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起/點流穿越效應

9.起/點流穿越效應

冬去春來,轉眼便是三年過去。元豐三年八月,慕容復除下孝服,在四大家臣的陪伴下祭拜過慕容夫人又為她的墳塋鋤了一回草,喝過解穢酒,這三年孝期便算是過了。

眾人方回燕子塢,鄧百川便將慕容家這三年來經營買賣的流水賬目全送了上來請慕容復過目。慕容復守孝三年就做了三年宅男,平日里除了練武習書便是兼任王語嫣與阿朱阿碧的啟蒙老師,對慕容氏的製糖買賣長期消極怠工。在這三年裡,他猶如難產一般「發明」了五種新式糖果和五種新式糕點,連身為穿越者最基本的理財利器「現代會計記賬法」都不曾拿出來,自然不願意一出孝便要操心這復國大業的啟動資金。只見他接過賬目隨手擺到一旁,輕描淡寫地道:「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復官對諸位哥哥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賬目就不必看了,鄧大哥大略說兩句便是。」

鄧百川心性實誠,慕容復這麼說便當真以為這是得遇肝膽相照的明主,當下恭恭敬敬地應道:「稟公子爺,這三年我們在姑蘇城開了兩家店鋪,取名『錦繡堂』專做這糖果買賣,至今所賺的銀兩已超過三十萬貫……」

鄧百川話未說完,慕容復已然失聲叫道:「你說什麼?三十萬貫?!」慕容復在這個時代活了十七年,自然明白如今的物價。在宋時,家有三千貫便算是有車(馬車非驢車)有房(園林別墅)有僕役(掌握僕役生死)的中產階級,三十萬貫那顯然已踏入了頂級富豪的行列。

鄧百川點點頭,誠摯地道:「的確是三十萬貫,公子爺大才!」對於慕容復的失態,鄧百川等人並不意外。事實上,當他們第一次見到鋪面里那生意火爆的場面時,當他們算出第一年的收入時,也曾這般失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慕容氏雖說祖上曾是帝王之家,可幾百年來為了復國奔波勞碌,花錢如流水,到慕容復繼承燕子塢時已是外強中乾,家裡所有家當全算上也不超過十萬貫。想不到短短三年,這總資產已然翻了三倍有餘。「目前公子爺所制的這幾種糖遍布大江南北,我們打算下半年在山東多設一處鋪面,也好方便收攬江湖上的消息,只是這樣下去目前這一個作坊難免忙不過來,若要再尋可靠人手還得多花時間……」

剩下的話,慕容復是再也聽不進去了,只低聲嘆了口氣,暗自心道:我情願不要這大才!都說宋時富庶,如今他算是見識了,小小的一顆糖果竟也能做出這麼大的買賣來。只是想到在真實的歷史上,僅僅半個世紀之後這繁華富庶的北宋終將亡於異族的鐵蹄下,同樣身為「異族」的慕容復卻是有些不舒服。他怔愣著回神,將手一揮,強笑著道:「鄧大哥做得很好,一事不煩二主,這些事日後仍由鄧大哥處置。」他假作疲憊地一扶額角,「今日……」

哪知慕容復話未說完,阿朱又匆匆走了進來,輕聲道:「公子爺,吳大人來了。」這位吳大人名禧字守中,乃是這蘇州府的父母官。慕容氏因扛著太湖總瓢把子的名號,他對慕容氏倒也一向客氣,只是愛惜令名平日里與慕容家從無往來。今日親自到訪,慕容復自然十分意外。

同樣立在堂下的包不同聽阿朱回稟,即刻懊惱地一拍額頭,迭聲道:「如何竟把他給忘了!稟公子爺,這位吳知縣上個月便說要來拜訪,說是要表彰公子爺為夫人結廬守孝三年的孝心。」說到此處,他忽而得意地一揚眉,小聲道。「還不是看在這些年咱們繳的商稅多的份上!」慕容家老實納稅乃是慕容復吸取了後世美國黑手黨教父阿爾卡彭的血淚教訓,但吳禧本人卻也因此受了上官的嘉獎。

鄧大嫂卻知這話雖說不假,但不能當著慕容復的面說,當下厲聲呵斥:「老三,慎言!公子爺事主母至孝,天地可鑒,如何當不得這表彰?」

鄧大嫂此言一出,包不同即刻低頭諾諾不言。這三年來,慕容復住的是四面漏風的茅草屋,穿的是粗布麻衣,吃的是青菜豆腐,連身邊服侍起居和燒火做飯的侍婢僕役都給趕了去。母喪三年須結廬守孝,這原是世俗規矩,然而真正能如慕容復這般不打半點折扣扎紮實實完成的,卻也極為少見。

慕容復深知包不同一向是個渾人,並不在乎他口舌犯沖,見知縣吳禧攜數名官吏與蘇州府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耆老遙遙而來,便急忙走下正堂迎了出去,向知縣躬身禮道:「後學末進慕容復見過知縣大人!」

吳禧對燕子塢的慕容家耳聞已久,與慕容復相見卻也是第一回。慕容復自稱「後學末進」,吳禧卻知道慕容家的銀錢來得不大幹凈。只是這幾年連年遭旱,吳禧任期將滿眼看無法完成考核,慕容家卻忽然要洗白,轉行做起了糖果買賣。吳禧是靠著慕容家的商稅才入了上官的法眼,今年原是他在蘇州任職的最後一年,這任期之內的考評優劣,仕途暢順與否全看這最後一年的成績,為自己的前程計,免不得和光同塵與慕容復親近一番。借慕容復為母守孝之名親來表彰,是投桃報李,亦是千金買骨。

將慕容復扶起,兩人四目相對,吳禧竟是立時一怔,許久方笑嘆:「今日之行,觸目見琳琅珠玉。」古時為官,不但學識要高,容貌更要上佳。而僅憑慕容復的樣貌,吳禧便知但凡慕容復不是草包,來日科舉應考主考官定然不忍將他黜落。

吳禧是本地的父母官,當地耆老自然甘願奉迎,更何況慕容復的確生得丰神俊朗光映照人,一時間誇讚慕容復美姿容的話語竟是不絕於耳。這原是時代特色,慕容復卻著實不適應,勉強應付了兩句便急急轉換話題請知縣大人與各位耆老堂內安坐。

在場的各個老於世故,自然看出了慕容復的不自在,當下相視一笑,隨慕容復步入正堂。待阿朱阿碧奉過香茶,吳禧提起正事。「慕容公子為母結廬守孝三年,每十日便手抄佛經一卷焚於令慈墳前,我等今日前來乃是為了表彰慕容公子事母至誠之心。」說著,便有兩名小吏抬上一幅牌匾,上面正是由吳禧親筆手書的「孝思不匱」四個大字。

慕容復急忙離席拜謝,他並非拙於言辭之人,可這一回除了連稱不敢竟說不出別的話來。他自問對慕容夫人之心原是愧大於孝,是以並不以為自己該受這等表彰。

吳禧不知慕容復的深淺,只當慕容復是懾於自己的官威,笑道:「正所謂為人子,止於孝。本官既將這四個字送給你,你自然當得起。便是縣誌之中也當記上一筆,好教後人知曉我姑蘇城亦是孝子賢孫之鄉。」

吳禧此言一出,慕容復的眉心立時一跳。吳禧不過是個七品官,名聲不張,送這一幅牌匾也不算什麼大事。但所謂的「記入縣誌」則大有不同,能夠列名縣誌的無不是翹楚人物,而古時向來有求忠臣於孝子門的習俗,吳禧這般所為提攜之意已是不言而喻。這般待遇,對任何一名醉心官場的學子而言都是求之不得。只不過,他卻是慕容復,鮮卑慕容氏的後裔,生在一個矢志復興大燕的家族,難道要他改行去考狀元么?這玩笑未免也開地略大了些。

慕容復正自忡怔,吳禧已然提起要看一看慕容復的功課。四大家臣都覺得吳禧這要求來的莫名其妙,隨侍在側的阿朱阿碧卻已同時一喜,急忙將慕容復擺在書房的功課抱了出來請吳禧過目。

吳禧是純粹的文人士子,以己度人,以為慕容復終有一日要科舉赴考。他官位低微,座師之名是不用想了,只是搏一個慧眼識人的美名結一段善緣卻也未嘗不可。哪知他才看過慕容復的功課竟又一驚,迫不及待地指著習帖問道:「慕容公子這書法原是師從哪位名家?」

慕容復自知書法寫地不錯,但離書法大家的水準還相差甚遠。他不懂吳禧為何這般激動,只隨口答道:「學生鄉野之人,哪有隨名家向學的福分。學生原是習的顏體,學藝不精,令大人見笑了。」

哪知吳禧聽他這般所言,竟難以置信地追問:「這麼說來,這字體竟是你自創?」

吳禧這般咄咄逼人的追問已是過分,四大家臣聽了俱對他怒目而視。唯有慕容復仔細端詳了一陣吳禧手中的字帖,忽然醒過神來,登時暗道不妙。

原來慕容復所習的是後世最為常見的宋體字,這種字體結構端莊典雅,舒展大氣,與唐楷一脈相承又另有突破,可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最要命的是如今的時代,宋體字尚未正式定型問世。慕容復前世長年纏綿病榻與書本為伴,很是博聞強記,自然知道這宋體字是跨時代的產物,不該在此時出現。只是他這宋體字從上輩子寫到這輩子,早已習慣成自然,竟成了他的思維盲點。而四大家臣俱是江湖武夫,看著慕容複寫了那麼多年也一樣不明白這其中的價值。直至今日,吳禧的出現。

只見慕容復愣了一陣,方苦笑著道:「學生隨筆戲作,難登大雅,何敢言『體』?」

吳禧卻搖頭正色道:「這如何能說是戲作?慕容公子這手字已是自成一格,假以時日必將開山立派流芳百世。」

宋時世人皆好書法詩賦,隨同吳禧前來的幾位耆老聽他這般推崇,即刻圍了上來七手八腳地翻閱慕容復的功課,看了一會又嘖嘖稱奇拍案叫絕,這番感嘆卻是比方才誇慕容復美姿容更為誠心。吳禧見了慕容復的書法,便已確信自己方才所提將慕容復的孝行列入縣誌並非孟浪,他見獵心喜又拉著慕容復要考校他的經義策論。

慕容復正暗暗後悔不曾發現字體的問題,可他生性要強,吳禧既然考校他功課,他也不願故意藏拙令大夥面上無光,是以幾個問題都是對答如流。直至吳禧興緻高昂地要他賦詩一首,這才趕忙推拒了去。慕容復是自後世穿越而來,那些流傳千古的優秀詩詞自然也曾讀過不少。穿越之後,每每提筆自行創作,想到那些名家名篇,就再也寫不出一個字來。可若要他剽竊前人的佳作成就自己的名聲,他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因而只老老實實地搖頭道:「大人見諒,學生於詩賦一道實在拙劣,就不必獻醜了。」

慕容復以為吳禧聽他這般所言必然失望,如今這時代,詩賦好比流行歌曲,便是市井百姓也會吟詩作對。哪知吳禧聽了卻是正中下懷,慕容復儀錶堂堂學識不凡,若是還能將詩賦佳句隨口道來,那便近乎妖孽了。如今這情況,卻正便於他示好,當即笑道:「慕容公子的經義策論已是不凡,想必是於詩賦一道尚未領悟通透。好在你年紀尚幼,不急、不急!本官為官多年,未曾攢下金銀卻是攢下了兩屋子的藏書,慕容公子若是有心向學,本官亦不吝為國育才。」

吳禧此言一出,隨同吳禧而來的幾名耆老眼中幾乎沒噴出火來。他們為吳禧鞍前馬後,自家子侄還不曾有這般待遇,不想竟是讓一個無名小卒搶了先手,只是轉念一想慕容復那一筆字,又盡皆黯然。有朝一日慕容復金榜題名,究竟是吳禧提攜慕容復還是慕容復提攜吳禧尚是兩說。吳禧的好意,慕容復自然明白,他雖萬般不願卻也不能當眾拂了父母官的顏面,只深施一禮,感謝吳禧的栽培之意。

待送走吳禧等人,阿朱與阿碧即刻齊聲歡呼:「公子爺要考狀元!游金明池,飲瓊林宴!」這些年來慕容復甚少與她們提及復國之事,是以以時下的價值觀而論,自然是高中狀元最為風光出息。

鄧大嫂的心中自家公子爺的前程自然不止於一介狀元郎,可見這兩個丫頭歡呼雀躍的模樣亦是莞爾,不禁遙想起有朝一日慕容復打馬揚鞭游御街時的風采。哪知她嘴角的一絲笑意尚未斂去,立在她身側的公冶乾忽然出言怒斥:「荒唐!」

這一聲「荒唐」便好似一柄利刃重重地扎在鄧大嫂的心口,教她心底的一切遐思瞬間煙消雲散。待她醒過神來,阿朱阿碧已如兩隻受驚的小鳥般躲在慕容復的身後,手指緊緊拽著他的衣袍,小聲喊著:「公子……」

慕容復安撫地撫了撫她們倆的胳膊,示意二人先行離開。直至阿朱阿碧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他才向公冶乾言道:「公冶二哥,童言無忌,何須動怒呢?」

公冶乾忿忿地自門口收回視線,語帶不滿地道:「公子爺待這兩個丫頭未免也太縱容了!」

「若是連這兩個丫頭我也收服不了,又何談天下?」慕容復卻只漫不經心地理著袖口,「言歸正傳,近日怕是免不得出遊一番。」

慕容復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異口同聲地道:「公子爺這是何意?」

「吳大人今日的表現諸位兄長都見到了,我若不走,難道真要拜他為師來日去考狀元么?」慕容復沉聲道,「我慕容氏矢志一統天下,可這天下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我卻仍一無所知,趁此機會見識一番也是應有之意了。」

四大家臣這才明白了慕容復的用意,齊聲道:「公子爺英明!」

慕容復仍舊不動聲色,最後言道:「既是如此,這出行之事就勞煩鄧大哥鄧大嫂為復官打點了。」說罷,便負手揚長而去。

鄧大嫂在原地愣了一會,不知為何忽然追了上去在廊下攔住了慕容復,吞吞吐吐地發問:「公子爺,公子爺……莫非真的,不曾想過……」她原想問慕容復有沒有想過要科舉入仕,既然連吳大人也說他學識不凡。只是話到嘴邊又是一陣羞愧,便只得改口道,「不曾想過學一學詩賦?」

慕容復搖搖頭,冷聲道:「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我又何必要學?」

「國家不幸詩家幸,國家不幸詩家幸……」鄧大嫂默默地將這句詩複述了兩遍,自言自語地道,「原來公子爺的詩賦也是極為出色……」她知道她該因此而高興,可不知為何心底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上一章下一章

9.起/點流穿越效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