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骨灰級腦殘粉的自我修養

14.骨灰級腦殘粉的自我修養

元豐三年,蘇軾因烏台詩案受誣陷,被貶黃州任團練副使。貶官之後俸祿減半,「窮到骨」的蘇軾在友人的斡旋下得到黃州太守徐君猷的幫助,徐君猷做主將臨臬亭下曾經駐兵的數十畝荒地撥給蘇軾開墾耕種,以解決蘇軾全家吃飯的問題。自此,名滿天下的蘇軾,年過不惑的蘇軾,扛起鋤頭成了一名農夫。

蘇軾,是北宋文壇領袖,是著名的文學家、書畫家、美食家,並且在農田水利、教育、音樂、醫藥、數學、金石、美學、烹飪等方面同樣取得了重要的成就。他的書法《黃州寒食帖》是天下第三行書,他的詩詞穿越千年仍舊熠熠生輝,他在西湖留下的蘇堤和三潭映月,他隨意一句「風泉兩部樂,松竹三益友」都能成為後人所說「歲寒三友」的由來。他做的菜叫「東坡肉」,他釀的酒叫「東坡酒」,他泡的茶叫「東坡茶」,他用的硯台叫「東坡硯」,身為一名文人,能夠擁有如此之高的人氣,千年之下,唯有蘇軾。這世上任何一人都可以去當農夫,可讓蘇軾當農夫,無疑是讓莎士比亞當農夫,讓泰戈爾當農夫。

慕容復是被王語嫣用左右開弓的兩個巴掌扇醒的,清醒之後見到包不同等三人團團圍坐他在身側,他起身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學士在哪?他走了嗎?」

包不同著實不明白一個喝地醉醺醺的老酒鬼究竟有何魅力能讓慕容復如此失態,方才慕容復捂著心口忽然昏厥教他驚了心,因而此時他只用力摁著慕容復的雙肩不令他起身,口中問道:「公子爺,可有不適?」

「我無事,學士呢?」慕容復還是興奮地不能自持,剛推開包不同的胳膊站起身來,便忍不住雙手合十,仰著頭喃喃自語。「不想今日能見學士一面……果然上天垂憐!不枉此生!」慕容復前世長年纏綿病榻,陪伴他的唯有書籍。但凡久病之人性格都有幾分脆弱敏感,會喜歡上如蘇軾這般樂觀豁達的曠世奇才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而如慕容復這般本性沉靜孤傲之人,一旦真正成為某人的粉絲,認定唯有某人才能與他有精神上的共鳴,那他所能爆發出來的狂熱是任何一個慣於追星的腦殘粉都無法企及的。

包不同與風波惡見慕容復的面上頂著兩個掌印卻恍若未覺,不禁心悸地互視了一眼,猛然想到他們的公子爺一向重文事勝於重武學。莫非,真是被這位醉醺醺的蘇學士給迷住了?

兩人正暗道不妙,立在一旁的王語嫣已然翻了個白眼,高聲呵斥:「表哥,那老丈喝醉了正睡在隔壁船艙。他跑不了,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丟臉?」

慕容復竟不覺冒犯,怔愣片刻之後面上露出深以為然的神情。只見他伸手揉了揉雙頰,深深吸氣以鎮定心緒,緩緩道:「很是……你說的很是……我若舉止無狀,豈非令旁人看了學士的笑話?」

慕容復此言一出,包不同等三人同時驚悸,彼此換了一個大勢已去的眼神,竟是無語凝咽。

當晚,慕容復在艄公的引路下,親自將酒醉高卧的蘇軾送回了家。雖說慕容復早從史料中獲悉蘇軾如今住的「東坡雪堂」十分冷清,可當他親眼見到那幾間簡陋的土屋,仍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包不同與風波惡二人自慕容夫人過逝后就不曾見過慕容復落淚,趕忙上前喊了一句:「公子爺?」

慕容復一開始沒有做聲,只見他伸手摁了摁雙目,使勁將眼淚憋了回去,許久方滿是自責地小聲言道:「想不到學士的環境這般拮据……我早該料到……」

包不同喉間滾動了兩下,礙於身份終是忍下了將出口的粗話,自行走遠了。

蘇軾酒醉不醒,出面接待慕容復一行人的是蘇軾的妻子王閏之。王閏之是蘇軾的第二任妻子,蘇軾的第一任妻子王弗正是她的堂姐。王閏之性格溫婉貞靜,將堂姐所出長子蘇邁視如己出。在蘇軾貶謫黃州期間她不但毫無怨言,更與蘇軾共歷艱辛,與丈夫一起採摘野菜赤足耕田。面對這樣的一名女子,慕容復唯有敬意。王閏之向慕容復致謝,慕容復卻恭恭敬敬地執弟子之禮拜見王閏之。

自己丈夫的文名之盛,王閏之自然心知肚明。然而蘇軾因烏台詩案遭貶謫,定下他罪名的神宗皇帝如今正當壯年,慕容復在這個時候湊上來,非但不能沾染才氣,反而會因蘇軾而沾了一身的霉氣,甚而影響了慕容復將來的仕途。王閏之不願連累旁人,側身不敢受慕容復的禮,反而柔聲說道:「外子酒醉無狀,勞煩慕容公子。陋居不堪待客,公子請回罷。」

慕容復自然不願走,沒有哪個腦殘粉會輕易離開自己的偶像,尤其在他還沒要到簽名合影擁抱之前。若是換了如慕容復這等追求精神共鳴的小清新,那就是在還沒跟蘇軾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之前,慕容復顯然是不會走的。他說:「學士因學生之故酒醉,如今學士未醒,學生豈能離去?」

慕容復的表情十分誠摯,王閏之也就信了他的真摯,只道:「外子且醉且眠,不到明日是不會醒的,公子且去罷。」完全料想不到真實的情況非但不是慕容復灌醉了蘇軾,反而是蘇軾的出現差點讓慕容復如同後世去機場接機的韓飯小女生一般出現心肌梗塞。

慕容復聞言,當即斬釘截鐵地回道:「那便等到明日!」此時天色已晚,慕容復、包不同、風波惡三人俱是男子,自然不便與蘇軾的家眷共處一室。是以,慕容復只將表妹王語嫣交託給了王閏之照顧,他本人則與包不同、風波惡二人立在了門外。

當晚,寒風大作,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下雪花來,元豐三年的第一場雪,竟是在此時不期而遇。慕容復身負武功,可他竟不願以內功護體,任憑那鵝毛般的雪片一片片地落在他的肩頭、發間。

當初包不同要慕容復去見薛慕華提到三顧茅廬的典故,風波惡曾深以為然。不想今日親身實踐,他卻萬分不忍,不禁出聲叫道:「公子爺!」

慕容復輕輕搖頭,神色間極為難得地出現了幾分近乎孩子氣的促狹,低聲道:「程門立雪的典故,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改一個字……」答案是:慕容復想多了。而箇中原因不是因為蘇軾,而是因為慕容複本人。

說話間,雪堂的大門再度打開,是蘇軾的長子蘇邁走了出來,請慕容復一行人進入房內避雪。

慕容復自然是不肯答應的,面上帶著近乎朝聖般的嚮往之情,深情地道:「學士的才華天高海深,學生便是再等一夜,又有何妨?」

面對一個失控的腦殘粉,你可以想辦法打醒他;可面對一個冷靜的腦殘粉,你大概只能選擇由他去。最終,蘇邁只成功地將三把竹傘留給慕容復三人。蘇邁如今二十有一,自他記事他的父親便已名滿天下。蘇軾本人一向熱情好客,是以家中往來求學問道的學子多如過江之鯽。可這些人,大都在蘇軾被問罪之後便消失無蹤。今夜見容色俊美的慕容復持傘立於雪中,眉目低垂、神色安然、寶相莊嚴,猶如一尊玉像一般,蘇邁忍不住在心中微微一嘆,感激抑或感動,他都分不清了,只無言地向慕容復深深一揖。

酒醉高卧的蘇軾鼾聲如雷,果然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早方才醒來。此時大雪已下了一夜,地上的積雪足有一尺來深。黃州地處湖北,屬亞熱帶季風性濕潤氣候,即便是在冬季也不該有這樣的大雪。然而慕容復卻知道,在不久的將來,地球很快將進入小冰河時期,氣候的變化不但摧毀了宋朝的農業生產,塞外的牛羊也失去了果腹的牧草。於是,破產的金人選擇入關搶劫,破產的漢人選擇揭竿起義,昏庸的宋徽宗選擇當逃兵卻被金人擄走,不名譽地死在了關外,北宋滅亡了。五百年後,歷史重演,剛烈的崇禎帝選擇把自己弔死在梅山上,可滿人還是入關了。而這一場雪,僅僅只是小冰河時期到來之前的一個小小預兆。

得知慕容復在自家門外頂著風雪等了整整一夜,蘇軾自然大為感動,急忙將慕容復召了進來,可他卻拒絕收慕容復為弟子。烏台詩案,那是徹底的冤案,是一場捕風捉影尋章摘句的文字獄。然而,蘇軾因為反對新法為神宗皇帝所惡,蘇軾的文名之盛也使小人們妒忌不已,蘇軾因言獲罪,危急時王閏之不得不焚毀蘇軾的詩稿,以免那些小人以此誣陷丈夫。元豐三年,是蘇軾貶謫黃州的第一年,他雖免於一死,可他在政治上的前途……好吧,他已毫無前途可言。神宗皇帝正當壯年,熙寧變法為他積攢下了豐厚的錢財,他正雄心勃勃開創更大的功業。這個時候,任何與神宗皇帝的意志所不符的不同聲音都不該存在。可慕容復居然在蘇軾剛被釋放后不久就主動湊上來拜師,那不是作死,那是簡直是花樣作死。

蘇軾是個老好人,雖然難堪,可他仍是盡心地向這個看起來很傻很天真的慕容復說明了拜師與他將來的仕途之間的聯繫。

然而,慕容復不為所動,只一臉熱切地道:「若能拜學士為師,縱使終生不仕又如何?」

蘇軾無言以對,宋朝是個官本位的時代,讀書人除了出仕報國,蘇軾想不到第二條更有前途的道路。為了慕容復的前程計,蘇軾只能翻臉無情,將這個「太甜了」的慕容復趕走。

被轟出門來,包不同與風波惡同時忿忿。雖然他們也不認為慕容復的仕途有何重要,但既然慕容復願意犧牲仕途,蘇軾都不開口收徒,那也太不識抬舉了。「公子爺,我去與那老傢伙談!」風波惡狠狠地捏緊了拳頭,便要打進門去。

「風四哥,不可!」慕容復急忙出手阻攔,他自然不會捨得讓屬下冒犯了自己的偶像。

「那眼下可怎麼辦?」同樣被趕出來的還有王語嫣。

慕容複目光一掃這簡陋的雪堂,神色一轉,便已有了主意。當即向正滿臉歉意地望著自己的蘇邁微一點頭以示安撫,發狠道:「我定會令學士知道我的真心!」說罷,他牽著王語嫣轉身跳上了馬車。

包不同與風波惡急忙跟上,一邊揚鞭驅趕馬匹,一邊好奇地追問:「公子爺有何打算?」

「先去拜會黃州太守徐君猷!」慕容復微微而笑,神色間的極度自信顯示他已智珠在握。

正坐在慕容復身側的王語嫣瞥見表哥的這個笑容,心底不知為何竟無由地泛起一陣寒意,只覺若那老先生是孫大聖,那表哥便是如來佛,老先生絕逃不出表哥的五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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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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