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塔沙

86_86397「嬤嬤，嬤嬤，你醒醒，艾米回來了。」修女打扮的少女輕輕搖了搖床上老人枯瘦的手臂，看著老人灰敗的臉色，她眼睛里又開始沁出淚珠。

老人聞言眼珠子動了動，彷彿費了莫大的力氣才睜開眼睛，儘管歲月侵蝕讓她的眼睛看起來渾濁不堪，可是眼底的慈祥並未因渾濁而減少分毫，她似乎攢了片刻力氣才說：「薇兒，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單獨跟艾米說。」

「嬤嬤……」薇兒的聲音無法抑制的哽咽起來，最終在老人的堅持下，默默走出狹小但整潔的房間，並將門帶上。

「嬤嬤，都是我的錯……」沒有薇兒在場，艾米抱住老人枯瘦的手臂，肉呼呼的小臉貼著老人布滿褶皺的脖子，眼圈也跟著泛紅。

「艾米，」老人微笑著慈祥的撫摸著艾米柔軟的黑髮，柔聲道，「你沒有任何錯，你知道嗎，你是父神給嬤嬤最好的禮物，這一場遇見是我們彼此的宿命。現在嬤嬤的宿命已經完成了，是時候離開了，你以後要好好的，知道嗎？」

艾米所有的記憶始於被塔沙嬤嬤救醒之後，他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就連艾米這個名字都是塔沙嬤嬤給他取的。儘管他有時偶爾會覺得自己不應該是個孩子，但是他的外表確確實實只是個六七歲的小豆丁，近一年的時間裡一直被神殿的修女、嬤嬤們寵愛著，他也漸漸接受了自己就是個小孩子的事實。

塔沙嬤嬤是艾米有記憶以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她用神之賜福教會他使用大陸的通用語以及文字，將他帶到神教並讓他成為聖子的候選人之一，全心全意的愛著他，在艾米的心裡，塔沙嬤嬤就像媽媽一樣的存在。

可是早在塔沙嬤嬤撿到他之前，她的身體就已經不好了，勉強驅動神之賜福導致她舊疾加重,這大半年來，即使經過數次神父賜予的高級治療術仍然不見好轉，身體一天天衰敗下去。

艾米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大概也是病急亂投醫，想給塔沙嬤嬤嘗試別的治療手段，比如鍊金術師煉製的藥物。

艾米沒有記憶，加上年紀也小，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他能接觸到的有關艾爾法大陸的歷史少得可憐。

因此，他只能憑藉潛意識裡的直覺覺得病了就該吃藥，卻並不知道光明神教的信徒病了是不能吃藥的，只能接受光明魔法的治療。他潛意識裡覺得藥物一定可以治好塔沙嬤嬤，可是他身上除了一個不值錢不知屬性的水晶片項鏈，連一個鐵幣都沒有，可最便宜的煉金葯都得10鐵幣，而嬤嬤的病情非常嚴重，連多隆多神父的高級治療術都束手無策。

要知道多隆多神父的治療術已經是維羅納市區最厲害的了，普通的煉金藥物根本沒法跟他的治療術相比，而高級煉金藥物的價格都是以晶幣為單位的，1晶幣相當於10w鐵幣。他去煉金藥店里看過，店主介紹的最有可能治好塔沙嬤嬤病的那個葯的標價是10晶幣。

為了給塔沙嬤嬤攢錢，同時也為了養活那條壞脾氣的『小祖宗』，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孤兒院的孩子幫他賺錢。因為不想塔沙嬤嬤擔心，艾米隻字未提賺錢買葯的事，塔沙嬤嬤身體很差，也沒有太多精力去照顧艾米，她只知道艾米常常跟附近孤兒院的孩子一起玩兒，還經常分東西給他們，只當他是天生善良，並沒有往別處想。

艾米雖然利用孤兒院的孩子賺錢，但是並沒有讓他們做任何違法的事情。

維羅納是一個大型海港城市，一年四季來來往往的船隻不計其數，這些船隻絕大部分都是商船，載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貨物。那些有銷路的老油子就不說了，每天來往海港渴望通過海上貿易賺錢的菜鳥簡直不要太多，他們憑著一腔熱血載滿貨物來到維羅納市，卻發現他們帶的貨物根本找不到合適的銷路，最後不得已被別的商人以極低的價格買走，一趟下來根本賺不了什麼錢甚至可能賠本。

轉過身，等他們想買點其他地方的特產隨船帶回去時，他們發現那些東西貴得驚人，就算他們買了帶回去恐怕也很難賺到什麼錢。

維羅納市的教堂就建在海港旁邊，艾米在碼頭上玩兒幾天，見了很多次這種情況后，腦子裡蹦出一個很陌生的詞語『信息不對稱』，儘管他不知道是在哪兒聽過這個詞，卻很明白這個詞語的含義。

他遵從自己腦子裡的想法，給兩隻為貨物困擾的商船成功牽了線，雙方都得到了自己滿意的貨物，而他則分別得到了一個銀幣作為報酬。

一個銀幣相當於100鐵幣，在消費頗高的維羅納港也夠吃一頓不錯的大餐了。

艾米一開始賺到錢非常高興，一口氣做成了好幾筆，結果毫不例外得罪了港灣的船老大，要不是因為他年紀小又是神教的人，小命都得搭進去。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艾米被那些人狠狠教訓了一頓，好在那些人看在神教的面子上都有分寸，在艾米適時的示弱和孝敬下，只是讓他吃了點皮肉之苦沒讓他傷筋動骨。艾米腦瓜子聰明，魔法天賦很高，在神教混一段時間，就無師自通學會了治療術。他用半吊子的治療術給自己療了傷，總算沒有讓塔沙嬤嬤發現異常。

而他天生似乎就有一種警覺，從未在任何人面前顯露過自己的魔法天賦，甚至連跟他最為親近的塔沙嬤嬤，都不知道他僅僅是看多隆多神父施展了幾次高級治療術，他自己就慢慢琢磨出了半吊子的低級治療術。

受過那次教訓，艾米是不打算再去碰船老大們的生意了，可是隨著塔沙嬤嬤的病越來越重，艾米不得不再次打起海港的主意。

不過，這一次他學聰明了許多，知道不能得罪船老大，就索性找了幾個旁邊孤兒院的孩子，在海港上干起了跑腿的活兒。幫人傳個話、帶點東西、介紹一下海港的街區分佈等等，經過艾米的調|教，孩子們嘴巴甜言語幽默，那些人聽高興了多多少會給一些打賞，那幾個小錢船老大們不會放在眼裡，可是有了這些錢，艾米就可以吸引來更多成天無所事事的孤兒們幫他做事，獲取更大的利益以及更為豐富的信息。

他偷偷摸摸幹了四個多月，手底下從最開始的3個孤兒已經發展到40個孤兒，每天除去支付孤兒們的報酬外，能攢1個銀幣。

1銀幣雖然不多，但是在維羅納海港，有非常多搬運貨物的苦力，他們中絕大多數人一天的工資才只有50鐵幣而已，僅僅是半塊銀幣。

以艾米現在的年齡，能夠通過這種方式賺到1銀幣，已經算是非常厲害的了。

可是艾米並不滿足，他不滿足並非因為欲|望野心，而是照這個賺錢的速度做下去，得將近三十年才能攢夠給嬤嬤買一份藥劑的葯錢，可是以嬤嬤現在的身體根本連三年都等不了。

塔沙嬤嬤是神教的苦修士根本沒有積蓄，而神教本身也不允許教內人員擁有私人財產，一經發現就會被沒收財產嚴重的甚至會被驅逐出教。

當然，光明神教經過數千年的發展到今天，能夠謹守這一教義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悄悄置辦私產別讓人逮著大家都不會說你，因為大家暗地裡都在這麼干，可是你要問人借錢，絕對不會有人說自己有錢借給你。

所以借錢這條路根本就行不通。

神教不許教內人員擁有私產，但神教本身卻是非常富裕。就拿維羅納神教來說，它擁有自己的莊園、海船、一支千人神聖騎士隊、豐厚的治療術收益，還要享受維羅納市一部分稅收收入，以及艾米觀察到的某些灰色、黑色收入。

可是富有歸富有，教內還有一些比塔沙嬤嬤病得更嚴重的苦修士，可是直至他們病死，也沒見教里給他們提供煉金藥劑。

艾米並不知道是教義不允許這些苦修士接受光明魔法之外的治療，而是潛意識裡的慣性思維讓他單純認為是神教腐朽的管理制度導致的。

聽了塔沙嬤嬤的話，艾米烏溜溜的大眼睛登時紅了一圈，他只覺得心裡有點慌，脫口而出：「嬤嬤一定不會有事的，我會給嬤嬤買『月神的祝福』，它一定可以治好嬤嬤的！」

塔沙略微怔愣片刻，隨即柔聲笑道：「傻孩子，嬤嬤是不會接受光明魔法以外的任何治療的。」

艾米頓時傻眼了，肉呼呼的小臉布滿了震驚：「為什麼？！」

「你呀，平時嬤嬤讓你多學學教義，多看看神典，盡顧著玩兒了。」塔沙嬤嬤露出寵溺又無奈的表情，衰老的臉上依稀能看出兩分年輕時迫人的光彩。

「我沒有……」艾米縮著脖子小聲辯駁，聲音裡帶著小小的委屈，他真的沒有玩兒只是利用孤兒院的孩子幫他賺錢而已。

塔沙嬤嬤輕輕拍了拍他柔軟的背，渾濁的眼底除了一貫的慈祥還有一絲難言的複雜，片刻后，她從枕頭邊的暗格里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木匣，精緻的木匣上精心雕琢著一朵繁複艷麗的菲瑞羅花，此花別名光明之花，傳說是光明神最喜歡的花朵並為其親賜姓名，因此它也是光明神教古老的標誌之一。

塔沙嬤嬤將木匣放到艾米小胖爪子里，艾米敏銳的察覺到盒子本身就蘊藏著一股溫和的魔法波動，他不禁好奇道：「嬤嬤，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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