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6
一旦跨出第一步,後面的路,就好走了。
對納薇來說,第一步,就是剛去工作的第一個星期。
透視裝、咸豬手、吸煙、喝酒、和陌生人搞曖昧……短短七天,卻像過了一輩子,她失去初吻,送走廉恥,告別靦腆。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像變色龍一樣,隨著環境,如此之快的改變自己。
瓦娜說,改變,也是一種保護。
納薇花了一天時間,就全部記住了酒水單上的英語名稱,卻花了一個星期,麻痹自己不再為客人的無禮要求而傷心。當受到委屈,沒地方傾訴,她就掏出賺到的小費,一張一張地數,那些個數字,全部成為她的勇氣。
一個星期後,瓦娜回來了,這一趟出台,她賺了二萬泰銖。
「二萬!」納薇覺得不可思議。七天加起來的小費有五百,她已經很滿足了,可是,瓦娜卻在七天里,賺了她的四十倍。
瓦娜倒在床上,道,「別羨慕我。我的錢,是用命換來的。」
納薇不理解,「他們讓你去殺人放火?」
於是,瓦娜爬起來開始脫衣服,一件一件,直到一.絲.不.掛。
納薇一下子驚呆了,叫道,「你的身上,身上為什麼都是傷痕?」
瓦娜道,「給得越多,玩得越恨。那些人都是變態,沒事搞什麼s&m。」
「什麼是s&m?」
她揮了揮手,懶得解釋,長話短說,「就是拿蠟燭燙我。」
納薇驚得跳了起來,「什麼?竟然虐待你,你不反抗嗎?」
瓦娜搖頭,「反抗什麼?都是你情我願的。燙一下,給500,反正不會留下疤痕,燙就燙了。我一咬牙,給他們燙了十下,一小時里就賺了5000。」
納薇囁囁嚅嚅,「你不疼嗎?」
「疼。」
「為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
「因為窮啊。」
多好的理由,讓人完全找不出反駁。
瓦娜不想多說,「反正已經過去了,至少錢到手。」
納薇盯著她身上的細傷,一時失神。
瓦娜道,「不說我了。說說你,這一個星期,你乾的怎樣啊?」
「慢慢適應了。」
「沒人找你麻煩吧?」
納薇欲言又止。
一看她的表情,瓦娜就猜出了三四分,道,「我走得太急,忘了提醒你。別小看這個場子,裡面的人多數都拉幫結派,一邊是Alice派,另一邊是阿丹派,這兩個都是場子里的頭牌,但又各自看不順眼。每個新人進來,她們都會欺負一下,不過忍一忍,就過去了。你切記,不能鋒芒畢露,更不能和她們對著干。像我們這種沒靠山的,低調賺錢,口頭上說幾句好話,吃不了虧,私底下隨便你怎麼罵她們都沒關係。」
納薇是個明白人,立即點頭,「我知道。」
瓦娜道,「當服務生還好,不搶客人,和她們沒什麼實際利益衝突。以後等你成為舞娘了,就要小心。反正得記住一條,錢是賺不完的,但千萬別得罪小人。場子里女人多,勾心鬥角的事也多,不怕不站隊,就怕站錯隊。」
納薇嘆了口氣,「你說得這些,讓我感到害怕。」
瓦娜爬起來拍拍她的肩膀,「別怕別怕。往好的地方想,比起那些被人控制的站街女,我們這還算自由,等你賺夠了錢,隨時可以離開。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開個小店,找個老公,生個孩子,洗白了一切重頭開始。」
納薇知道這個過程不會像她說得那麼簡單,但是任何事情,都不容易,因為沒背景、沒天賦、沒權勢……螻蟻一樣的人,只能過著螻蟻般的生活,想要出人頭地,代價巨大。
***
瓦娜在場子里還算吃得開,有幾個比較要好的姐妹,關鍵時刻,相互能幫一把。
塔雅算一個,酒保阿莫算一個。
瓦娜勾著納薇的肩膀,介紹給他們,道,「這是我妹,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你們多擔待。」
阿莫調笑,「瓦娜,為什麼你和你妹一點也不像,瞧你妹子長得多水靈。」
瓦娜哼了聲,「異父異母,不行啊。」
說了幾句,媽媽桑過來,一瞧見瓦娜,立即推著她就走。
「哎哎哎,快上台跳舞去,這幾天你不在,你的幾個老客人都快吵翻天了。」
瓦娜道,「他們這些見個愛個的,哪會記得我。」
「乖,別慪氣。」媽媽桑挑幾句好聽地說,「姑娘里,鋼管舞跳得最像樣的,也就只有你了。」
瓦娜嘿嘿笑了笑,「你也知道啊,那還不對我好點。」
「你這死沒良心的,我對你還不夠好么?」
「捧我做頭牌。」
媽媽桑拍著胸脯,「一句話。」
當然,這話也就說說,說過風就散。現在的頭牌,兩人都有靠山,媽媽桑不敢動,瓦娜更不敢得罪。
瓦娜乘機問,「什麼時候讓我的姐妹轉正?」
媽媽桑道,「會轉的,你放心。有空多教教她跳舞,你知道,沒幾把刷子,在這裡吃不開。」
……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
酒保阿莫問,「你和瓦娜認識多久了?」
納薇想了想,「大概四五歲的時候,就認識了。」
「兩小無猜?」
納薇點頭。
阿莫打聽,「她有沒有男朋友?」
納薇搖頭,「不知道。她沒和我說過。」
阿莫道,「幫我打聽下。」
納薇沒接嘴。
於是,阿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一百,塞給她,「幫個忙。我想追她。」
「再說吧。」納薇和他不熟,不敢收,端起托盤,一溜煙地跑了。
***
上次給納薇小費,摸了她胸的俄羅斯人,今天又來了。
陪他們的人,是阿丹。
阿丹混在幾個男人當中如魚得水,談笑風生,納薇也有些佩服她,每個月阿丹的銷量總是第一,想來也很有手段的。
納薇低著頭,將酒杯一杯杯放在桌子上,然後準備離開。冷不防,被人一把捉住了手腕。
「抬起頭來。」
納薇不敢得罪客人,乖乖地抬臉。
那個俄羅斯人目光在她臉上掃蕩半天,突然叫道,「你才是上次被我摸的那個小妞。」
納薇不知道原委,但也不敢說謊,聽他這麼說,下意識地點頭。
男人更加確定了,拽著她的手,道,「就是她。我記得。」
這麼一來,一桌子人頓時就鬧開了,納薇嚇一跳,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有點手足無措。她抬頭去看阿丹,阿丹卻連瞧都沒瞧她一眼。
俄羅斯人吵得沸沸揚揚,其中一個,跑去吧台把媽媽桑給揪來了。
說半天,媽媽桑才弄明白前因後果。原來這幾個俄羅斯人,一上來就想找納薇陪喝酒,可嘰歪半天,也叫不出她名字。阿丹見這幾個人出手大方,又喝高了,想著西方人看東方人都有臉盲症,乾脆厚著臉皮說自己就是,和他們周旋到現在。也真是巧,納薇過來送酒,被他們認出來了。
「我們找的不是她,讓她把小費吐出來。」
阿丹聽了,臉色頓時一變。是,她是說謊了,但陪說陪笑陪酒的人畢竟是她,辛苦賺來的血汗錢憑什麼要還出去?
媽媽桑肯定不會得罪客人,裝模作樣地把阿丹說了一頓,然後做了個和事老,讓她把小費拿一半出來還給客人,想就此息事寧人。
阿丹的臉色很不好看,但也沒辦法,只好掏錢。
事到這裡,也就結束了。偏偏這些俄羅斯人少根筋,指了指低著頭的納薇,對媽媽桑道,「這一半小費,給她。」
媽媽桑當然是無所謂,反正都是自己手下的姑娘,給誰她都有提成,但阿丹就不幹了。這股子怨氣不能撒客人頭上,也不便對媽媽桑發飆,自然就轉移到了納薇身上。這梁子,在納薇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結下了。
桌子上的小費少說有兩三千,納薇根本不敢接。
媽媽桑推了她一下,道,「你發什麼呆,還不快點謝謝客人。」
納薇拿著錢,心裡忐忑,阿丹在一邊瞪著她,那目光彷彿要吃人。
媽媽桑拉著阿丹走了,臨走前,道,「納薇,你好好陪客人。這小費也不是白拿的。」
納薇本想找個機會,把錢還給阿丹,可是被媽媽桑這麼一說,反而進退兩難。
俄羅斯客人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經搭錯了,就是喜歡納薇,摟著她又摸又親又灌酒。
納薇不太會喝,幾杯下去,頭暈眼花,連站都站不住。
「不能喝了。」
「在這種地方混,不會喝酒?騙鬼呢。是不是不給我們面子啊,還是嫌小費不夠多。」
納薇嘴裡都是酒精,臉一陣陣發紅,忙著躲他的臭嘴巴,還要應付喝酒,狼狽不堪。這錢,不好賺,她寧願不要。
正陷在困境中,這時,瓦娜來了。
從那人手中接過酒杯,一鼓作氣地喝了下去,將杯子反轉過來,展示給大家看。
俄羅斯人一怔,問,「你誰啊。」
瓦娜道,「我是她姐。」
「姐妹花啊。」那人立即笑開了,興緻勃勃地道,「再來一杯?」
瓦娜將空杯往桌子上一扔,道,「來十杯我都不怕!」
當然不怕,一杯就是250。看在錢的份上,哪怕是穿腸毒.葯,她也照樣喝下去。
瓦娜目光流轉,巧笑倩兮,「就怕你們買不起這個單。」
激將法。
俄羅斯人受不得激,啪的一下,掏出一把錢,敲在桌子上,道,「這裡有一萬。你今天要是全喝了,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
一萬泰銖,除以250,那就是40杯。
瓦娜不動聲色,道,「40杯喝不下去,打個折,20杯怎麼樣?」
「五百一杯。」
瓦娜挑著眉頭,笑,「不是不缺錢?」
俄羅斯人立即哈哈大笑,「不貴不貴。那就20杯。」
即便20杯,也夠嗆。納薇著急地扯了她一下,低聲用泰語道,「你瘋啦。要錢不要命!」
她笑了笑,「我的命,值多少?」
一句話,犀利又慘烈,說得納薇想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