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平夏之戰

127.平夏之戰

章楶果然是在猶豫。回到自己的營帳后,章楶在軍案后枯坐許久仍舊無法拿定注意,只得將折可適叫來問道:「那位慕容大人掌管後勤果然了得?」

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決定一場戰爭勝敗的,除了主將的謀略便是後勤的準備。主將料敵先機,將士們才能奮勇殺敵;後勤準備妥當,將士們才能無後顧之憂。然而章楶話一出口,他自己都不禁失笑。且不說隧發槍、火炮這兩件國之利器,只說一個蘭慶防線。修建這道鐵打的防線,無論交給那位朝廷官員去做都是翻天覆地的大事,說不得還會鬧出幾樁虐民的醜事來。可慕容復卻只用了短短七年,不顯山不露水,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幹完了。僅憑這一事,慕容復干後勤的能耐,還需多問么?

便是折可適也很快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歷年來在西邊建堡,都說勞民傷財。工程拖延許久,百姓也苦不堪言,唯有這道蘭慶防線全然不同。只因當初種經略上奏摺曾言自籌經費不傷民力,是以修建這道防線不曾動用徭役。下官曾以為沒有徭役,這道防線怕是建不起來。想不到慕容大人做主給參與修建防線的西邊百姓發工錢,西邊百姓非但不曾以修建防線為苦,反而因為這道防線多了許多收入。慕容大人又順勢引入了不少商戶來此地做買賣,這一進一出,下官估計慕容大人怕是還賺了不少。」

「竟有此事?」章楶有心問個明白,只是眼下他正為戰事心煩意亂,是以沉默片刻便又問道。「以遵正對慕容大人的了解,他的為人如何?」

折可適朗然一笑,不假思索地道:「堅忍不拔、果敢幹練,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章楶聞言又是一笑,只嗔道:「老夫就不該來問你!」

折可適也是赧然,當下笑道:「章大人有所不知,慕容大人元豐年間便曾來西軍效力,代其恩師蘇學士傳授護理之法,救治我西軍將士無數。是以……」

章楶亦是一嘆,幽幽道:「如此人才,是我大宋之幸。只是……」只是想到慕容復要攜軍功勢壓官家,他心裡仍舊不舒服。

折可適見章楶這副猶豫不決的模樣,不由哂笑道:「大人,屬下是不懂你們這些文官的心思。這新黨舊黨,究竟有甚要緊?這些年舊黨當政,百姓的日子卻是比以往好了許多啊!」

章楶聞言立時一窒,半晌方道:「官家終究為天下主!」

「明石的身體,怕是撐不了幾年了。」章楶話音未落,種諤竟一掀門帘大步走了進來。

折可適急忙起身向種諤行禮,章楶卻是一驚,急道:「這話從何說起?」

種諤嘆了口氣,緩緩道:「本將與明石相識於元豐年間,那時他的身體就不好,行軍途中幾番重病。自從淑壽公主過世,他的身體就越來越不行了。章大人與遵正來我鄜延軍之前,他剛又病了一場……」說到此處,種諤不由輕聲一嘆。「章大人擔心明石來日執掌權柄挾制官家,本將卻擔心這一仗若是現在不打,只怕熬不了幾年明石他……這十年來,他為我們西軍殫精竭慮,身家性命都投了進來,本將不能讓他死也不閉上眼!」

章楶的面色倏忽數變,半晌方擠出一句:「此話當真?」

種諤呵呵一笑,沉聲道:「質夫,老夫縱然一心平滅夏國,也不會拿這種事來說笑。明石身邊的薛慕華是民間有數的名醫,軍中的鄭渭,章大人也與他相熟。明石的病情,章大人可向他們打探。本將言盡於此,告辭!」說罷,種諤向章楶抱拳一禮便退了出去。

種諤是鄜延路安撫使,章楶是環慶路安撫使,論武將官職他們是平級;然而若論文官品級,種諤不過是文州刺史五品官銜,而章楶卻是正三品的龍圖閣學士。有鑒於此,自打章楶履任,種諤對他一向恭敬。今日種諤這般立場鮮明來去如風,章楶不由一怔,半晌方扭頭向折可適問道:「遵正,你也是這麼想的?」

折可適沉吟半晌,終是起身向章楶深揖一禮,一字一頓地道:「請大人三思!」

眼見折可適也來相勸,章楶終於清楚地意識到:慕容復早已收攬西軍之心,這次大戰是勢在必行。倘若他執意不從,怕是很快就會被當成絆腳石被人一腳踢開。

章楶雖說年高頭腦卻是十分靈活,也並非扭捏作態之人。既已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在第二日便坐回了種諤的軍帳中耐心詢問:「你們打算如何謀划?」

章楶此言一出,慕容復立時微微而笑,正色答道:「太皇太后悲天憫人,不願見西邊再燃烽煙。然則,若是夏軍主動來犯,我大宋將士保家衛國卻是應有之意。」

章楶點點頭,明白這便是要他上疏朝廷謊報軍情的意思了。「你能確定太皇太後會派你來西邊督戰?」慕容復雖深受太皇太后寵幸,但卻實在資歷太淺,這等大事未必能輪到他。

慕容復溫和地搖搖頭,緩緩道:「太皇太后並非派下官來督戰,而是派下官來了解情況,同時給我便宜行事之權。」眼見章楶疑惑地擰起眉峰,慕容復又解釋道。「政事堂的相公們不通兵事卻各個喜歡紙上談兵又慣於泄密,實在礙事。是以,這場大戰一開始就不必讓他們知道了。等我們拿下橫山,再上疏朝廷索要糧草輜重。」

慕容復此舉無疑是徹底了斷了朝廷隨便指派監軍胡亂指揮壞了戰局的可能。只是若這麼做,也就意味著在戰事之初,他們西軍是得不到朝廷的半點支援了。「既然後勤由你執掌,拿下橫山之前,糧草輜重有無問題?」章楶雖也知道慕容復家底豐厚,但這個時候他卻不能不謹慎。以一人之力支撐起半場戰爭,這樣的財力實在叫人不寒而慄。

慕容復當下一展衣袖漫不經心地道:「此事大人儘管放心,便是以我一人之力助西軍平滅夏國,亦綽綽有餘!」慕容復有後世積累的眼光與行商經驗,做起買賣來一向是吊打同時代的所有對手。這些年,海運與錢莊的買賣直如鯨吸牛飲般將小半個亞洲的財富聚集到了他的手上。而他本人卻並不十分揮霍,又不愛古董不愛美人,沒有任何燒錢的愛好。這些財富於他而言不過是數字堆砌,多幾個零或者少幾個零根本沒有分別。

章楶一見慕容復這副舉重若輕的模樣眉心便是一陣亂跳,只見他用力摁了摁雙目,又道:「別忘了大遼。遼國與夏國唇齒相依,我大宋要平滅夏國,遼主定不會坐視不理。」

「所以,我已為他準備好了對手。」慕容復即刻笑道,「章大人來鄜延軍之前,下官去了一趟長白山的完顏部。這個部族是遼國治下的女真生番,祖先原是唐時的黑水靺鞨。這些女真人大都以打獵為生各個野蠻驍勇,正是遼國的好對手。」說著,他便將如何假借經商之名與完顏部結交,又暗中派人假扮成烏雅束燒了給遼主的朝貢的事向章楶娓娓道來。

章楶聽地連連點頭,只是在得知完顏部只有區區數萬人時卻又皺起了眉峰。「人太少,只能給遼國帶來少許騷擾。」

慕容復卻笑道:「遼太/祖曾言,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可見這個部族的戰力。況且在遼國的女真共有十二部,完顏部只是其中之一。完顏部人數雖少,但整個女真族加起來人卻不少了。遼主對女真分而治之任意欺凌,早就結下了仇恨。如今女真人缺的,只是一個帶頭人罷了。」慕容復知道歷史上完顏阿骨打起兵反遼是在政和四年,如今卻整整早了二十年,恰好是新一代戰士成長與舊一批戰士老去的歲月。「當然,如今完顏部的戰力與遼國相比終究不足,為壯其心,下官認為可售賣給他們部分隧發槍。」

說到隧發槍,章楶卻不得不謹慎,即刻坐正了身體道:「隧發槍如今唯有我大宋可制,你賣給女真人就不怕養虎遺患?」

這一回不等慕容複發話,陪坐一旁的宗澤便已笑道:「章大人儘管放心,隧發槍若是沒有子彈,比燒火棍還不如。以女真人的技術水平,要想自製子彈,那是痴心妄想!」

「況且,女真人雖兇悍,下官卻並不以為憑他們如今的戰力能是契丹皮室的對手。」慕容復意味深長地道,「一頭是垂垂老矣的猛虎,另一頭卻是正當長成的雛虎。若能使他們拼個兩敗俱傷,對大宋而言豈非最好的結果?」

慕容復的這番話,實在是深得眾人之心。營帳內六人彼此互視一眼,不由同時大笑起來。

「下官計劃這幾日便回京面聖,順便向太皇太后提一提夏軍這些時日以來的異動。至於收買完顏部一事,則交給我的隨身僕從包不同處置。包不同追隨下官多年,向來幹練,定然不會失手。」待笑過一陣,慕容復便又道。「而待下官回京后,章大人的奏章便可呈上了。至於奏章中彙報的戰況該如何把握,還請章大人多多斟酌。待下官領了聖命返回西邊,剩下的事就全拜託諸位大人了!」

慕容復話音一落,種諤便將一張地圖鋪在了案上。「元豐年間一戰後,夏國已是疲弱不堪。此戰,本將以為可兵分兩路,自蘭州、慶州同時進軍……」

章楶、種諤、折可適、种師道、宗澤五人商議用兵一事,慕容復卻已無心再聽。他對軍事並不熟悉,提供鴛鴦陣原型,研製隧發槍與火炮已是竭盡所能。剩下的,便唯有盡人事、聽天命了。他思緒紛紛,不知不覺竟想起遼國的情形。不知大哥返回上京后該如何向耶律洪基交代失了朝貢一事?他生性磊落,想來會實話實說。可惜,遼主昏聵又對女真族頗為忌憚,怕是不會聽他勸諫……

「……耶律重元謀反被殺后,遼主重用北院大王耶律乙辛。此人阿諛受賄,並無才幹。完顏部起兵呼應我軍,若是對上此人,卻也不需太過擔心。反而是鎮守燕京的南院大王蕭峰……」恰在此時,章楶的話題竟也轉到了蕭峰頭上。「聽聞此人與種大人尚是舊識?」

提起蕭峰,種諤與种師道的面色都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隔了半晌,種諤方沉聲道:「此人於用兵極有天分,如今又官至南院大王。若是由他領兵攻宋,怕是極為棘手。」

「絕然不會。」哪知種諤話音方落,种師道便已忍不住為蕭峰辯解。「蕭兄弟心存大義,雖返回故土,但以他的為人絕不會領兵攻宋。此事,下官敢以性命擔保!」

然而章楶卻並不相信种師道的「性命擔保」,只不輕不重地提點了他一句:「人心易變!」

种師道並不服氣,不由悄悄扯了扯慕容復。

慕容復這才回神,怔愣了片刻方低聲道:「遼主好大喜功又輕信衝動,只要西軍打出聲勢來,遼主定不願放過這個趁虛而入的好機會。至於領兵的人選,蕭峰絕爭不過巧舌如簧的耶律乙辛!」

章楶這才滿意地點頭,讚許道:「這才是老成謀國之言!」

折可適見种師道在叔叔的瞪視下頗有些蔫頭耷腦,忙轉換話題為他解圍。「若是由耶律乙辛領兵,北面的壓力卻也不必過於憂心。待完顏部起兵呼應,耶律乙辛又得急急帶兵往回趕,北面也就是虛驚一場。」

章楶又點了點頭,沉聲道:「最後一個問題,何時起兵?」

章楶此言一出,種諤等人皆將目光轉向了慕容復。只見慕容復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道:「待元祐九年正旦,夏國使者遲遲不來陛見官家,下官正可來西邊了解戰局、便宜行事。」

「開春後起兵,甚好!甚好!」章楶聞言亦不禁點頭。冬季作戰環境險惡,實在動搖軍心。慕容復能預先料想到這一點,章楶顯然又對他放心了幾分。

「還請大人為此戰命名!」慕容復即刻拱手道。

「命名,平夏之戰!」章楶起身正色道,「以『興亡常事休悲』為令。」他終究是個文人,在這最緊要的關頭仍是摁不下文人心性,不輕不重地嘲諷了西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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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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