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得償所願

144.得償所願

元祐九年十月,蕭峰平定女真族叛亂,班師回朝。遼主耶律洪基大喜過望,不顧滿朝文武對蕭峰濫用皮室的彈劾,執意恢復蕭峰南院大王職銜,更加封魏王,賞賜金銀美人無數。然而蕭峰卻已對這烏煙瘴氣的大遼官場心灰意冷,非但不願接受賞賜,更表示要返回南京為阿朱守墓。

連大遼老將耶律仁先也不敵燧發槍,唯有蕭峰有能耐大破女真。如此人才,耶律洪基豈能放手?他見蕭峰為阿朱之死而哀傷,便笑著許諾。「兄弟既然喜歡漢人的美貌女子,待朕他日興兵討伐宋國,挑一千個、二千個漢人美女來服侍你,卻又何難?」

蕭峰聞言卻只苦笑,大宋如今有了燧發槍與火炮,日後究竟是誰來討伐誰,還用說么?他沉默了一陣只低聲答道:「多謝陛下厚恩,只是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一個阿朱。豈是一千個、一萬個漢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說罷,便黯然離開了皇宮。之後,他也不管耶律洪基是否答應,自管自上了請辭的奏章,也不等批複就單人獨騎返回南京在阿朱的墓旁結廬。

蕭遠山見兒子為了阿朱無心仕途也前來相勸,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大丈夫何患無妻,為了區區一個女子荒廢一身本領委實不智。

蕭遠山說得大義凜然,可蕭峰見親爹提起阿朱時再無半分情意,心中卻是陣陣發寒,終是忍不住出言問道:「年初的時候,趁孩兒在上京,爹爹為孩兒相看過幾家閨秀?」

蕭峰此言一出,蕭遠山頓時老臉一熱,半晌方赧然道:「爹爹還不是為你著想……」

蕭峰實與蕭遠山無話可說,只坐回阿朱的墓旁舉壇痛飲。

十一月,天降瑞雪,接連下了三天的鵝毛大雪將整個南京道裹上了一層素白的銀裝。就連在蕭峰耳邊聒噪了數日的阿紫,也被這滴水成冰的鬼天氣凍回了南院大王府,卻是教蕭峰的耳根清凈了許多。

這天傍晚,風雪初霽,天色陰沉。昏灰的天空無星無月,仿如一隻粗劣的瓷碗倒扣在了阿朱安眠的這片荒野,將此地與外面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蕭峰獨自一人守著這方與世隔絕的寧靜天地,一碗接一碗地飲著酒。不知過了多久,草廬外忽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此惡劣的天氣,蕭峰實想不到還有誰會來見他,不禁轉頭向窗外望去。

不一會,馬蹄聲漸次遞進,來訪的是兩名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為首的一人面如冠玉、衣著錦繡,正是慕容復。而與他同行之人膚色黝黑樣貌平平,卻是慕容復手下的異族護衛泰山。

見到這兩人踏雪而至,蕭峰吃了一驚,忙推開柴門走了出去。

兩人無言地對視良久,慕容復忽而揚眉而笑,柔聲道:「大哥,風雪留客,不請我進去喝碗酒么?」

「你……」蕭峰心緒複雜地望了慕容復半晌,終是輕輕一嘆。「請!」

「泰山,你替我去祭一祭阿朱。」慕容復扭頭吩咐了泰山一句,又從馬鞍下取下兩壇酒。

走進草廬,慕容復方發覺這草廬四處透風,實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蕭峰竟能在這種環境下安之若素,他對阿朱的情意也真是沒話說了。只見慕容復在草廬內四下一望,隨手將兩壇酒擺在桌上道:「十年的東坡酒,是我當年第一批釀製的。」

蕭峰沒有發話,只默默地將慕容復帶來的兩壇酒開封,又翻出兩隻大碗一一滿上。「干!」

眼見蕭峰乾脆利落地將其中一碗酒灌下,慕容復不由微微一笑,跟著端起酒碗,眼也不眨地一飲而盡。

「坐!」蕭峰抹抹嘴,這才招呼慕容復入座。

「多謝!」慕容復又是一笑,順手解開斗篷除下手套,大馬金刀地在蕭峰對面坐了下來。

兩人相對無言,又埋頭埋腦地連幹了幾碗烈酒。蕭峰方才苦笑著嘆道:「二弟、三弟的武功也算佼佼,可正經論起酒量來……」正經論起酒量來,只有扎紮實實陪蕭峰喝了十年的慕容復才是蕭峰的好酒友。

聽聞蕭峰提及虛竹、段譽,慕容復連眉梢都未曾動得一下。只見他又低頭灌下一碗酒,這才問道:「大哥日後有什麼打算?」

「……我的脾氣只合在江湖打滾,實不勝官場傾軋。日後,牧馬放羊也好,躬耕自樂也罷,從此泯然於眾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蕭峰低頭望著澄澈的酒水,忽然自失一笑。「慕容,你早勸過我,可惜那時我卻不明白。」

慕容復沒有答話,只默默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去碰了碰蕭峰的。

蕭峰卻顯然是藏了很多心事,早想傾吐一番。「阿朱死在了通州城外。那時,完顏阿骨打剛帶大軍遠遁,宋王耶律仁先問我是否要半途而廢?……半途而廢……慕容,我突然想起了你,那時淑壽公主病逝、蘇學士失了左相位……」蜀黨的處境已是一片慘淡,可蜀黨中的君子們卻仍一無所覺,尤不知這鍘刀即將落下。那個時候,蕭峰其實也不懂。他只是不忍見慕容復拖著病體奔波勞碌苦心謀划,還要受眾人指責挑剔,這才出言相勸。「我一直以為我很了解你,可直至阿朱過世才真正明白,那個時候你究竟有多難……」

慕容複眼眶一熱,忙低頭掩飾了過去。隔了一會,他方笑道:「大哥,我與你不同,我對淑壽公主並無愛意。」

「所以才會更覺虧欠,是嗎?」蕭峰瞭然道。

慕容復又是沉默。

「我欠阿朱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蕭峰也不需要慕容復的回答,只自顧自地仰頭長嘆。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傷心愧疚已極,此時竟是滿面淚痕。

慕容復還是不說話,蕭峰接連痛飲他也並不出言相勸,反而一個勁地給他倒酒。蕭峰酒量恢弘,不一會便將慕容復帶來的兩壇好酒喝個精光。好在這草廬之中也藏了不少美酒,慕容復很快便又拎出幾壇來陪蕭峰一齊痛飲。

酒至半酣,慕容復終於低聲發問:「大哥不問我今日為何而來?」

「……我知道你一向將阿朱當妹妹,你能來看她,阿朱一定很高興。」想起阿朱臨死前任在懇求自己與慕容復言歸於好,蕭峰心底只是陣陣茫然。

「大哥,如今仇人就坐在你的面前,你不想報仇?」慕容復又問。

這個問題委實犀利,瞬間便將兩人之間殘存的一點溫情扯個粉碎。只見蕭峰目光一深,望著慕容復一字一頓地道:「慕容,我知道你才幹過人目光深遠,只望你將你的才智用在為國為民上。」

「為了天下百姓,你甘願放棄報仇?」慕容復的話音卻愈發低沉,好似在苦苦壓抑著什麼。

這一回,卻輪到蕭峰不說話了。

「大哥,如果我說我從未想過要興復大燕,你信不信?」許是酒氣上頭,慕容復也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傻話。

蕭峰果然不知如何回答。他並非愚忠之人,當年看那《說岳全傳》初稿也曾大力支持岳王爺殺了昏君。及至返回大遼當上南院大王,也深刻地體會到與昏君為臣是個什麼滋味。只見他沉默半晌,最終也只迸出一句:「慕容,你好自為之!」說罷,便起身離去。

眼見蕭峰要走,慕容復終於勃然大怒。只見他霍然起身,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案,厲聲喝道:「蕭峰!」

蕭峰始終背對著慕容復沒有回頭,平靜答道:「慕容大人,請回罷!」

豈料慕容復聞言竟放聲大笑,冷道:「我既然來了,事情沒辦完之前是不會走的!」

蕭峰終於回頭,沉聲問道:「慕容大人是要取在下性命,以絕後患么?」然而他話雖如此,眼中卻並無殺意。

慕容復凝眸望了他一陣,忽然失望地搖頭。「阿朱一死,大哥好比神形俱滅,再不是以前那個頂天立地的蕭峰了,我殺不殺你早已沒有區別。小弟只是不明白,感情,真有這麼重要麼?」

聽聞慕容復有此一問,蕭峰亦是大失所望,只搖頭嘆道:「慕容大人,你的眼中只看得到名利權勢,自然永遠也不會明白。」

「名利?權勢?」慕容復語焉不詳地重複了一遍,突然神色莫測地微微而笑。「不,大哥,是你不明白!我自幼便受長輩教導,不要因為感情左右自己的情緒,進而影響判斷、動搖意志。這感情包括親情、友情,自然也包括愛情。世人為之痴狂難以自拔的愛恨情仇,於我,從來不過爾爾!所謂的愛別離、求不得,既然我可以剋制,為什麼你不可以?」

「因為我們從來不是一路人!」蕭峰側過臉不想看他,再次逐客。「你走罷!我不想在這裡跟你吵。」

「這裡?是哪裡?阿朱的墳塋?那又如何?她已經死了,死了就不再有價值。她生前,我從未有一件事對不起她。她死後,我要繼續完成我早該完成的心愿,有什麼不對?」慕容復卻只不住冷笑,原本英俊的臉上寫滿了如刀鋒般的狠戾冷冽。

「什麼心愿?」蕭峰奇道。

慕容復沒有答話,他只是,望著蕭峰忽而隱秘地一笑。那是一個男人都懂的笑容。「大哥,難道你至今都未曾發覺這酒有問題?」

蕭峰猛然一驚,急忙暗自運功。然而內息運轉了一個周天之後,他卻並未發現異常。反而發覺身體逐漸發熱,連呼吸也慢慢粗壯起來,他隱隱意識到酒中下的並非是毒。只是那究竟是什麼,他卻不敢細想。「慕容復,你到底什麼意思?」許是調動內息加速了藥性,蕭峰此時竟覺雙腿微微發軟,不由又驚又怒地叫了起來。

「我做得這麼明顯,難道大哥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么?」慕容復順手扯松衣領,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扶住蕭峰的下顎,緩緩地湊了上去。

一個,漫長的,吻。

唇齒相觸,然後慢慢深入。這一吻是這般的甜蜜霸道,卻又是那樣的瘋狂苦澀。

蕭峰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想也未想地一掌劈了過去。「慕容復!」

慕容復亦不假思索地回擊一掌,那渾厚的掌力便如排山倒海一般,可他的話音卻無比地輕佻。「大哥,你可以反抗,直到我們分出勝負為止!」

借著明亮的燭光,蕭峰清楚地看到慕容復已徹底興奮起來,他就好似被點燃了一般,連一向冷酷沉寂的眼底都閃耀著火花。拳掌相交,兩人在這方寸之地斗地虎虎生風險惡無比。可蕭峰的喘息卻已愈發沉重急促,沉睡許久的本能逐漸被喚醒,最終主宰了一切。

走出草廬時已見東方既白,天際盡頭猶有數枚星子固執地守望著這冰天雪地,久久不願離去。慕容復站在雪地里任由泰山為他披上斗篷,仰望著無垠的天空,心滿意足地輕嘆一聲,翻身上馬。

在阿朱的墓旁當了一夜木樁的泰山見慕容復雙手凍得發白,即刻便意識到慕容復落了一雙手套。但這個時候,泰山知道他不該多說與蕭峰有關的一個字,因而只瓮聲瓮氣地問道:「主人,不去見一見阿朱姑娘么?」泰山曾多次奉命暗中保護阿朱阿碧,深知慕容復視她們為至親。

這個時候提起阿朱,慕容復卻不免有些赧然,只搖頭道:「下次罷!」事實上,如果慕容復能去祭奠阿朱,他就會看到蕭峰給阿朱立的墓碑上寫的只是「阿朱之墓」而非「愛妻阿朱之墓」。只可惜,至少今天他實在沒這個臉,而泰山也並不識得漢字。

「慕容復!」兩人正要出發,蕭峰卻在此時追了出來,一把拽住慕容復的韁繩。「你……」他的神情極端複雜,良久方迸出一句。「你是不是瘋了?!」

慕容復側頭思索片刻,坦然答道:「這的確是我做過最瘋狂的一件事。」

「你……你,為什麼?」蕭峰無力發問。此時此刻,他腦中一片空白,天地都好似翻覆了過來,教他不知該有怎樣的反應。

「為什麼?」慕容復仰頭望了一會暗灰色的天空,冷漠地道。「蕭峰,事情搞成今天這樣我也不想的。但既然我不快活,我自然樂意用盡一切辦法,只求讓你也跟我一樣不快活!」

「瘋了……你果然瘋了……」蕭峰喃喃道。

「你還不放手?是想我再陪你一日么?」慕容復笑道。那笑容冷厲無比,如刀光劍影。

蕭峰受他一言提醒,就好似被毒蜂蟄了一般,忙不迭地鬆開了手。

慕容復見蕭峰畏懼他猶如蛇蠍,不由放聲大笑。雖然眉間仍未鬆開,他卻毫不猶豫地揚鞭策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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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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