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對月流珠·十一

62.對月流珠·十一

第二日,師弟沒能像往常一樣,按時起身練劍,而是同師兄交頸而卧,結結實實地睡到了日上三竿。二人出房門的時候,虛青看着師弟衣領處露出的半抹紅痕,半是欣喜半是自責,只怪自己一時沒控制好力道。

察覺到虛青的窺視,文霽風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今日的師弟尤其沉默,連虛青貼過來都不置一詞——昨夜文霽風很沒出息得嗓子啞了。

虛青偷偷給師弟揉着腰,待到了正廳,還未進門,便聽到紅綾的叫罵之聲。虛青摸了摸鼻子,聽師弟說起,紅綾從前是個溫柔明艷的女子,如今卻變作了這副潑辣的模樣,看來當初被文老爺如此對待,她果真傷情非常。

進門之後,瞧著紅綾給文霆抹葯,從來意氣風發的白原硬是被罵成了一條耷拉着耳朵的小狗,虛青心中憋不住笑。瞧著文霆身上斑斑點點得一大塊,虛青暗嘆,之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這般房中情趣,怎麼能介意這些印記呢。

文霆見師兄弟二人進來,面色赧然,低聲同紅綾說了幾句,紅綾這才將藥膏收了回去。

白原素來不是自己吃虧的性子,朝虛青挑挑眉頗帶着暗示道:「今日二位起得有些遲。」

虛青神色不改道:「昨日同紅夫人一戰,消耗過大罷了,多謝白公子關心。」紅綾聞言只是冷哼一聲。

白原被他四兩撥千斤地避開,只能將一口鬱氣自己憋了回去。人都已經來齊了,白管家十分有顏色地上了菜,五人圍着坐下。虛青心下覺著好笑,昨夜才大打了一架,今日便已經和和氣氣地坐在一起同桌吃飯了。

這廂虛青和文霽風俱是默不作聲,那廂白原卻已經鼓足勇氣開口問道:「昨日夫人說文霆的魂魄不穩,難道今後要一直依靠着婦人的精血存活么?」若是這樣,文霆便註定了無法同紅綾離得太遠,況且紅綾一直自損供養著文霆,一時倒還好,日子久了,紅綾要是有個萬一,文霆恐怕也不得獨活。

紅綾聞言沉寂下來,頗為無奈地看了文霆一眼開口道:「文霆之所以能留存一命,只因他和我兒同有一半的父親血脈,但他生前畢竟是凡人,如此逆天而活,定然不能盡善盡美。」

凡人的魂魄,較之妖族定然是天生孱弱幾分的,遑論文霆從來不曾修鍊。於他而言,能夠維持人形已經極為不易,更不要談動用自身貯存的靈力,或是呼風喚雨。

不過紅綾和白原二人,也不需文霆多麼靈力強盛法術卓絕。紅綾道:「只要我在一日,自會保文霆一日安寧。」

白原的眉頭並未因紅綾的話而舒展開,文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文霽風,開口確認道:「夫人,果真沒有旁的辦法么?」他雖然答應了此後要認紅綾為母,可是一時便要他改換稱呼叫她母親,未免強人所難,好在紅綾對他分外寬容,並不計較他的稱呼。

紅綾嘆息道:「若是我成功歷過下一次天劫,化身應龍。待我持有神力,自然能替你洗濯血脈凝練魂魄。」只是紅綾剛化角龍不久,龍族壽命悠長,修鍊一事又沒有定數,這般沒有把握的事情,紅綾自然便沒有同他們提起,「不過,倘若霽兒還在……」

正神遊天際的虛青聞言,打了個激靈回過神,目光灼灼地盯着紅綾。

文霆道:「若我沒有記錯,他應該年紀同我相仿,略年長於我。喚作文霽?」

白原一愣,下意識得便看向了文霽風。文霽風絲毫不動,神色平靜地回視於他。

紅綾頷首:「是,霽兒若是平安長大,也應當同你的身量差不多了。只是十幾年前,我被趕出文府,心血消耗,身體大損,寒冬之下甚至險些喪命。那時我以為自己時日不多,便將他交給了一個遊方道人。」

文霽風問道:「那後來紅夫人是如何救回性命的?」

紅綾道:「榮山上的玄蛇出逃,巫山黃鳥偶然路過此處,心生憐憫施以援手。」

「黃鳥?」虛青神色有些古怪,紅綾所說的黃鳥,千年前與他是舊識,只是按著黃鳥的性格,本不是這般愛管閑事的人。若是說他看守的那條玄蛇倒或許會看在與紅綾同族的份上幫她一二。

紅綾點頭,接着說道:「我修養了三年,才將將恢復了自己的修為,中間為了保存龍胎,又是一番折損。待我終於可以去尋回霽兒時,這才發現自己,沒有詢問那道人名姓,天涯海角,已經不知去何處尋他了。」

「我只願那道人是真正的心善,能夠待霽兒好些。」紅綾分外悵惘,「那時我只想霽兒至少能活下去。早知我能夠大難不死,我決計不會將他交出去。」

虛青伸手,在桌下小心地包住師弟的,師弟向來從容平穩的左手,如今已經微微顫抖。虛青伸手過來,被文霽風反手拉住。文霽風心中驀然一定,曾經分外執著的念頭,如今因為虛青反倒煙消雲散,豁然開朗。

用了飯後,文霽風硬是要練劍,虛青勸阻了幾句,還是由著師弟去了。院中一片刀光劍影,文霽風舞劍的身姿分外矯健。虛青靠在廊前的柱子上看着,旁邊傳來腳步聲愈發靠近。虛青不需要回頭便可知道是誰。

「昨夜你沒少折騰文霆吧,怎麼跑過來了?」虛青懶散問道。

白原在他身邊站定,目光掃過文霽風便開口道:「文道長……便是文霽。」

虛青並不否認道:「是又如何?」

白原負手於身後道:「道長應該知道,如今文霆的魂魄不穩,隨時可能會……」

虛青笑眯眯地問道:「與我們何干?」

白原一怔,俊眉微微蹙起。虛青一拍手道:「白公子不提,我都要忘了,你允諾的鮫珠,什麼時候能夠給我?」

虛青如今有求於他,這樣的思緒在白原心頭一閃而過,不過還是被他壓了下來。白原如實道:「已經派人去查探消息了,方才聽白管家說,送去族中的信已經有了回復,族中正好有一顆鮫珠,只需再等上些許時日,便可送到七皇城。」強人所難,畢竟不是白原能為之事。

虛青點頭道:「如此便好,等上些許時日也不是什麼□□煩。」虛青心中算了一下時間,大抵不太夠,或許他今晚便該送一封信回玄沖觀,問問師父狀況。

白原欲言又止,虛青一哂:「有話直說。」

白原問道:「你們此次前來,難道不是為了認親而來?」

虛青搖頭:「偶然路過此處罷了。」

白原又問:「你們拿了鮫珠之後,要去做什麼?」

虛青想了想:「拯救蒼生。」

白原:「……」

過了一會,白原大抵是做足了鋪墊,往虛青身邊湊近了些道:「我今天看到文道長頸上的紅痕了。」說着白原還朝虛青擠擠眼睛,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

虛青不耐地將他一巴掌拍開,嘲笑道:「不及白公子身經百戰。」

白原尷尬地摸摸鼻子道:「有一事,還需向虛青道長討教。」

虛青掀了掀眼皮:「直說。」

白原躊躇了一陣壓低了聲音道:「你在文道長身上留下的……咳,不少吧。為何文道長看來一點都不生氣。」白原看着,文霆的脾氣不如文霽風冷清,遠比他溫和許多。可是文霆今天早上直接同他翻了臉,文霽風卻是絲毫沒有異樣。白原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得覺著定是虛青馭夫有術。

虛青頗為得意,拍了拍白原的肩膀道:「看好了。」

白原不明所以,看着虛青上前走到文霽風身邊。文霽風雖然並未刻意關心身邊狀況,眼角卻也掃過白原,知道他同虛青低聲商量了什麼。現在師兄走了過來,文霽風疑心師兄是有什麼事情要同自己說,便停下了招數。

虛青笑嘻嘻地掏出一塊手帕幫師弟擦汗,同師弟道:「師弟,方才我掐指算了一卦。」

白原還在一旁張望着,文霽風有些不好意思,從師兄手中接過帕子自己擦拭,疑惑問道:「算了什麼?」

虛青笑眯眯地按住師弟的肩膀道:「師弟一生順遂,命途坦蕩,雖年少造得水禍,然則五行俱全。只不過嘛……」

文霽風不知道師兄葫蘆里賣得什麼葯,追問道:「只不過?」

虛青伸手捏了捏師弟的耳朵道:「只不過貧道掐指一算,師弟命中缺一個我。」

文霽風一愣,被虛青捏在手中的耳朵發燙,一股熱意自胸口直衝到臉上,從脖子一路紅到了耳根。

一言不發地推開師兄,文霽風轉身便往房中走去,行動若真如風一般。房門啪地合上,白原瞧得一愣一愣的,心中大呼,這清風霽月的文道長,方才分明整張臉紅得跟蒸籠上蒸過似的。

虛青慢慢悠悠地晃回來:「懂了?」

白原神色一凜,抱拳道:「多謝道長指點。」說完便轉身回去,急着同文霆試驗一二。

虛青嘴角忍着笑意,回房給害羞得不像話的師弟順毛,至於白原,等他反應過來再說吧。

果不其然,第二日白原便頂着一個黑黑的眼圈,氣勢洶洶地來找虛青單挑。可惜虛青一早便帶着師弟出門,欣賞這七皇城的臨海風光去了。

調戲一事,可不是誰都能做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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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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