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雲慘淡萬里凝(6)

愁雲慘淡萬里凝(6)

凌菲拉過旗袍邊細瞧.嘴上道:「好.就穿這件.」

她脫下睡衣的袖子打算換衣服.陡然望見胳膊上有一道印痕.那是昨日陸地用力過猛留下的.她又把袖子籠上去.

木琉捧著旗袍問:「怎麼了.」

「我想先洗個澡.」

「哦.那我吩咐小鳳去燒水.我以為你昨晚洗過澡了.今天早上不會再洗了.」

木琉閃爍言詞.凌菲解釋道:「身上乾燥發癢不太舒服.這乍一下子到了春天.南方的花草比北方要多.怕是有點過敏了.」

木琉笑了.「那我在洗澡水裡滴幾滴鳳仙花露.鳳仙花露抗過敏、止癢的效果特別好.」

「鳳仙花露.哪裡來的.」

「大小姐你忘了嗎.是陸戰長送來的.集齊幾萬朵鳳仙花.才能釀成一瓶花露.裡面添加了玫瑰、茉莉、柑橘.鳶尾花等十幾種鮮花的成份.用完后香味清新怡人.經久不散.堪稱治療過敏的奇葯.江南城裡能用得上的沒有幾個人.」

凌菲打趣道:「不過一瓶類似香水的花露水.被你描述的如同仙丹了.」

「陸戰長是戎馬之人.對你的心卻能細到如此.什麼季節送什麼東西.從來沒有出過錯.我覺得不是仙丹也勝似仙丹了.」

凌菲笑著不言語.手在枕邊摸索.「木琉姐.我的凍瘡膏哪裡去了.」

「我見你手上的凍瘡痊癒了.就收進柜子里了.」

「哪個柜子里.」凌菲說著翻箱倒櫃起來.尋尋覓覓.

「呀.我來幫你找」.木琉拉開一個柜子.取出凍瘡膏.眼神複雜的望了望凌菲.「我去給你準備洗澡水.」

凌菲走進浴室時.霧氣氤氳.熱騰騰的洗澡水彌散開醉人的香味.她把手放進水裡攪了攪.粼粼的水波晃動.不再有洗澡的yuwang.索性握著那瓶凍瘡膏坐在馬桶蓋上發獃.過了一會.她擰開凍瘡膏的瓶蓋.湊到鼻下嗅了嗅.似乎聞到了從另一個天際飄來的.百花齊放的香味.

她和曹璐.已經有十八天沒有見過面了.她記得真真的.

九點半鐘.凌菲打扮的精緻華美.來到了咖啡館里.靜靜的坐在落地窗前.一分一秒在心頭滴滴答答的奔走.像一輛開往遠方的火車.在「咚嗆嗆」的鐵軌上壓來壓去.她的靈魂被迎面撲來的風不知道吹到什麼地方去了.

也許是凌菲把自己收拾的太過耀眼.咖啡館里不多的男客人們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看的她煩躁和不安.於是她迎著亮望向路上的行人.一對年輕的.夫妻模樣的男女吸引住她的目光.男的個子小小的.卻有一張大嘴巴.笑的露出潔白的牙齒.在男子張平凡無奇的臉上.那牙齒稱得上點睛之筆.白的猶如閃亮的寶石.

想到寶石這個詞.凌菲的一隻手攀爬到另一隻手上.再次確認陸地送她的幾隻奢華的戒指.她全部摘了下來.確認完畢后.她繼續觀察那對男女.女的穿著黑不溜秋的棉襖.臉蛋極其的白.嘴唇是櫻桃似的紅.她整個人像從牙膏里擠出來的.肥大而沒有形狀.就是這樣一個沒有華衣錦服的女人.她淡淡的.模稜兩可的.毫無輪廓的美深深的打動了凌菲.

凌菲羨慕他們的逍遙.羨慕他們的笑容.她對著落地窗擠出一個微笑.酒窩深陷.她忽然覺著窗上凝結的霜色冰冷的可怕.伸出手在上面畫出一張臉.眉毛.鼻子.嘴巴.還有茂密的頭髮.沒花心思的.沒認真勾勒的.曹璐的笑臉在窗上注目著她.

她怔怔的托腮和她假想的那張笑臉相對.時間仿似停滯了.直到初春的陽光如同記憶擦似的.將屬於他的痕迹漸漸抹滅.只留下幾行細長的水印.凌菲回過神.望了眼手錶.是晌午的十一點.他說過.十一點到了他還沒來.說明有危險.他們無法見面.

可今天.凌菲打算繼續等下去.等到日落西山.等到華燈初上.哪怕是夜裡十一點.都沒有關係.她還怕什麼呢.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只有曹璐.她的命都是他的.

咖啡續了一杯又一杯.服務生的態度是克制.懂禮貌的.即便這樣.在接近十二點的時候.彬彬有禮的服務生走過來問道:「小姐.你在等人.」

「對.」

「你已經喝了七杯咖啡了.咖啡喝多了對身體不好.要不你再點點別的.」

凌菲剛欲開口.鄰座的男子說道:「給這位小姐榨一杯橙汁吧.酸酸甜甜.喝到嘴裡還有意猶未盡的果粒.外加一份巧克力夾心餅.記到我的賬上.」

凌菲瞟了一眼他.是一個看上去有太太的中年男子.他的相貌凌菲連看第二次的想法都沒有.只瞥見他的頭髮被髮膠箍成光滑的圓.足球似的圓.有種衣冠楚楚的氣質.

見凌菲並未拒絕他.男子以為自己獲得了她的好感.徑直坐到凌菲的對面.不過走了三四步路.氣喘吁吁的.像是激動的厲害.

凌菲忽然覺著很好笑.她把杯中僅剩的咖啡倒進喉嚨里.站起了身.

男子也起身.唯唯諾諾的挽留.「別走呀.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們聊聊.」

「對不起.我沒有空.」

「別呀.橙汁還沒有送過來呢.你應該嘗一嘗的.這世上有許多的飲料.比咖啡更好喝.」

這句不咸不淡的話令凌菲改變了主意.她又坐了下來.和一個陌生人聊聊飲料.或許是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還未請教小姐貴姓.」

「姓周.」

「周小姐」.他叫出這個稱呼后卡了殼.一時他也不知道該講些什麼.凌菲饒有興趣的打量他的表情.他長的不難看.但他的五官拼在一起.像是花捲上撒落的蔥屑.模模糊糊的.扔在人堆里再無蹤影.

男子走回之前坐的位置.將他喝的茶水端過來.是一杯將碧螺春、茉莉花和不知名的山花揉在一起泡出的花茶.凌菲在茶館里見過這種茶葉.製作包裝的很漂亮.像一隻元寶.取名為「招財進寶」.深受做生意之人的喜愛.沒想到咖啡館里也賣花茶.當真是中西合璧了.

男子見凌菲盯著他喝的茶水看.嘻嘻的道:「這茶葉我自帶的.早起給關老爺上柱香.喝杯招財進寶.這一天的生意准好做.」

凌菲掩嘴笑了.

男子也笑.「周小姐.我叫朱萬貫.幸會幸會.」

凌菲笑的快背過氣去.

朱萬貫花痴似的咧開嘴巴.哈喇子快從牙縫裡流出來.「周小姐.你有男朋友了嗎.」

他的問題直接明了.凌菲抿嘴笑著望向窗外.忽然她的笑容僵在了.陸地帶著幾個人氣勢洶洶的衝進了咖啡館.

服務生端來鮮榨橙汁和巧克力夾心餅乾.凌菲微微道了聲「謝謝」.舉起橙汁頓在半空中.朱萬貫會意.舉起茶水同凌菲乾杯.這一幕盡收陸地的眼底.

咖啡館里的鋼琴樂停了.服務生們嚇的睜大眼睛.其他客人都站了起來.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靜.靜的出奇.靜的凌菲清晰的聽見朱萬貫吧嗒嘴巴的聲響.隨後是子彈上膛的「嚓嚓」聲.

她的餘光掃進他的腳步.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接近的流星大步.在他們跟前停了下來.她仰起頭.用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從容的對著陸地.

凌菲問道:「你找我.」

陸地的手從皮衣里伸出來.將冷冰冰的.能瞬間致人死地的鐵盒子妥妥的藏在他的女人目光不能及的地方.他失望.又開心.不必去看一眼.他就知道.坐在凌菲對面這個嚇的尿了褲子.縮在牆角發出害怕的「喔喔喔」聲響的男人.絕對不是曹璐.

他是來抓情敵的.還是來抓姦細的.他搞不清楚.也許兩者都是.也許他希望兩者都不是.他的表情因矛盾而扭曲.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彈動.

他緩緩的脫下皮手套.向凌菲飄出一句.「今兒個穿的真漂亮啊.跟新娘子似的.」

咬著嘴唇啐了一口.陸地猛地抓起朱萬貫的衣領.狠狠的一拳落到他的臉上.「你他媽的敢碰我的女人.他媽的.」

「你也配跟她喝咖啡.」

「他媽的.老子打死你.」

他帶來的手下見此情形.紛紛上去對朱萬貫拳打腳踢.直打的他哭爹喊娘.冷不丁的冒出一口.「周小姐.快救我.我只是.我只是愛慕你的美色而已啊.」

「他娘的.敢垂涎我們站長夫人.」

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掏出把鋒利的刀.從朱萬貫的大腿上刺下去.瞬間血光四濺.

凌菲拽下肩上的絲巾.歇斯底里的尖叫:「幹什麼.幹什麼.你們想打人不是.來打我啊.用刀子捅我啊.我是站長夫人.我是軍官夫人.我連喝杯咖啡的權利都沒有.」

她抓起桌上的杯子一個一個往地上擲.哐啷哐啷的.玻璃渣四處飛濺.七零八碎.嘴裡指桑罵槐道:「你沒空陪我.我一個人來喝杯咖啡怎麼了.我非得獨守空房嘛.人家好心請我喝杯飲料.你們就打人家.你們這是霸道.是獨裁.是專治.狗屁站長夫人.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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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錦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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