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九集 幻想與夢境

「如果我帶著醉意出生，或許我能夠忘記所有的哀傷。」

——ｆｒｏｍ《八百萬種死法》

「ＭＪＭ連鎖超市提醒您，現在是北京時間零點整。」

伴隨著每天都聽到的機械音響起，安樂癱在椅子上抻了抻懶腰：「唔……收工！」

「喂，安樂，一起去吃宵夜啊？」同樣剛剛收工的同事問道。

安樂搖了搖頭：「下次吧，我等會要去台城收音。」

提問的同事看了一眼手錶：「十二點了，這麼晚你自己一個人能行嗎？」

「我每天晚上都是這麼晚了，」安樂笑道：「放心吧，沒事的。」

知道安樂平時做節目總是自己收音，同事點了點頭：「那好吧，明天見。」

台城古城，Ｎ市的著名旅遊景點之一，群水環繞，歷史悠久。

和白天的人聲鼎沸不同，冬日夜晚的台城更能體現出歷史的蒼涼，萬物寂靜，寂靜無聲。

安樂從車上下來，耳朵上戴著耳麥，一手舉著麥克風，一手拎著混音機，一步一步地走著。

耳邊只有「嗚嗚」的風聲，親身感受著寒風，安樂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聖誕節不可能下雪！！！！！」

突如其來的喊叫聲，讓本就在混音機功能下無限放大的聲音更加響亮，安樂一把拽下厚重的耳麥，皺著眉揉了揉疼痛無比的耳朵。真是，感覺快聾了。

等等！安樂一時間頓住了動作，這個聲音太耳熟了些，她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

就在幾十米遠的拐角處，她見到了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漆黑的夜晚，他就站在那裡。

愣愣地望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安樂口中呢喃著他的名字：「徐然……」

徐然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外套早就不知道被丟在哪裡，聽到自己的名字，他遲鈍的回頭。

下一秒……安樂被擁入一個滿身酒氣的懷抱。

「書瑤，書瑤……」徐然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女人，他不知道現在是幻覺還是真實，他只知道他現在不能放手，也不會放手，他沒有辦法再一次忍受書瑤的離開，他真的會死的。

「嘭！」重重的響聲，那是徐然手中的ｗｈｉｓｋｙ酒瓶砸在城牆上的聲音。

這一聲聲響砸醒了迷醉在溫暖懷抱中的安樂，因為兩手都有東西，她只能用語言來掙扎。

「徐然，徐然你放開我……」

「我不放！」徐然根本就沒聽安樂的話，自顧自的說著：「我不會再放開你，書瑤，我愛你。」

安樂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她現在叫非禮會不會有人來救她，不過看了看空曠的環境，她放棄了這個想法：「好，不放，你跟我走，我們回家。」

不論怎樣，不能兩個人在這裡抱一個晚上，徐然至少喝了一瓶酒，她連口水都沒喝上。

看著副駕駛席上像孩子一樣睡著的徐然，安樂很懷疑她再把他賣一次他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大中華區的總經理這麼好拐，Ｖ公司真是前途堪憂。

把車開到環球酒店，叫了門衛幫忙抬人。要把一個大男人搬進車裡再搬出來，她可沒那麼傻。

眼看著電梯上的數字一點一點往上升，眼看著進入的房間無比熟悉的一點一滴，安樂的心中有了一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感慨，她和這間酒店還真是有緣。

「麻煩你準備熱水，熱毛巾，還有最好能有醒酒湯。」安樂吩咐道。

「好的，您稍等，馬上就到。」

高級酒店的服務人員態度非常好，沒有過多的詢問，只是禮貌地應承，這讓安樂感覺舒服很多，她實在不想解釋她和徐然的複雜關係。

高素質等於高效率，沒多久，安樂所要的東西悉數擺在了桌子上。

期間徐然一無所覺地安穩的睡在自己的床上，嘴上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安樂感到非常無奈，有緣再見也不是這麼個見法啊。

沒辦法，身體里住著一個剩女年齡靈魂的安樂此時此刻又過上了老媽子的生活。

喂湯，擦臉，擦手，脫鞋，咳，別的地方就不擦了。

【翌日，ＤａｉｒｙＱｕｅｅｎ】

「怎麼忽然找我找的這麼急？」片警危笑納悶地看著自己面前，今天明顯不對勁的發小。

徐然的臉上有著難得的笑意，他慢慢靠近危笑，偷偷摸摸地輕聲說：「我見到書瑤了。」

無言地看了看已經很多年沒這麼開心的老友，危笑警官不得不當個壞人，他不想讓徐然繼續留戀過去的回憶，在明知那是場騙局的情況下：「你又做夢了吧你？」

「不是，」徐然很肯定地搖頭，回想著：「昨晚那種感覺……很真實，不是做夢。」

危笑舔了舔唇，他已經跟這哥們討論了無數次，說的嘴都幹了對方的定論依舊是：當年書瑤是真心喜歡他的，只不過是被人威脅迫不得已才騙了他，證據是她最後救了他一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全都寫在臉上呢，徐然強調著：「我以前總是做夢，總是在夢裡夢到她，但是我敢肯定，這次一定是真的。」

「好，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危笑沒再否定下去：「那人呢？你說你見到她，她現在在哪？」

「昨晚我喝醉了，」徐然的神色極為惋惜：「她在酒店照顧了我一整晚，今早起來就不見人了，我問過酒店員工，昨晚的確有個年輕女人，所以肯定不是我的幻覺。」

徐然的解釋讓危笑不得不相信確實有這麼個女人存在：「那你怎麼敢肯定，這個年輕女人一定是書瑤？你已經六年沒見過她了，而且喝醉酒的時候認錯人也很正常。」

「因為今天早上我臨出門的時候收到了一個禮物……」徐然頓了頓：「是公爵。」

「就是六年前救你一命的那隻貓？」危笑問道。

沉默著點了點頭，徐然說起了後續：「還有這個。」

疑問似的看著好友，危笑接過徐然遞過來的紙條，上面有一句話，字體優美大方。

「希望你花費喝酒的時間用來照顧它……」念著念著，危笑笑了：「她還挺了解你的。」

從來都淡定自若的徐然彆扭的眼神漂移了一下，重複著自己的話：「昨晚肯定是她。」

「那你今天早上沒截住她？」危笑可不相信徐然會放過心心念念六年的人。

喝了一口咖啡，徐然平平暗淡的語氣里有著難以察覺的鬱悶：「她很聰明，今天來送貓的人是個男人，我問過，是在馬路上隨便攔住的……一百塊。」

危笑興緻盎然地瞟了幾眼死黨，徐然居然有吃癟的時候：「你也有今天。」

「別光顧著幸災樂禍，快點幫我想想辦法。」聰明的徐然今天聰明不起來了。

「怎麼想？Ｎ市這麼大，就算是公安局長想找人還不一定能找到呢，何況你兄弟我只是個片警，沒資格濫用私權的那種。」危笑也是沒有辦法。

「你說……」徐然出了一個傳說中的餿主意：「要是我今晚去昨天見到她的地方……」

「……」危笑斜著眼睛瞅著徐然，慢慢地舉出他的大拇指，你真了不起。

【Ｖ公司，李志輝總裁辦公室】

「李總，你找我？」

「徐然，坐。」

徐然坐下，面對著自己的頂頭上司，李總是個很儒雅的人，對他也很信任。一般來講，他們的合拍度很高，作為一個下屬，他很高興他的上司不屬於法西斯的類型。

「我想讓你去簽一家電台，確切的說……是簽一個電台節目的廣告時段。」

「李總，」徐然疑惑地望著自己老闆：「簽一個電台節目，不用我親自出馬吧？」

李志輝笑了：「我想你一定沒聽過『酒香醉人』這個節目。」

徐然不可置否地聳聳肩。

「開始這個節目只是一個深夜情感聊天類的節目，贊助的廠商是一家白酒廠。後來當安樂，也就是這個節目的主持人，發現了白酒廠出產的白酒質量有問題，她取消了廣告合約，自己出錢把節目的廣告時段買下了半年，而且改版了整個節目，收聽人數逐漸上升。而半年之後，最初發現這匹千里馬的伯樂是馮修文……」

「ＭＪＭ連鎖超市的掌門人？」

「沒錯，」李總點頭：「他和安樂簽了五年的合同，據我所知，最近合同剛剛到期。」

「這只是一種宣傳手段，未必是真的。」徐然舉著手勢說明他的不以為然。

「是不是真的無所謂，重要的是它給ＭＪＭ帶來了很多顧客，」李志輝擺了擺手，阻止徐然想要繼續辯解：「這個節目的形象非常積極健康，不是閱歷豐富的人絕對說不出來那些話，你很難想象安樂這個人竟然是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而且，她給ＭＪＭ做廣告時都是自己的經驗之談，以一個顧客的角度來解說，比機械的重複性廣告更有說服力……我太太個人非常喜歡她的節目。包括ＭＪＭ在內，現在至少有五家跨國企業在爭取這個節目。」

聽到老闆說了這麼多，徐然不得不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拿出十二萬分的誠意去見她。」

【Ｖ公司，徐然總經理辦公室】

「你知道，安樂這個人嗎？」徐然一進辦公室就讓公關總監葉柔見他，他需要專業意見。

「『酒香醉人』的節目主持人，節目風格以清新自然，貼近觀眾為主，從五年前節目改版起收聽率一路飆升，她已經連續五年獲得ＣｈａｎｎｅｌＮ『我最喜愛的主持人』，相信今年依舊不會花落別家。她的英文名叫做Ｗｉｎｅ，網友們戲稱她為『紅酒小姐』。」

「紅酒？」徐然笑了：「她怎麼不叫波爾多？」

自己的好友被老闆偏見了，葉柔嚴肅起來一張臉說道：「她曾經在節目里說過，Ｗｉｎｅ的前一個單詞是Ｗｉｎ，而ｅ代表ｅｍｏｔｉｏｎ，一個有求勝心卻又不會喪失情感的人在任何行業都會獲得成功。事實上她並沒有說錯，在廣播這一行，很難有人達到她的程度。」

難得看到葉柔在非工作的時候頂撞自己，徐然有些開始好奇這個安樂究竟有什麼樣的魅力：「看來我們的大忙人葉總監也是她的忠實聽眾？」

葉柔尷尬地咳嗽：「她以前是我的房東，現在是我的鄰居。私底下，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原來如此。」徐然帶著笑意點了點頭，一臉「我明白了」的模樣。

「排除私人因素，」葉柔趕緊補充，她有作為職業女性的道德：「她的節目很值得一聽。」

「有沒有可能，簽下她節目的廣告合約？」徐然可沒忘記他的初始目的。

不用思考，葉柔已經能夠給出答案：「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