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雖贏猶敗

21.雖贏猶敗

毓慶宮第四進院最北端的后罩房,堂屋正中鋪設的八駿圖宮毯上,身著窄袖白色短衫布庫服的胤礽正與一名年輕的侍衛揪抱在一起。

一年前,耀格層層篩選出二十名與太子年齡相仿的少年侍衛組成了毓慶宮的布庫隊,而後罩房就成了太子練習布庫的固定場所。少年郎們個個身強力壯,身手矯健,自從布庫隊成立后,胤礽的布庫技藝進步飛快。

胤礽今兒的布庫練習無論身手還是氣勢,都燃著熊熊烈火。好幾位上場被摔倒的侍衛站立四周,雖不敢竊竊私語,但心裡也都大致敲定,太子今日純粹是噴薄發泄的勁頭。往常還會就某一技巧或力道探討一番,可這會兒太子的目標就一個,撲倒對手,贏得比賽,換人再來。

最後上場與胤礽扭在一起的這一位,乃是布庫隊的隊長,與胤礽同歲,和碩康親王傑書的第四子巴爾圖。能入選布庫隊,就已是不易,能當上隊長,那更是實力非凡。凡是與巴爾圖交過手的人都盛讚不已,無不感嘆不愧是和碩惠順親王祜塞的孫子。

說起祜塞,先帝順治爺在位時,漠北喀爾喀部派使臣來朝進貢,同時帶來了最好的布庫手。理藩院招待使臣的宴會上,雙方派出布庫選手較量,活躍氣氛也遞增友誼。誰知幾番比試下來,清廷派出的布庫手全都敗下,清廷一方大失顏面。

當時禮親王代善的兒子祜塞正好二十歲,本練就一身布庫好技藝的他看不下去場上的慘樣,離席偷偷換上侍衛的布庫服。站到比賽場地上的祜塞,只不過一個來回便讓方才接連勝出的蒙古對手撲倒在地。

順治帝得知此事,非常高興,重重賞賜了祜塞。

虎父無犬子,有了祜塞那樣的祖父,巴爾圖自是深得真傳,自身力大無窮,跤藝更是超群。

身為隊長,自己的手下們一個個敗下陣來,委實臉面無光。雖說對方是皇太子,不能重摔傷及貴體,可也不能全軍覆沒,如此太子組建布庫隊的意義何在?所以,牢牢抓住胤礽肩頭的巴爾圖,腳力穩健紮根,暗自打定主意要把太子撂倒。

每回練習下來,當有贏有輸,方能日益精進。更何況巴爾圖一身好本事,不希望過於遷就太子,到時太子學著無趣,解散了布庫隊,自己的前程便是少了捷徑。誰讓巴爾圖的額涅只是庶福晉,家中出生好的兄長們有機會繼承父王的爵位,而他,真是只能靠自己一搏所長了。

胤礽抱住巴爾圖的腰身,硬碰硬頂住要把巴爾圖撲倒。巴爾圖紋絲不動,胤礽便愈發使足全力。忽地,巴爾圖略往後倒,看似是因為被胤礽壓迫即將倒下。而胤礽見巴爾圖鬆動,以為成功在望便再次發力。

就在胤礽上身發力而腿腳放鬆后,巴爾圖卻憑藉自己的大力反身制住胤礽,把胤礽快速扭到自己身下,且施壓把胤礽壓倒在地。就在胤礽著地的瞬間,原本順勢該趴在胤礽身上的巴爾圖竟騰身而起。

站定后,巴爾圖躬身,垂首道:「蒙殿下承讓,今兒殿下連勝多人,氣力仍是旺盛不減,屬下佩服。」

躺在地上的胤礽尚有些發懵,原本以為自己今日是一路蠻橫痛快到底。豈料,一個得意的閃念間出現失誤,就讓巴爾圖逮住了機會。真箇是,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否則前功盡棄。

起身坐在毯子上,透亮的汗珠子從胤礽的額頭上顆顆滾落,巴爾圖趕緊把胤礽專用的汗巾子遞過來。

胤礽一邊擦著汗,一邊環視方才敗下陣的侍衛們,「你們幾個手下敗將,學藝不精,回頭找隊長領罰去。」

抬頭看向巴爾圖,胤礽斂收眼中的不甘心,「巴爾圖,你也得罰。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你說呢?」

話音才落,一眾練布庫的侍衛朝著坐在地上的胤礽單膝跪地請罪,而來到門前默不作聲看了一小會兒的耀格見到這一幕,忍不住低頭偷笑。

胤礽的餘光掃到耀格,令巴爾圖等人下去后,傳進了耀格。胤礽坐著不起,耀格彎下身本欲好心搭把手把胤礽拉起。胤礽抓住耀格手的霎那間,猛一帶勁兒,把猝不及防的耀格拉了下來,同時自己躍身而起撲倒耀格,把全身的重量壓在耀格身上。

耀格差點背過氣去,而覆在耀格身上的胤礽則一臉不羈的壞笑,「兵不厭詐,你也嘗嘗這滋味。」

晃過神來的耀格瞟過胤礽壓覆他胸口的-裸-露-胳膊,不錯,愈髮結實了,而那僅僅一衣之隔的胸膛,也厚實多了。

組建同齡人的布庫隊就是耀格提出的建議,原是瞅著太子的身形日漸頎長,雖英姿挺拔,翩翩風度,但身板總體不夠厚實,力量尚有欠缺。平時教習諳達手把手教授技巧,可不能甩開膀子與太子對練,近身摔打的力量與技藝培養不能深入。出身八旗貴胄世家的同齡人,骨子裡與生俱來的尚武烈性一旦在近身搏鬥時釋放,太子便能體會到力量對抗的互不相讓,刺激之下也能更加奮力精進。

「殿下,兵不厭詐我沒體會出,倒是您又長肉了。您行行好,饒了屬下吧,我快被壓得上不過氣了。」耀格坦然直言。

胤礽翻過身,坐回毯子上,捏捏胳膊上的肌肉,突出,硬實。被耀格一說,差點以為自己胖了,還好,正合適。

站起,胤礽邁步出后罩房,往起居室而去,打算洗洗一身汗漬。耀格緊跟在後,邊走邊活動筋骨,毫無防範被胤礽摔倒,後背還真有些疼。

「前線有新消息傳回來嗎?戰況如何?佟國綱怎麼樣了?」胤礽突然停步,沒有回頭。

耀格正舒展著身子,沒提防胤礽停下,差點就撞到胤礽身上。及時站穩,耀格神色黯淡下來,嘆了聲,「佟都統傷得太重,陣亡了。」

胤礽緊閉雙目,練習布庫時的滿腔熱火瞬間被澆熄,一身的熱汗被心底滲出的涼意凝結。睜開眼邁出步子,每一步猶如踩在冰冷的泥沼,艱難,又沉重。

昨日前線戰報送回,胤礽閱過,當時就跌坐椅上,久久沉默不語。這也就是為何他今日一腔怒火,摔倒一個又一個侍衛,卻也無法平復心頭的烈焰。一度以為戰況會逆轉,結局會不同,殊不知,自己逃過了汗阿瑪的痛責遣返,整個大局卻依舊我行我素。

也不知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岔子,噶爾丹獲悉了康熙皇帝的真正用意並非和談,而是誘其南下對之徹底消滅。當下噶爾丹破釜沉舟,放出話「夫執鼠之尾,尚噬其手,今雖臨以十萬眾,亦何懼之有!」決心與清廷決一死戰。

噶爾丹的軍隊停在距離裕親王大營只有四十里的烏蘭布通,利用烏蘭布通易守難攻的山林、峭壁地形,設置「駝城」防禦,向清廷宣戰。

裕親王騎虎難下,來不及再等待科爾沁、盛京、恭親王的軍隊到達,便率領清軍主力向烏蘭布通進發,展開攻擊。正面進攻屢屢受挫,右翼沼澤又無法通過,最後只得全力突擊左翼才攻入切斷噶爾丹的「駝城」防禦,從而使得大軍開始正面進攻。而佟國綱正是在率軍左翼突進時,被敵方-火-槍擊中陣亡。

個中細節,不是奏報的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無論前世今生,未能親臨戰場的胤礽依舊無法了解當時的方方面面。自從耀格告知胤礽佟國綱陣亡的消息后,胤礽知道自己每天在毓慶宮得到的消息不會再有變化。每次奏報送來之前,他先是腦中盡量回憶一番,打開奏報,果真是**不離十。

噶爾丹請求休戰談和,皇帝為裕親王大軍的初次告捷下令嘉獎。

噶爾丹幾次遣使者來裕親王處,提出的條件也一降再降,姿態也越伏越低。

皇帝下令裕親王乘勝全殲噶爾丹,但裕親王認為噶爾丹境況困窘,不敢再輕舉妄動。遂裕親王令大軍休整待命,同時等待未到的三線軍隊,待兵力全部集中,再給噶爾丹致命一擊。

然而噶爾丹一面送來誓約書求和,一面卻偷偷帶領剩餘的厄魯特軍迅速北逃,裕親王連追擊的準備都沒來得及布置,陷入被動,讓噶爾丹逃脫。

這時,皇帝啟程回京的消息傳來,得知皇父行程的胤礽晨曦時分就馳馬出宮,直抵東直門相候。午後,皇帝一行到達東直門,聽聞太子專程前來接駕,梁九功撩開御輦垂簾,皇帝露了個臉。

皇帝面色倦怠,眼神暗沉,胤礽心下瞭然烏蘭布通的戰果實在算不上勝利。因為知曉皇父戰前的周詳布置,所以前線一次又一次的戰況實則離皇父的預期早已是相差甚遠。

皇帝有氣無力,只說了聲,「太子,等久了嗎?咱們回吧!」之後皇帝便是退回御輦,躺倒閉目休息,胤礽則騎馬緊隨御輦,護送回宮。

到達皇宮后的頭一件事,皇帝便是帶著胤礽前往寧壽宮見過皇太后。

孝庄太皇太後於康熙二十六年年末薨逝后,皇帝與皇太后之前流於表面的母子親情逐漸扭轉。

「以孝治天下」是帝王奉行的治國綱領,帝王的孝道表現也是為臣民立下榜樣,引領風氣。太皇太後過世后,皇帝下旨重修寧壽宮,但凡在宮中,皇帝往寧壽宮的請安問候從不間斷。夏至天熱時,皇帝還會奉皇太後去往行宮避暑養生。如此親力親為的表率,皇帝帶領後宮妃嬪及皇子們重新形成以皇太後為中心的孝仁和睦。

皇帝踏進寧壽宮正殿時,不只是皇太后高坐主位,上至貴妃,中有惠妃、榮妃、宜妃、德妃四宮主位,下有嬪、貴人等有名有份的後宮女主子們滿滿當當齊聚寧壽宮,望眼欲穿地盼著皇帝。另外,胤祉也帶著一同在書房學習的四弟胤禛、五弟胤祺、七弟胤祐、八弟胤禩、九弟胤禟及十弟胤俄站列相迎。

坐定寧壽宮的皇帝一改御輦里的頹爾,平心靜氣與太后講述塞外的情況。偶爾詢問貴妃宮中事宜時,也是如話家常,隨意自在。招來胤祉兄弟幾個,點名八歲的胤俄讓他背誦一首詩,胤俄背得磕磕絆絆,皇帝不氣也不惱,和顏悅色出口成章,示訓諸皇子:

勤儉守家法,為仁勉四箴。

讀書須立體,學問便從心。

佻達衍非淺,浮華罪漸深。

人皆知此道,何必論古今。

停留寧壽宮不到半個時辰,皇帝起身告退。出寧壽宮,胤礽本欲接著護送父皇回乾清宮,皇帝伸出手扶住胤礽的肩,「朕已經吩咐李玉白在養心殿候命,這些日子朕都在那兒歇著。你今兒一大早就出宮迎駕,也是累了,回毓慶宮吧。」

胤礽躬身應聲,皇帝的手下滑捏了捏胤礽的胳膊,「不錯,愈發壯實了。明兒書房讀過書、訓練場練了武再過來養心殿請安便是,學業、武藝要持之以恆,不可無故中斷。」

放開胤礽,皇帝招手梁九功,「宣惠妃立刻去往養心殿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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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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