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寘彼周行·其三

4.寘彼周行·其三

虛青打的旗號是換身衣服,回房之後卻只是給自己重新梳了個頭,換了一根髮帶。反觀文霽風倒是正兒八經地換了一身竹青色的道袍,背上了雌雄雙劍。一副要上陣捉妖的架勢。

虛青揚眉問道:「師弟,你這副模樣,是真的要和妖怪拚命?」

文霽風的身子僵了僵。虛青回身進了屋裡,在他的包袱里翻了翻,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柄拂塵,隨意插在後腰,然後手中拿著什麼東西,往文霽風走過來。

「這是?」文霽風問。

虛青故弄玄虛地說道:「是個好東西,師弟你別動啊!」說著手就往文霽風的頭頂上伸了過去。文霽風只感覺頭頂的髮髻被虛青捏住,然後發簪被拔掉再重新插上。虛青鬆開手,右手裡拿著文霽風原本用來束髮的桃木簪,仔細地瞧了瞧他插上的雲紋白玉簪子,虛青嘖嘖稱讚道:「換了一根發簪,師弟果然顯得更加的丰神俊朗起來。」說完,他就將木簪子收入懷中,轉身去合房門,半點沒有要將桃木簪還回去的意思。

陶然一直等在陶府門口。見到虛青師兄弟二人過來,看著文霽風一身道袍,手持拂塵,身後還負著雙劍的模樣,陶然心中隱隱的怒意降下來幾分,文霽風看來是真的回去做了準備。只是眼光掃過絲毫沒變動的虛青,陶然又覺得心頭好似悶了一口氣。

義莊在城北,距離陶府所在的城南有些腳程,陶家準備了一輛馬車送三人去。義莊是屍身暫放之所,平時鮮少有人問津,也沒什麼人關心,偌大的一間屋子,儘管有新修補過的痕迹,看起來卻仍顯出幾分破敗,加上門外的槐樹綠蔭正濃,無端生出幾分陰森。

馬夫留在門外看管著馬車,這次他們三人前來,陶然也沒有帶著家僕。三人進了義莊,門內兩邊排滿了十餘副棺材。

「這些都是新近暴斃的,官府壓著,暫時不讓他們下葬,近幾日的,還不曾入殮。」陶然指著最靠近屋內那塊,那裡沒有棺材,地上只是十分粗糙地墊著幾塊門板,屍身上蓋著一塊白布,「文師弟想要先檢查哪一副?」

文霽風回頭,陶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虛青從下了馬車開始,就顯得心不在焉,此時正靠著義莊大門的門邊,瞧著外邊的槐樹。察覺到二人的目光,虛青回頭道:「師弟想看哪一副就看哪一副,當心著些詐屍便成。」文霽風點頭,朝著最裡邊蓋著白布的屍身走去,陶然跟著轉身,虛青笑了笑,即便只是看著背影,他也能想象陶然臉上皺眉厭惡的神色。陶家乃一方鄉紳,這件事棘手他們卻不得不管,甚至這種動輒就可能有人接連喪命的事,他們是最迫切地想要解決的,虛青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也難怪他心存不滿。

虛青繼續數著門外的槐樹葉子,初秋清寒,此時日頭已高,落在身上倒也暖洋洋的。一個官府追查了三個月,連蛛絲馬跡都未曾找到出來的妖怪,他誠心期望著,師弟什麼東西都不要找出來才好。

「這是昨晚才送過來的李屠戶。」文霽風掀開白布,陶然站在他身邊介紹。他原本也是過著安生日子的少爺,第一次看到屍體的時候,差點沒吐得暈過去,只是接觸的多了,便也膽大起來。

文霽風問:「仵作已經驗過了嗎?」

「應該還不曾,昨晚出事已是夜半,照理今早應該會有衙門的人過來將屍體帶回去。」陶然道。

文霽風點點頭,手中掐了一個訣,指尖泛著一道白光,隔空自其印堂往身|下行去。

「文師弟是在檢驗他的經脈?」陶然問。

文霽風抬起頭:「陶師兄見過此術?」檢驗脈絡的術法雖然大同小異,不過文霽風用的這個岐黃訣手訣特殊,修習困難,算是玄沖觀特有的術法之一。

陶然笑道:「之前孫道長也用過這個法子,所幸愚兄還記得一二。」他口中的孫道長大約是陶冶說起過的那位道人,「師弟可發現了什麼?」陶然對這位孫道長顯然十分尊重,眼見得對能使出同一術法的文霽風都態度不自覺地好上了幾分。

文霽風搖頭,李屠戶的經脈完好,並沒有什麼損傷。

陶然道:「是不是師弟錯漏了什麼,孫道長當初就是用完了這個辦法,發現了屍身腦後的傷口。」

文霽風道:「並沒有驗出任何不妥。」

「師弟你……」陶然張了張口,不過還是將話咽了下去。文霽風等了一會,陶然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也便沒再計較。

你可是學藝不精,所以驗不出毛病?虛青搖頭晃腦地無聲念著,他可不似文霽風,萬事不上心,陶然未說出口的話他想要猜出來,輕而易舉。

不過文霽風一旦上了心的事,就不會有半點馬虎,眼看著文霽風的手就要摸上那李屠戶的腦門,虛青忙叫住他。

看了眼門外正趕著驢車過來,幾個官差打扮的人,虛青道:「師弟,門外這個,也許更新鮮點兒。」文霽風起身,和陶然兩人往門口走來,門外幾個官差已經停下了驢車,準備將車上的棺材卸下來。

「難道是又有人……」陶然皺眉,大步走過去。大約那幾個官差和陶然頗為熟悉,幾人攀談起來。虛青遠遠地聽了幾句,大意是今日客棧中,又發現了一個暫住的客商暴斃了。客棧掌柜通報了官府,便由官府派人送了過來,等仵作畫卯之後,直接來這義莊中驗屍。客棧怕影響了生意,大清早地便用棺材殮了屍首從後院送了出來。

陶然又和官差低聲說了幾句,回身叫文霽風過去,他身邊的官差已經著手打開身邊的棺材了。虛青摸了摸鼻尖,他同文霽風站在一處,陶然卻好似視而不見的樣子,看來是真的在心中看低了他。

虛青轉過頭,屋內那具屍身,白布還未蓋上,從他這裡只能看到掀開的半塊白布,只是奇怪的是,那處傳來了細小的沙沙聲,好似是木匠削挖的聲響。

難不成是真的詐屍了?虛青尋摸著,自己隨口禪學的並不如虛彤那小子,有些好奇地走了過去。

文霽風依樣用岐黃訣給這具客商的屍首驗了,結果與之前相同,並沒有什麼奇怪。陶然聽得他的回答,眼中的猜疑又重了幾分。文霽風伸手想要看看客商腦後的傷口,卻聽到義莊之中傳來虛青的慘叫聲。

「師兄!」文霽風神色一凜,即刻便往義莊內去,身形如風。

陶然幾人慢了幾拍才跟過去,入門只見盛著李屠戶的門板不知怎麼滑到了門口,文霽風手持長劍,劍身纏繞著一絲絲白色的劍氣,虛青躲在他身後,探頭探腦看熱鬧似地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文霽風持劍的手向上一翻,長劍脫手而出,劍身旋轉,幻化出兩個白色的幻影,三劍自三個方向,往地上扎去。排成行的棺木擋住了陶然幾人的視線,劍影消散后,只聽得那處傳來驚惶的羊叫聲。

陶然眼前一花,只看到一團黑影從那處竄過來,速度極快,一瞬便到了眼前,而後這團黑影被什麼東西撞開,微微偏了偏釘在了他們身邊的門板上。陶然驚出一身冷汗,目光看向釘在門板上的那隻怪物,只見尺余長的怪物猶自掙扎著,嘴裡發出咩咩的叫聲。

「嘖,可惜叫它跑了。」虛青嘆息了一聲,文霽風一聲不響地將地上的長劍拔‖出來。面前的空處有一個洞穴,不過成人手掌大小,方才他的劍已經刺中了那隻怪物的後腿,可惜還是讓它倉皇逃脫了。

虛青拍拍他的肩膀寬慰他:「師弟不必那麼難過,雖然逃了一隻,這裡不是還有一隻么。」說著,虛青將他背上的另一把劍抽出,饒有興緻地朝釘在門上的那隻怪物走去。

見他過來,陶然往邊上退了幾步,他身後的幾個官差也是有些瑟縮地退後了幾步。虛青看了他們一眼道:「幾位也不用這麼害怕,這東西雖然看著奇怪,不過也是怕人的,方才就逃了一隻。只是少見罷了。」陶然乾咳了一聲,赧然地暗想,也不知方才慘叫求救的人是哪一個。

虛青蹲下|身,用手中的劍捅了捅怪物肥厚的屁股,怪物應景地咩咩嚎了兩聲,倒顯出幾分凄慘來。文霽風收了劍走過來,陶然問道:「師弟可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方才文霽風劍上的劍氣和幻化出的劍影,他都是看在了眼裡的,這對師兄弟也許並沒有他想的那麼不中用,至少文霽風不是。

不曾想,這次回答他疑問的人,是虛青:「身形如彘而有犄角,叫聲似羊。此物喚作媼,又稱媼鬼。居於地底,畏光,以死人腦髓為食。」被他稱作是媼鬼的怪物掛在門上不動彈了,虛青興緻缺缺地站起來,將手中的劍遞還給文霽風,「方才我看到有送喪的隊伍往來,城北應有一處墳地吧?媼鬼最喜歡這種地方,只需派些人去圍剿捕捉即可。」

虛青的話聽起來煞有介事,陶然不敢不信:「這隻要如何處理?」陶然看著一動不動的媼鬼。

「媼鬼懼怕柏枝,只需尋些柏枝回來,削尖了刺入它們腦中即可。」虛青抄著手,朝媼鬼揚揚下巴。眼前這隻只是痛昏了過去,虛青的那幾劍根本無法殺死它。

「那這隻怪物要是醒過來,會咬人嗎?」一個官差插了一句。

虛青掀了掀眼皮:「那是自然,」官差的臉色陡然蒼白了幾分,「不過不必擔心,媼鬼只是爪牙鋒利,力氣卻不算太大,身上也不帶毒素。趁著它現在還未醒,你們找些繩子綁上就是了。只是可惜了師弟的一根簪子。」說著眼中還透出幾分遺憾之色。幾個官差不敢馬虎,聽了虛青的話,連忙尋了繩子將這隻媼鬼綁了。

陶然看著取下了媼鬼之後的門板,除了殘留的血跡,還有一根普通的木簪釘在上邊,沾血的木簪簪身已有大半沒入了門板中。門外,虛青靠著槐樹,離得門外那副棺材遠遠的。文霽風站在他身邊,師兄弟二人不知道在談些什麼。

陶然的眼神暗下來幾分,方才他心有餘悸錯漏了,現在才想明白一件事,文霽風之前全心對付著洞穴中那隻媼鬼,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顧及他們。即便如虛青所說,這根簪子是文霽風的,出手的人卻未必是文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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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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