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4.第四章

褚七算是第一個發覺少主情緒不對的,待連少主等人策馬回庄后,自小跟在少主身邊、守在門前等候的連管家也敏銳的多看了少主幾眼,略有驚疑。

老管家穿着褐色長袍,顏色雖不起眼,衣料確實上等的,腰間掛一隻精緻的腰佩,裝束簡單大方,十分符合無垢山莊管家這一形象。

他幾乎是一眼就看出少主面上雖不顯,但眼底幽靜清冷,顯然是心情不如何好。

其實他是有些困惑的,在這無垢山莊中,要說最為了解少主心思的人,非他莫屬。

只因幾乎在少主還是嬰孩的時候,他就進了無垢山莊,跟在對方身邊了,兢兢業業忙碌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少主心性自然十分美好的。

除了六年前那段時間,少主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情緒不穩的將自己關在房中三個日夜不肯見人,而後又過了半個月才恢復過來,其他時間即便遇上了什麼難事,少主大抵都情緒不顯,面上掛着一抹淡雅溫文的笑意,只瞧著比春日的陽光還要暖人心脾。

然而今天他不但不曾見到那道熟悉的笑容,直到發現少主從眼睛到面部都沒有過半分愉悅的氣息,他才大抵確定了這一思慮——

畢竟老莊主和夫人,也是在一次出門后遇襲而亡,少主這一路上並不太平,連連遇襲,也可能是記起了這一段,有些觸景傷情罷。

連管家默默嘆了口氣,少主小時候也是可憐的孩子呢,十歲前便沒了父母,雖有數不盡的僕從護衛陪伴,卻不可能替有人來代親人的位置。

這般念著,連管家上前彙報了一番莊重事務,說到一半餘光就見馬車中走出來一看,似乎是位女子,好奇心驅使下他忍不住多移過去幾分目光,注意到小姑娘的容貌,連管家話音頓了頓,接着便大有深意的望了眼自家少主。

也難怪,也難怪。

少主早已過了及冠之年,他先前還為如何向少主提起這事愁掉了幾根頭髮,沒想到出門一趟,少主自己倒是開竅了。

原先還想着老莊主和夫人,生前似乎與那濟南城中金針沈家向來交情不錯,兩家的主母又曾戲言過指腹為婚,雖兩家都不曾當真過,但二十年後若真成了一家,也沒什麼不好的。

其一是那沈家姑娘據說生的花容月貌,在江湖上都頗有名氣,想來盛名之下大約有不少可取之處。

其二便是沈家姑娘據說頗有教養,將來成為連家主母更容易進入角色,至於是否出身世家是否身份高貴,連管家在心底一揮衣袖,實際他們山莊眾人並不看重這些,說來這江湖上,能比得過無垢山莊底蘊的,明處反正沒有,暗處也是少之又少。只要少主喜歡,對方身份如何並不重要。

就比如馬車上這位姑娘。連少主以往專用的馬車,都特意讓給人家小姑娘,自己卻跑出去騎馬,莫非還不能證明什麼?別以為他那麼大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連管家迅速將最近庄內的情況說完,見少主聽完不甚在意的點點頭,便繼續低聲詢問,「少主,車上下來的那位是……」

「莊裏的客人。」連少主十分自然的介面,將馬韁遞給護衛,轉身走向門內。

「就……」

就這樣?連管家不甘心的差點把話問出來,連少主卻忽然側頭看他一眼,讓他把話又堵回了喉嚨。只覺得這道目光不溫和也不冷厲,不熱情也不沉寂,好像包含着許多東西,又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再一念過去,又覺得似乎只是一道平淡的目光,從未有何深意。

這樣瞧過一眼,連少主道:「她身份不尋常,你多費心。」

身份不尋常?

怎麼個不尋常法?

連管家腦中已轉過數個念頭,口中倒是不忘鄭重應下,回頭看到那青袍下的小姑娘已同梅九站在一處,關係似乎不錯,梅九那種冷冰冰的性子,這一會兒的時間也願意露出幾個不大習慣的笑容。

他目光又回到青袍小姑娘的身上,最終定格在那道衣袍上,只覺得十分眼熟,再追憶幾分,卻突然想起少主外出時的那件青色披風,和這件倒像是一模一樣。

大概真的有些不尋常罷。連管家多覷了幾眼那披風上的花紋。

沒記錯的話,在整個江南,能有這種紅葉枝枝不礙刀的綉藝,大約只有莊裏指比針巧的金三娘子親手才做得出。

不得了啦。

不提連管家究竟想到了多少,他不急不緩的做完了管家的工作,吩咐人將馬車安排好,這才讓護衛去各司其職,隨後帶着花姑娘在莊子裏逛了一圈。

梅九這位連公子身邊排行第九的近衛眼下十分清閑,也跟在一邊,不過大約對逛園子十分不感興趣,若不是為了陪花天珠,梅九也不會出現,她此刻正抱着個蘋果面無表情的啃,聽着連管家口中普及的信息已經細緻到莊子裏的任意一個小婢女,才略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沒說什麼。

在她想來,天珠姑娘若要留下,憑着那一身武功,再怎麼也能成為少主身邊得用的人,實在沒必要知道每一個小丫頭的名字。

花天珠卻對這些聽的十分認真,她對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其實沒甚麼興趣,並不像成為梅九這般的近衛,何況連公子的品性在她見過的人中也是少有的,留在他的山莊,做個小廚娘或是小丫頭也一定能平安生活。

她此刻隻身在外,不曾凍死在林內反而被連公子撿回山莊已是極為幸運,所以她要求不大。

看過庄內的大廚房后,花天珠已在心中勾勒出了無垢山莊外院分佈的全貌。梅九的蘋果早已啃完了,這會兒雙手抱着劍,冷冷的看着廚房的幾個大師傅。

聽着花天珠小聲稱讚了番此處的乾淨和食材的新鮮,出來后奇怪的看她一眼才說:「乾淨新鮮也不如你做的好。」

花天珠想起剛見面的時候梅九還是個冷冰冰的姑娘,跟她沒幾句話好說,直到後來她親手烤了一頓肉,梅九吃過後大感意外,幾頓飯下來更是對她略有親近。

她莫名就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在路上撿到的一隻小灰狗,原本對她十分防備,直到回家后經她餵養過幾天後,小傢伙就開始對自己親密起來。

聯想在一起就格外可愛了,花天珠就只是笑,「我那是取巧了,花樣多,味道難免有些稀奇,其實論手藝是比不上幾位大師傅的。」

梅九看她一眼,「比得上。」

梅九這類人,向來不屑說假話,連管家自然清楚這一點,此時猛然聽到她這樣說,大為好奇說:「花姑娘莫非廚藝很好?」

「少主也說很好。」梅九點點頭,又覺得一個人的話太單薄,生怕別人不服,於是隨口加了個重量級的人物。

連管家點點頭,梅九話音一落便已經信了十分。少主說好,那就是真的好。因為少主也是從來不肯說一句假話的。

連管家在心裏又點亮了花姑娘的一項技藝,越發覺得這樣妍麗多才的女孩子十分難得,帶着這樣的感嘆,連管家將花姑娘送回客房后,接待了從各地鋪子裏趕來庄中述職的幾個賬務,處理過後已近黃昏,連管家又忍不住往少主所在的書房門前轉了兩圈。

再一扭頭,就瞧見送飯的丫頭捧著托盤裏未動幾口的飯菜走了出來。

他看了眼那托盤,「少主呢?」

「莊主在裏面,只說讓奴婢將飯菜撤下去。」那婢女連忙回話。連管家等老人已經習慣了叫少主,但婢女們卻不敢跟着如此稱呼,和無垢山莊的護衛一般,口中只稱莊主。

「少主剛從外面回來,只怕覺得庄內的飯菜有些不合胃口,你讓廚房……」連管家說着話語一頓,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中劃過一抹亮色,竟是有些恍然大悟般揮揮手,「你且下去,剩下的不必多管。」

那婢女點點頭,正欲離開,卻不料又被攔下了。

「等等。」連管家對着她思索一瞬,「你去請客房中的花姑娘來,態度需得十分真誠,就說咱們有事相求。」

書房中擺着數盞燈火,房中四角樽獸口中銜有隨珠,熒光明明,照的屋子裏亮如白晝。

連少主回庄后便揮退左右練了幾個時辰的劍,他心如明鏡,當他連笑意都不願維持的時候,心情實在算不上好。何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何自己剛出和風客棧,就忽然變了臉色。

此刻的空間中只有他一人,安靜的彷彿連無處不在的風都沉寂下來。他習慣性的一手閑適背在身後,目光垂在硯中,另一手凌空而握,垂著一根鼠須筆,筆端已細細蘸了半飽的古墨,那堅硬的鼠須冷凝在半空,幾乎已經預想到下一刻力透紙背的肅然和殺意。

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是拼湊的,六年來的每一場重複的夢都零零碎碎,觸目驚心。他也一向冷靜自持。

他很久沒有這樣放肆的失態過。

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輕響,將他的思緒拉回紙面,少女溫軟的聲音透過珠光穿過縫隙傳來,「連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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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珠連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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