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以正視聽

85.以正視聽

臨南窗的炕上,嫤瑜正專心致志忙著給一對小兔娃玩偶收尾。

快三個月的弘昰已可以穩當地抬頭,還能扭頭追看籠中活動的雪兔。每到這時候,弘昰就會激動地發聲,小手一張一合想要抓東西。

嫤瑜猜測,該不是小傢伙喜歡兔子,想要抓兔子。真兔子肯定不能讓他碰,於是嫤瑜便找來柔軟的綢布給他做一對兔娃。這會子往綉好的套里塞入精挑細選的棉花,把缺口縫上,一對圓鼓鼓漂亮可愛的小兔娃就做得了。

收起針線,嫤瑜靠向身後的秋香色金錢蟒靠背,順帶著自己給自己捏捏肩。窗外北風呼嘯,吹走了前兩日的陰翳,天空一片瓦藍透亮,冬陽明晃晃透過窗欞照亮外屋。

扭頭看朝北向裡間,一眼就能看到紫檀木鏤空雕花的通頂木床罩,三面屏式床圍把床炕籠於暗淡,透出深邃幽靜的氛圍。此時,胤礽與弘昰正躺在床上歇晌。父子倆一里一外雙雙趴著,就連偏頭的方向都一致朝里,整齊劃一。

弘昰趴著睡不奇怪,倒是胤礽,兩天前臀股被杖得皮開肉綻,除了趴著,他可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一想到胤礽臀股上的傷痕纍纍,眼前一對笑眯眯的小兔子乖乖也無法讓嫤瑜露出笑容。

試想,他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夫君,除了皇上能打,也就是他敢對自己下手了。索額圖勸不聽,自然也會找人請嫤瑜出面。女人不得干政,這是明令,事關朝政的機務,嫤瑜不能插嘴。但這次,一聽說胤礽要挨打,嫤瑜也忍不住開口問詢。

嫤瑜進宮以來,擷芳殿的日子大多是舒適清凈的。一則胤礽保護周詳,二則生活圈子簡單,目前為止也就生弘昰算是她經歷的最大波折。

雖說,嫤瑜早已察覺出皇帝與胤礽之間的微妙關係,可一直以來,總歸是暗流波動,面上和諧。如今,鹿尾這件事,胤礽卻一反常態,不再低調地配合皇帝,附和皇帝那種只要我們父子倆心裡有數就行的做法。

胤礽真是疏忽大意才給父皇送去包裝散亂不堪的鹿尾?怎麼可能。

送給皇帝的鹿尾,雖不是胤礽親手包裹,但卻是在毓慶宮胤礽親眼看著程圓裹覆嚴實,放入錦盒,最後還是胤礽貼上的封條。之後,程圓送到乾清宮交給魏珠,宮裡要送給皇帝的物件全都在乾清宮規整,再交由侍衛送達。

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要麼是乾清宮,要麼是侍衛。當然,鑒於花喇的描述,驗收物件的額楚與闖入營帳找東西的隆科多,也不能排除在外。

可問題是,所有這些懷疑對象都是皇帝的人,甚至是皇帝的親信,這讓胤礽怎麼做?即便封條可以揭開,做完手腳再粘上,可這只是臆想,如何能證明清白?

帶著毓慶宮的侍衛闖入乾清宮拿人,抓捕所有經手之人,嚴刑拷打,找出罪魁禍首,為自己洗清污名。行嗎?當然不行。

那樣,豈不是公開地與皇帝叫板,指責皇帝管教無能,縱容手下陷害太子?如此大張旗鼓之下,你是要向天下人宣布,你要清君側?還是揭露父皇冤枉我這個太子,父皇居心叵測。

既然胤礽不能動手,那就要看皇帝願不願意為胤礽正名。結果如何,皇帝傳來的口諭清清楚楚地表達著,這一切都是胤礽的疏忽。但是,皇帝愛子心切,原諒兒子了,下次注意就是,一副寵愛包容的樣子。

接下來,皇帝會不會暗中調查,那是另說。但是,胤礽已經背上了這個黑鍋,儘管皇帝自以為知情的人少之又少,不過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一個小插曲。

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嗎?像胤禔、隆科多、佟國維這些本就和胤礽對著乾的人,會放棄這種抹黑胤礽的機會?基於皇帝已經認定是胤礽的錯,他們就能藉機添油加醋演繹出他這位儲君不忠不孝的悖逆行徑。

監國期間,本就是千萬雙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緊,無不是對未來的新君持考量態度。胤礽的一舉一動,關乎未來的國計民生,無不牽動大家的心。這種時候,千好萬好也經不起一個錯誤的顛覆,那些觀望的朝臣一旦輕信流言蜚語,很快人云亦云,胤礽聲譽的受損只會愈演愈烈。

關鍵是到最後,說好了是父子倆之間的小故事,結果他日卻演變成父皇控訴自己的罪名,一項又一項,猶如座座疊加的山峰,直接把自己壓覆得難以動彈,無以辯駁,自此再無翻身之望。

上輩子這樣的虧吃的還少嗎?父皇自以為的疼愛與包容,真的是濃厚的深情?到最後還不是變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毒-葯。

有了那些教訓,自請二十杖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只是看著雙目凝滿擔憂的嫤瑜,胤礽不得不坦然相告。

這是要與自己經歷風雨、共度一生的女人,她越早了解東宮的處境,就不至於被各種突如其來的衝擊打倒。他們要面臨的,絕不是安逸無憂的將來。

「既然認定是我的錯,那就不要藏著掖著,大大方方把事情擺在明處,亮亮堂堂地表明我的態度。杖棍打在我身上,疼的是我的皮肉,可換來的卻是在場人心裡的公道是非。」

「嫤瑜,因為我是太子,身上肩負重擔,自小我就必須篤學不倦,勤練弓馬,努力成為父皇期望的樣子。可我是人,我會有自己的喜好,也會有自己的脾氣,更是不可能避免犯錯,我不可能永遠白璧無瑕的擺在大家面前。」

「與其給別有用心之人趁勢造謠,我不如坦坦蕩蕩接受大家的指正。如此反而能掐滅流言的源頭,讓他們畏手畏腳,不敢輕易胡為作亂。」

聽過這番話,嫤瑜沉默了。眾人眼中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太子,竟像是歷經滄桑、看盡風雨的老人,嫤瑜受到的震撼遠遠超過他自請杖責。

到最後,嫤瑜不再勸說,就只是,「二爺,妾身到時會備好熱水、治傷葯。妾身等著您,也會陪著您。」

話是這樣說,一開始見到胤礽血肉模糊的傷口時,嫤瑜當即就難受得淚流滿面。接下來的每一次清洗、換藥,嫤瑜雖努力表現得夷然自若,但夜深人靜時,久久難以入眠的她還是忍不住默默流淚。

床上傳來「嗯」、「啊」的聲音,打斷了嫤瑜的思緒,不用想,準是弘昰醒了。

嫤瑜趕緊起身走向內室,撩開帳幔,就見弘昰都已翻身貼到了胤礽身旁。就是防著小傢伙翻身掉床,胤礽才睡在外側。這會子,弘昰正努力頂著胤礽,試圖往外翻滾。

帳幔撩開透進來的光亮吸引了弘昰,他扭頭看到了嫤瑜,歡快地尖叫起來。嫤瑜湊到弘昰面前,用手指壓住他的小嘴唇,輕輕地說:「弘昰乖,不要叫,讓阿瑪好好休息,額涅抱你起來。」

嫤瑜剛把手放到弘昰兩腋,準備抱起,閉著眼的胤礽一下子把弘昰摟住,按在自己身旁,夢語般-呻-吟,「不要走,和阿瑪睡覺覺!」

又來了,嫤瑜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胤礽。拖著這一屁股傷哪兒也去不了,整天就拽著弘昰當玩伴,還比著爭風吃醋,真是讓嫤瑜哭笑不得。

弘昰每次睡醒的頭等大事就是吃喝拉撒,誰還樂意陪阿瑪。掙脫不開阿瑪的桎梏,弘昰不樂意了,扭頭看向嫤瑜,小嘴一癟,馬上就要嚎啕下雨了。

「二爺,快鬆手,弘昰要尿尿。」

「我也要。」胤礽還是圈著兒子,耍賴。

「二爺,弘昰餓了,先讓他吃奶去。」

「我也要。」胤礽還是夢遊般繼續耍賴。

弘昰「哇哇」的哭聲響起,嫤瑜只得又出狠招,拍向胤礽的臀部。就聽得胤礽傳來一聲慘叫,鬆開了弘昰。嫤瑜抱走弘昰時,身後是胤礽幽幽的哀怨聲,「就知道欺負我。」

這時候,嫤瑜真是生不出半點心疼,直恨自己方才的出手怎麼不再狠些。

通常這兩天解決完吃喝拉撒,弘昰就會很樂意回床上。畢竟,如今阿瑪與他保持同樣的姿勢,甚至他比阿瑪還強些,能翻身,能仰能趴,多有優越感啊!

不止如此,額涅給他做了新玩具,他終於可以抓到他心儀已久的小兔子了。只是阿瑪又欺負他了,搶他的小兔子,還故意扔到遠處,害得他夠不著,非得翻滾過去才拿得上。好不容易拿到手裡,還沒來得及玩兩下,阿瑪又搶走了,故技重施。

這回,阿瑪乾脆把小兔子放到他的后腰處,態度非常囂張,「來呀,有本事就翻過來從阿瑪身上拿走。」

拯救小兔兔的行動開始,弘昰二話不說接著翻身,慢慢靠近目標。趴到阿瑪身旁,弘昰抬頭伸手去夠小兔兔。終於抓緊長耳朵時,一激動,把小兔子拍在阿瑪的臀部。

熟悉的慘叫響起,弘昰聽起來卻美妙無比。似乎每次阿瑪強行按住自己時,只要慘叫響起,就會鬆手,而自己也能快樂地投入額涅的懷抱。

嗯,是時候召喚額涅了。於是,弘昰再次甩起小兔子拍向同一個位置,果真,阿瑪又開始叫喚了。

「嫤瑜,快來,弘昰欺負我。」

蹲下身伏在床沿的嫤瑜沒有現身,胤礽誇張地叫喚兩聲給兒子樂呵,又回過頭看向笑得眉眼彎彎的嫤瑜,拋去一個媚眼。

一家三口,一時間,玩得不亦樂乎。

******

新年將至,皇帝一行回到京城以北的昌平州。胤礽還不能騎馬,只得在車輦內鋪上厚厚的毯子,趴了一路去到昌平。隨後率諸皇子及在京文武大臣跪地迎駕,待父皇前行,又趴回車輦跟隨回京。

胤礽自請受罰的事皇帝已然知曉,不過從昌平到回宮,皇帝半句不問胤礽的傷勢。眾臣面前,父子倆也就是說幾句場面話。

皇帝回宮后需到寧壽宮向太后問安,胤礽忍著疼痛隨去。皇帝與太后敘聊近況時,胤礽老老實實站於一側旁聽。還是太后不忍心,提出讓他先回去休息,皇帝眼角輕挑,覷了他一眼,「不舒服就吭氣,用不著在這兒硬撐著。」

胤礽舉止恭順,面上沒有一絲為難,站定陪著。

待皇帝起身離開寧壽宮,胤礽欲接著送父皇回乾清宮。這時,皇帝阻住他的腳步,「明兒讓太子妃把弘昰抱來給朕看,你就不用來了,朕就想看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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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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