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行刺(上)

153.行刺(上)

段譽其人赤子天性純粹無垢,便好似一株由園丁悉心澆灌而成的山茶花,艷麗繽紛美不勝收。然而終究未經風雨,雖氣度不凡卻是少了幾分堅韌底蘊。以他多情善良的性格,要他為了一個女子出生入死,那是刀山火海若等閑;可若要他為了國事籌措謀划步步為營,那就實非能力所及了。說到底,衝冠一怒為紅顏只需有情有義頭腦發熱即刻,而政治卻實在是冷血、無情、隱忍甚而卑鄙之人才能勝任的工作。

段譽在見過段正淳之後始終束手無策,不知當如何化解眼前危局。好在他終究是大理國皇帝,攜一干段正淳的女人和女兒來到汴京后不久,高升泰便派了百人使者團隊追了過來。這百人的使者團隊大都是大理國的得力大員,不但熟悉政務更深諳政斗之道。段譽繼位后雖一直忌憚高升泰勢大,可此時見了這些臣子卻也一樣鬆了口氣。是以,這些臣子一到,段譽便飛快地納諫,恩准由使者團代表他與大宋進行談判。

自大宋立國以來,大理國便一向事君如儀,大宋對大理國也是禮遇有加。大理使者原以為這所謂歸附一事,不過是大宋在平滅夏國之後要求外藩更多朝貢的借口,然而與政事堂的相公們幾番商談下來,眾人方恍然明白這歸附一事是勢在必行絕難轉圜。只因段譽寧死不肯不認段正淳,如今他要保住父親和帝位似乎只有一個辦法:殺進禮部強行帶走段正淳,然後即刻返回大理國與大宋斷交宣戰。

那麼,這場戰爭的勝算是多少呢?

讓我們來看幾組數據。

大理國的國土面積不足大宋的十分之一,人口不足大宋的百分之一。只因大理國向來重文輕武,國家所擁有的正規軍人數不滿二十萬,所用兵器仍是常見的刀箭等冷兵器。而在大宋,自從宗澤升任軍器監監事,大宋的燧發槍產量已達到日產百支,火炮產量則是十日一門。

這樣教人絕望的實力對比,簡直將大理國羞辱地體無完膚。

「陛下,大理的氣候與中原截然不同,漢人來了多半水土不服。更有我國境內多山易守難攻,各族首領也不服漢人,咱們未必沒有勝算!」大理國使者見段譽氣餒頹唐,忙上前勸諫。

段譽聞言卻只搖頭嘆息。「夏國比大理野蠻百倍,如今還不是灰飛煙滅?咱們大理的將士絕敵不過大宋的燧發槍與火炮,冒然開戰只能連累百姓。」那使者還待再勸,段譽卻已起身道。「爹爹養我育我,朕絕然不能不認爹爹!可若認了爹爹,大宋便佔了大義名分。大理若是不從,宋軍須臾南下,誰能抵擋?……說來說去,不過是區區帝位。朕聽聞夏國平滅之後,大宋皇帝視党項百姓如同漢人。如今我大理主動歸附,想必大宋皇帝亦不會為難大理百姓。」

段譽心性仁善,有此選擇原是意料之中,可卻將高升泰架在了火上。段氏皇族早被高氏架空,大理朝政是半點沾不著。於段譽而言,與其留在大理當個不知何時就會被權臣逼迫著出家的傀儡皇帝,或許為大宋立下歸附大功來大宋當個王侯才真是退一步海闊天空。至於那牽機劇毒,段譽武功高深早已百毒不侵,又能奈他何?可那高升泰卻不然,只要段譽答應歸附,大宋朝廷必要取他這個「罪魁禍首」的人頭祭旗,說不得還要滅他全族。

這與段譽說話的使者首領原是高升泰麾下,此時聽了段譽這番話即刻心急如焚,忙勸道:「陛下,大理國綿延十數代,絕不能就此滅國啊!」

可段譽為人篤信佛法不愛名利,卻是不為所動。「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道輪迴,大理國又豈能逃脫?」說罷,他再不理會那勸說的臣子,徑自負手向卧房行去。

段譽一走,刀白鳳便也跟著走了。她一心只牽挂著段正淳的生死,大理國究竟要不要歸附實無暇放在心上。至於秦紅棉與甘寶寶,她們的念頭與刀白鳳如出一轍,更想著只要沒了大理國,段正淳便可休了刀白鳳與自己雙宿雙棲。

鍾靈天性爛漫,更不會在乎什麼大理國。唯有木婉清生性高傲又情牽段譽,見段譽遇到難題不由怒不可遏,只一拍座椅扶手狠狠道:「難道就要這樣任人擺布?」

那使者正愁無計可施,見木婉清發作,忙低聲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木婉清即刻發問。

使者四下一望,在木婉清的耳邊小聲道:「微臣來大宋許久,也打探了些消息。如今的大宋首相慕容復,大權獨攬說一不二,大理國歸附一事正是由他主持。然而他與大宋官家一向不合,只要他一死,大宋官家必會回心轉意。」段氏皇族雖在國事上無能為力,卻世代習武身手了得。慕容復被殺,大宋官家會不會回心轉意那使者並無把握。他只知道,一旦宰相身死,大宋朝廷必要亂上一段時日,大理國便得到了喘息之機。便是最終查出了殺人真兇,大宋官家要問罪,也只需將段譽父子拋出當替罪羊即可。

那使者詭譎的心思木婉清自然一無所知,只是在他走後狠狠地咬牙。

夜色深沉,時間已至亥時,汴京城內的大部分百姓皆已進入夢鄉。然而慕容府的書房內卻仍點著燈火,不少文臣武將圍坐一堂聆聽首相安排政務。

「宿衛禁軍更換燧發槍一事,官家已經駁了。」慕容復低頭掃了一眼案上的文書,緩緩道。「那三十萬支燧發槍便先調撥地方,給邊關將士列裝。」

只因唐末藩鎮之禍,大宋立國以來便吸取教訓,治軍奉行強幹弱枝之策,駐守京師的禁軍將士足有四五十萬之數,遠勝駐守邊關的禁軍。然而天長日久,這些駐守京師的禁軍們缺乏戰陣磨練,戰鬥力已極為低下,不過是些模樣還過得去的樣子貨。是以,宗澤聽到慕容復如此安排,即刻鬆了口氣,連聲道:「這就好,這就好!如此一來,明年軍器監的壓力也可少了許多!」在他看來,與其令宿衛禁軍拿著這些燧發槍當擺設,不如撥付地方,以期建功立業。

卻是進京來為趙煦賀年的种師道好奇問道:「官家為何不允?」

慕容復嗤笑一聲,緩緩道:「他怕有人在暗處向他放冷槍。」此言一出,眾人盡皆變色,耳邊只聽得慕容復又道。「他信不過文臣、信不過武將、信不過每日在他身邊宿衛的禁軍。多疑成這副模樣,那就註定什麼都做不成了!」

慕容復這話更是透徹,大夥不由一陣沉默。

許久之後,右相蘇轍方道:」再過十日便是正旦大朝,大理國歸附一事,究竟如何處置?」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慕容復斷然道,「最遲明年三月,大理國必須正式遞交國書,歸附大宋,劃分雲南、貴州兩路;到紹聖七年,兩路完成改土歸流,由官府代替各族族長處置地方政務。」說到這,他又將目光轉向了种師道。「種兄,我意舉薦你與曲珍為經略安撫使,鎮守兩路。大理各族雜處,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你們節制一方,該尊重他們的風俗,但也要他們守我們的規矩。其中尺度該如何把握,你自行揣摩罷。」

平滅夏國之後,种師道因功受封輕車都尉,為從四品官銜。經略安撫使一職雖是差遣官,卻從軍中副將一躍而為執掌虎符的中軍主帥。可种師道聽了這安排卻並無多少興奮,反而急道:「不是要打契丹么?怎麼在這節骨眼上把我調走?」

「誰告訴你我要打契丹?」慕容復不禁失笑,「所謂一戰者帝,吏治改革未完成之前,我不會輕啟與契丹的戰端。所以,預計至少五年之內唯有大理有仗打。种師道,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种師道即刻滿面堆笑,斬釘截鐵地回道。「下官唯以慕容大人馬首是瞻!」

慕容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沒有發話。

這已是他們今晚的最後一個議題,眾人見种師道並無異議,便先後合上了自己面前的文書。不一會,阿碧又送來了不少宵夜點心。

進入閑聊時間,慕容復再不是話題的中心。种師道一年才回來一趟,明顯大夥對他的關心遠勝慕容復。慕容復亦不以為忤,他說了半天政事已是口乾舌燥氣虛力弱,一連喝了兩碗參茶方緩過氣來。

卻是种師道說過了這一路的風土人情,忽而微微蹙眉。「慕容,我這次回來,路上聽了些流言蜚語。不少腐儒書生都對你把持朝政頗有不滿,你要仔細!」

「種兄這話提醒了我!」种師道說罷,晁補之亦隨聲附和。「明石,近日《蒲城風雨》也有異動。章惇趁著大理國歸附話題,一連刊登了數期介紹異族由來的內容,昨日刊發的一期便提到慕容氏乃鮮卑族後裔。我看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晁補之話音一落,慕容復的眉心便是一擰,沉聲道:「章惇此舉是要分裂家國,絕不能容他!晁師兄,我建議你在《汴京時報》上設一話題,討論何謂華夏。」

「何謂華夏?」晁補之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衣冠之美、禮儀之盛、文章之博、技藝之精、忠勇之道,華夏不當是血脈、姓氏、國土,而應是一種信念、一種文化、一種認同。無論面目衣冠,只要其人遵我華夏之禮儀、習我華夏之文法、從我華夏之忠義,便是華夏同族血親!」慕容復朗然道,「晁師兄,抓住這個點去破章惇的論調,絕不能任由他因一己偏見壞我興盛大局!」

慕容復這般胸襟氣度,堂上眾人登時齊聲叫好。能夠與慕容復同坐一堂商討政事的皆是一時俊彥,他們一聽慕容復的主張便已意識到,只要這「華夏」的解釋成為社會主流,各方異族但凡心慕大宋文化便會不自覺地融入大宋,以成為華夏一員為榮。屆時,民心所向,才真真正正算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唯有种師道見堂上眾人之中,唯有慕容復裹地最厚面色最差,不由嗔道:「你呀……我年年要你保重身體,你卻一年比一年病弱!那薛慕華究竟中不中用?」

「葯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慕容復卻只是苦笑。薛慕華已幾番勸他自廢武功,拔除體內劇毒。是慕容復自己始終無法痛下決心,雖然他也不知道還留著武功究竟有何用?

說到這個話題,大夥皆是心情沉重。眼見慕容復的面色委實太差,堂上眾人很快便告辭而去,不欲打攪了慕容復的休息時間。

待眾人一走,阿碧即刻上前道:「熱水已備好,公子爺早些梳洗安置罷!」

「好!」慕容復隨手一撐桌面試圖站起來,哪知他起身太急眼前竟是一黑。

「公子,小心!」阿碧見狀忙上前攙扶。她方握住慕容復的手掌,便驚覺慕容復的手指竟冷得如冰條一般。看看房內擺著的火盆和慕容復身上的皮裘,阿碧的雙眼不禁一熱。「公子,便從了薛大夫之意罷!」

慕容復兩手撐著桌面立了一會,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讓我再想想……」

「公子!」阿碧不甚贊同地叫了一聲,她心中又急又怕,忍不住落下淚來。「只要有泰山和燧發槍在,便能護公子周全。為何公子爺還要這般固執?」

慕容復聽而不聞,只微笑著去撫阿碧的面頰。「這是怎麼了?公子爺好好的,哭什麼呢?」

哪知指腹尚未觸到阿碧的面頰,書房窗戶忽而被人破開,一道銀色的劍光伴隨著一聲嬌斥向慕容復疾刺而來。「狗賊,看劍!」

迎著寒光如水的劍鋒,此時此刻,或許只有一個詞語能形容慕容復的感受: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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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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