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農曆四月十八這一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賀家老宅熱鬧和忙碌了起來，下人們穿梭在老宅的各個走廊和走道上，每個人手裏都拿着或者端著東西。

賀家老宅佔地非常大，是一個典型地江南古宅，住在宅子裏的人只有家主一家人，其他人是沒有資格住在老宅的。平時顯得過於寬敞空曠的宅子，此時擠滿了人，非常熱鬧。

賀氏一族的人基本上都來了，不管是旁支還是分支的人，今天都必須到場參加婚禮。從這點來看，就能看得出娶男妻對賀家人來說有多麼的重大。

老宅張燈結綵，每個人臉上都掛着喜氣洋洋的笑容。賀老爺子雖然心裏不喜歡賀成嶼這個孫子，但是在今天這個日子，他也要表現出非常高興的樣子。

賀元得夫妻和賀成寶臉上掛着最誠摯的笑，招待每一個來參加婚禮的族人。他們臉上的笑容沒有一點勉強，是發自內心的笑容。今天是賀成嶼娶男妻的日子，意味着什麼，賀成嶼從繼承人名單中徹底刪除了。賀成寶成為了獨一無二的繼承人，說句不好聽的話，不管他以後怎麼作死，這賀家都是他的。

今天婚禮舉行后，賀老爺子會當着所有族人的面宣佈下一任繼承人是賀成寶，你說賀元得他們一家人能不高興嗎？

賀家四位受尊敬的長老，兩個留在老宅接待族人，另外兩個去接賀成嶼。大長老怕賀成嶼臨陣脫逃，心裏不放心，親自去接他。按規矩，他應該留在老宅主持婚禮。

天還沒有亮，賀成嶼就起來了。昨晚他腦子裏全都是前世的事情，幾乎一晚沒睡。

大長老和三長老天一亮就來到賀成嶼的別墅，看到他已經穿戴整齊，兩個人都非常詫異，同時懸著的心也能落地了。

跟着大長老他們過來的還有化妝師和髮型師，今天是大喜日子，新郎當然要好好地打扮下。

賀成嶼的臉讓化妝師沒有什麼發揮餘地，髮型師簡單地弄了下他的頭髮就行了。

大長老看着身穿紅色中山裝的賀成嶼，一時間有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站在他眼前的人好像從民國畫中走出來的人。這麼俊秀的人，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去老宅，迎親前還要給列祖列宗上香磕頭。」

賀成嶼理了理袖口，挺直腰背，抬起腳步，「走吧。」

大長老和賀成嶼坐在後座，三長老坐在副駕駛。

在去老宅的路上，大長老又跟賀成嶼說了一遍待會要注意的事情和規矩。

「老頭子不稀罕我給他磕頭，這一項可以省了。」

大長老張大嘴巴，瞪大雙眼驚愕地看着賀成嶼，愣了半響才找回舌頭，「小嶼，大哥是你的爺爺，你應該向他磕頭。」其實他想說，賀成嶼必須給賀老爺子磕頭。孫子跪爺爺，天經地義啊。

賀成嶼似笑非笑地看着大長老，「我不願意。」

「……」大長老徹底驚呆了，他沒想到賀成嶼會這麼直白地說不願意向賀老爺子磕頭，「小嶼，你……」

「不要跟我說不合規矩。」賀成嶼微微皺眉頭，神色有些不耐煩。

大長老這個時候應該擺出長輩的家世批評教訓一頓賀成嶼什麼是規矩，什麼是孝。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看到賀成嶼眼裏的冰冷，他心裏一寒，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勒住一樣，到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過了很久，大長老從冰冷的恐懼中驚醒過來。他緊皺着眉頭，表情非常為難。他想要勸說賀成嶼不能這麼沒規矩，但是想到賀成嶼剛剛那一個冷颼颼的眼神，心裏莫名地發憷，直覺告訴他最好什麼都不要再說。

坐在副駕駛座的三長老，從後視鏡里偷偷看了眼賀成嶼，在心裏咂舌，小嶼這孩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二十分鐘后，車子抵達老宅。

賀成嶼下車，踏進老宅大門，直接往祠堂走，跟在他後面的大長老在心裏叫苦，回頭向三長老使了個眼神，然後連忙追了上去。

三長老暗罵大長老狡猾，苦着臉去正廳見賀老爺子。

賀老爺子正等著賀成嶼來磕頭，打算藉機狠狠地訓斥他一頓。

三長老走進正廳，看到族中重要的人物都在場，頓時覺得頭大，想了想還是不要自作聰明了，如實地說出來吧。

「大哥，小嶼直接去祠堂上香了。」

「什麼？！」賀老爺子猛地站起身，拔高聲音地問道，「你說什麼？」

三長老木著臉說：「小嶼直接去祠堂了。」

賀老爺子立馬明白過來了，氣的臉色發青，嘴裏怒罵道：「畜生……那個畜生……」

賀成嶼是故意的，他沒必要給手下敗將臉面。他不來給賀老爺子磕頭，就是在打賀老爺子的臉。

等正廳一群人趕到祠堂，賀成嶼已經上完香離開了。

大長老沒想到賀成嶼這麼膽大妄為，居然當着所有族人的面不給賀老爺子面子，真是……整個賀家有誰敢這麼對待賀老爺子，簡直不要命了。

見賀成嶼已經坐進車子，大長老連忙吩咐人趕緊準備去迎親。

賀老爺子氣的差點腦溢血，如果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存在，他今天非活剝了賀成嶼那個孽畜。

其實大部分人都能理解賀成嶼的心情，雖然娶男妻是賀家最重大的事情，但是沒有人願意娶男妻。這年頭誰願意娶一個男人，誰願意為了娶一個男人失去繼承權？

大長老和二長老陪賀成嶼去迎親，三長老和四長老留在老宅招待族人。

只有娶男妻，長老們才會親自去迎親。其他人要是娶老婆，長老們是不會屈尊降貴地去迎親。

賀家娶男妻很低調，排場不大，只有三四輛車去迎親。

半個小時后，迎親車子抵達顧家別墅，鞭炮聲響了起來。

在進顧家別墅前，賀成嶼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有些亂的心神才走進去。

相對於賀家的熱鬧，顧家就顯得有點冷清了。顧和豐並沒有請親戚朋友來喝喜酒，畢竟嫁兒子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所以現場只有他們一家人和別墅的傭人們。

賀家看重這門婚事是因為他們祖傳的規矩，顧家可沒有這個規矩，意思下就行了。對於顧家的做法，賀家也沒有說什麼。

賀成嶼走到顧和豐夫婦面前，神色冷漠地打了聲招呼：「顧先生。」他沒有像一個晚輩，或者以女婿的姿態向顧和豐夫婦行大禮。

顧和豐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沒有指望賀成嶼叫他一聲「父親」，但是最起碼要尊敬地叫他一聲「顧伯父」，結果賀成嶼就叫他一聲「顧先生」，明顯不把他放在眼裏。

許沛嫻等了半天，沒有等到賀成嶼向她打招呼，一張笑臉頓時僵住了。賀成嶼好像沒有看到她，和顧和豐打過招呼后，就直接說：「我來接紹卿。」

顧和豐雖然氣賀成嶼不把他放在眼裏，但是他現在也只能裝作不在意，笑呵呵地說：「紹卿在房間里。」

前世，賀成嶼來過顧家，知道顧紹卿的房間在哪裏，不需要人帶領，直接越過顧和豐夫婦上樓去迎接他的「新娘子」。

坐在房間里的顧紹卿也是一身紅色中山裝，聽到樓下傳來的鞭炮聲和說話聲，猜到賀成嶼到了，胸口猛地一緊，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心跳又失去了節奏。接着，沒過一會就聽到一陣腳步聲，他全身不由地緊繃，腰背下意識地挺直。

左邊胸口的心跳隨着門外的腳步跳動，咚咚咚咚……顧紹卿忽然覺得全世界只有心跳聲和腳步聲。

顧紹卿的房間越來越近，賀成嶼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前世他來接紹卿是什麼心情？好像很不耐煩。而現在他就像一個毛頭小子，又驚又慌又期待。

對，就是期待。重生后的他，雖然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來面對紹卿，但是他一直希望能再次見到紹卿。

走到顧紹卿的房間門口，賀成嶼停下腳步，悄悄地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快要失控的心情。

抬起手，輕輕地敲了敲門，他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顧紹卿，我來接你。」

顧紹卿聽到賀成嶼的聲音，大腦一片空白，直接呆了。

還是一直照顧顧紹卿的孫媽反應快，連忙去開門。打開門看到丰神俊朗的賀成嶼站在門口，她有一瞬間失神，不過很快回過神來，恭敬地叫了一聲：「姑爺！」

從賀成嶼的身影出現，顧紹卿的世界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無意識地屏住呼吸，一雙眼緊緊盯着正向他一步步走來的人。

真的是他！

真的是賀成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