,你看我怎麼整治你!」

左遙怡哪裏曾被個小廝當面辱罵過,但正所謂風水輪流轉,她看看青牛,又看看旁邊冷然而立的陳蘭橈,竟大聲笑道:「你們不用得意,就算那賤種如今成了皇帝,在我眼裏,他仍是被我肆意折辱的賤種,你們可知道他之前……」

陳蘭橈眉頭一皺,看着殿中其他人在,正欲讓她住口,就見紫鹿咳嗽了聲,原來紫鹿方才聽了青牛叫罵,只是微笑,聽到這裏,便冷道:「何必跟這賤人多言呢?」向著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閃電般出手,點了左遙怡的啞穴,輕而易舉將人拉扯出去了。

霜影目送諸人離開,才小聲問青牛:「你怎麼這會兒跑來了?臉色都變了?」

青牛看着她,心中就想起剛才在皇後殿外偷聽到的話,但他心地有些單純,因此半懂不懂的,實際就算猜到幾分,也不敢相信。

他本來急急地跑過來,一來想看霜影的安危,二來也是想跟她商量商量皇后這些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如今眾目睽睽之下,青牛心中反覆來回,沉甸甸地,居然有些不敢說出口。

紫鹿正要離開,見他吶吶地無法出聲,就喚道:「你在這裏幹什麼,過來。」

青牛見哥哥叫,正好脫身,就跑到他跟前:「哥哥,之前說是皇上給你派了大任務,原來你居然進了刀門了嗎?恭喜恭喜!」又打量紫鹿的通身服色,一時嘖嘖讚歎:「哥哥,這是什麼官兒的衣裳了?」

紫鹿屈起手指在他額頭敲了一下:「過了這些日子,你怎麼仍是這樣多嘴。」

青牛嘿嘿一笑,卻忽地又想到心中那難解之事,於是眼神閃爍,欲說不說。

紫鹿跟他畢竟是兄弟,且他心思又格外細膩,當下看出異樣。

此刻紫姬護著乳娘帶着思奴自內急急出來,見是紫鹿在場,頗為詫異,卻急忙又看陳蘭橈,見她除了髮絲有些兒亂,通身卻沒有傷,才鬆了口氣。

陳蘭橈趁機也查看思奴,思奴卻滿臉天真笑意,呀呀說話,伸出手臂求她相抱,渾然不知方才生死攸關。

此刻紫鹿就抱拳躬身,對陳蘭橈道:「公主且休息一下,壓壓驚便是,外面自有人護衛著,有什麼吩咐,自叫人就是了,告辭。」

青牛還在猶豫,紫鹿拉了他一把,向他擠了擠眼睛,青牛心神領會,於是就對霜影說:「我稍後來找你……對了,你別到處亂跑,就呆在這裏……宮內現在還不怎麼太平……」一邊碎碎念地叮囑著,一邊就給紫鹿拽出殿去了。

紫鹿拉着青牛出了殿門,示意手下人先離開,才問青牛:「方才你失魂落魄地跑了來,臉色都變了,也都沒有發現我在場……是出什麼事兒了?」

青牛咽了口唾沫,有些兒緊張:「哥哥,我聽到一些話,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只覺得不像是好話……我、我有些害怕。」

紫鹿就問,青牛先把剛才皇後殿內的事兒說了一遍,最後,就結結巴巴,把皇後跟婢女暗雪的對話複述了,問:「哥哥,我倒是不明白了,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怎麼我竟覺得,她們、她們是在說……皇上呢……」最後「皇上」兩個字,壓得低低的,不仔細聽幾乎也聽不見。

紫鹿左右看了一眼,目光不經意似的瞥了瞥不遠處的一顆花樹,才笑了笑:「傻孩子,偏給你聽見這些,你呀,還是不懂最好,這些事兒,你知道多一分,就也更多一些危險,聽哥哥的,別問了,也儘快把這些忘了,就當什麼也沒聽見,更誰也別去說,明白嗎?」

青牛道:「這這……聽見了怎麼能當作沒聽見呢?我先前還想跟霜影商量呢。」

紫鹿嘆了口氣,想了一會兒,苦笑道:「虧得你沒有說……唉,那個小丫頭呆呆笨笨的,有什麼好?你喜歡她?」

「她那裏呆呆笨笨了,她可聰明著呢。」青牛抗議,睜大眼睛。

紫鹿大笑:「是是,她大概是跟你一樣聰明的。」

青牛隻當這是誇獎,這才也嘿嘿笑了起來。

紫鹿才又認真說:「阿牛,你聽哥哥的,要想在這宮內好好的,就別去東聽西聽,不然恐怕害了自己,也害了霜影。」

青牛本不甘願,但聽他提及霜影,於是只管點頭答應:「那、那我不說了就是了……」

紫鹿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又叮囑提點了幾句,青牛才高高興興地走去找霜影了。

紫鹿望着他的背影活潑潑地離去,心中默默地想:「這宮內到底還是不適合阿牛的,當初皇上還是個王子的時候,倒還使得……在太子的時候已經不妙了,現在更是危險……唉,過了這陣子,總要想個法子,把他送出宮去……」

燕歸當初為王子的時候,應酬的人少,環境也沒那麼複雜,如今身為九五至尊,簡直是天底下最複雜險象環生的位置,而青牛身為他身邊的人,偏偏並沒有與之相襯的繁複深沉心境,又如何自保?若不是燕歸從來對他另眼相看,宮內眾人也喜他性情和順單純,知道他是皇帝跟前頂用的當紅之人,恐怕早就……

紫鹿浮想聯翩,萬種念頭卻也只是一瞬,眼見青牛身影消失,他便斂了心神,淡聲道:「你聽夠了么?」

紫鹿話音剛落,就見前方不遠處那棵大樹搖了一搖,有個人竟從茂密的樹蔭之中現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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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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