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世煙花無礙,半生清苦俱非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世煙花無礙,半生清苦俱非

盛大的婚禮,奢華的禮堂。

卻有些落寂單孤。

嬌俏瘦弱的新娘,撐起聲勢浩大的婚禮。

孤單新娘,八方賓朋。

孤身一人,

千夫所向,如迎千軍萬馬。

她的坦然,無畏,平靜,勇敢。

這些內在的品質,遠遠超越了她外在的樣貌身材。

讓所有人,動容。

舒詩,陪着李清平、文淑芝夫婦二人,在伴娘李書蕾的陪同下。一家人,向在場賓客敬酒。

作為舒詩少有的幾個閨蜜之一,冉晴早在婚禮舉行的前一個星期,便已來到陽州,幫着舒詩他們佈置新房準備婚禮之事。

今天的冉晴,衣着妝飾非常低調簡單。有意掩飾了自己的容妝靚麗,但也衣着考究不失貴氣格調,不願在這種場合給舒詩帶來丁點瑕疵麻煩。

她千般推脫,方才推了伴娘之職。此時,冉晴如侍女,托著酒盤,陪在舒詩等人身旁,為眾人端酒。

首先來到宮子這女孩的酒席房間內。

此時的舒詩,已經換上了一身輕便緊身紅色旗袍,將她的完美身形曲線勾勒出來。

饒是同為女人,饒是貴為公主之身。可是此刻,宮子看到舒詩等人進來時,她的眼中仍然難掩驚艷炫目之情。

「謝謝宮子公主不遠萬里,漂洋過海起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今天家夫沒有在場,有失禮數,請您海涵見諒。我代家夫以及家人,給您賠酒致歉,失禮之處,請見諒一二。」

盛酒的托盤上,放着白酒和紅酒,還有數枚酒杯。

跟在眾人身後一旁的冉晴,默不作聲之間,已悄然將酒倒上。

舒詩說話之時,冉晴已然將酒於杯中,靜放一旁。

舒詩連同李清平、文淑芝夫婦,甚至是李書蕾在內,一家人共同執滿杯。

以前源平與宮子兄妹二人,不遠萬里前來華夏求醫。在蘇城古鎮時,李清平一家人,也曾見過這兄妹二人,有過一些接觸。

當時這兄妹二人低調而來,未表露身份。眾人只是醫患之分,並無其他。

可今日,宮子是貴賓,更是以國之明珠,公主身份前來恭賀。

那,一切禮數,自然不同。

一家人,眼神誠摯,雙手持杯,微躬身行禮致意,滿飲而盡杯中酒,以示歉意心意。

宮子與其身旁一眾隨行官員之人,皆起身,欠身還禮。

「在來華夏之前,突然知道楚師要結婚的事時,我和哥哥還很驚訝。當時我們就在想,什麼樣的女孩,才能讓楚師這樣的人拜倒在其裙下。今天見到舒詩姐姐,我才解開了心頭困惑。」

仔細觀察着眼前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新娘,宮子雙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看着舒詩等人緩聲說道。

欽佩,羨慕,又有一些小小的嫉妒。

她,長的太過漂亮嬌媚,一顰一笑之間,嫵媚天成,撩人心神。

她,又是這般聰明會事,八面玲瓏。像今天這種事情,她居然都能周轉處理成這般模樣,說是長袖善舞也不為過。

可是,她又是這樣一個坦誠擔當,敢愛敢拼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如果自己是個男子,或許也會動心吧……

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恐怕才會讓楚師這種看似雲淡風輕,實則讓人琢磨不透深淺的奇男子心動神迷吧?

原本還幻想着自己長大後會和楚師之間發生些什麼呢,可卻被人捷足先登……

拿着酒杯,看着眼前的新娘,宮子想了許多許多。

最終,收起悠悠長思,化為心底一聲無奈低嘆。

「不管怎樣,都希望你和楚師恩愛美滿,家庭幸福安康。我和哥哥源平,向你們獻上最真誠的祝福。」

宮子雙手舉杯,向舒詩和李清平夫婦家人示禮,而後一飲而盡。

「咳!咳……」

華夏的烈酒,讓一向不怎飲酒的宮子劇烈咳嗽起來,短短片刻之間便小臉通紅。

她一旁的陪護隨行人員,趕忙前來照料。

這發生的小插曲,絲毫不影響與宮子同席的這些人,紛紛舉杯向舒詩與李清平一家人敬酒祝福。

原本宮子這位公主定的行程安排是不飲酒,但此時宮子已經做出表態。席間陪同的使館官員,與國內要員等人,便也紛紛舉杯敬酒。

與宮子這一席道別過後,舒詩與李清平一家人依客人主次遠近,分別敬酒。

先是來自京都的石家兩位老人,隨後便是任家、宋家等京都名門大族。

依次向下,才是各省的要員大吏,達官權貴等眾。

一場喜宴下來,讓人心神俱耗。

所幸,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舒詩與李清平一家人強打精神,終是將賓客妥善照料送行,算是完成了婚禮之事。

一整天勞累下來,舒詩小腿腫漲,腳踝更是被高跟鞋磨破。

在家人閨蜜的陪伴下,舒詩回到了新房。

李清平要處理喜宴過後諸多瑣碎之事,所以便由文淑芝來照料親友等人諸事。李書蕾,則早早返回家中,照料幼弟。

知道舒詩這個女孩承受了太多太多,所以文淑芝一路相隨,怕冷落了新娘,讓姑娘寒了心。

舒詩的母親,今天在酒宴上非常低調,但自早上女兒出嫁時,她便揪著心,小心翼翼避著世俗之禮,一直在旁照料盯着女兒。好不容易待得婚禮喜宴結束,舒母這才得以正大光明,一路隨行,照料女兒……

冉晴,幾乎是今日前來參加婚禮最為親近親密的閨蜜。她和舒詩之間的感情,也是最沒有絲毫利益摻雜的純粹之情。而她,也是唯一和舒詩、楚風兩人關係極好,並且是舒詩和楚風兩人感情一路走來的見證者。

她力所能及的為舒詩分擔着一些事情,想要讓這場一個人的婚禮,舉辦的更加圓滿無憾……

從酒店回來的路上,冉晴一路默默相隨,為舒詩妥善保管着新娘服與其他化妝品等瑣碎之物。

一行人,數輛車,行行停停間,終是回到了新房。

婉勸著文淑芝這位非常關心挂念的長輩早些回去休息,照料孩子。忙不迭的的接過冉晴這位閨蜜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手提袋,為她倒上一杯熱水,讓她好好歇歇。

為一路陪伴守護的母親,端上一杯熱水。靜靜坐在她身旁,雙手握着她那不知何時變的有些粗糙,卻又飽含溫暖的手……

靜坐無言,相守。

「舒詩姐,今天你忙了一天了,你和阿姨想吃些什麼飯?我給你們做好飯了再走,或者是我給你們訂些外賣?」

天,已經晚了。

外邊的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文淑芝欲言又止的走了,臨去時,拉着親家母的手連聲致歉,並叮囑明天會和丈夫一同前來商量兩家人的一些事。

冉晴坐了一會,喝了半杯茶,稍微休息了一下,便要起身為舒母和舒詩兩人做飯,打理家務。

「家裏什麼東西都有,現在訂外賣也非常方便,冉晴你今天也忙累了一天,應該早點休息的人是你。你就別再為我忙前忙后的了,晚上你就住在我這,一塊吃飯。」

見冉晴要起身忙碌,舒詩趕忙拉着她。

冉晴無言無聲,默默做的事情,舒詩都看在眼中,記在心底。

冉晴,依舊是當年那個家貧簡單的女孩。哪怕如今,「美廚娘」已經紅遍數省,日漸擴張。

可是這個女孩,心底仍無暇無私。

她傾國傾城,顛倒眾生。

可她,有意遮掩容顏,不願做那伴娘,怕奪了新娘的光彩。

她,身為閨蜜,更是楚風的知己合伙人。

是知己好友,也可說是貴客。

可她,如侍女,端盤斟酒,低眉隨行。

人生,有友如此,一生之幸。

最終冉晴沒有留下,婉言辭別,返回酒店休息。

新房,終究是新房。

是新郎與新娘的新居,外人住在這裏,終究有些不合禮數。

況且,冉晴也已看出,舒母有話要對舒詩私下說。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文淑芝這位代表楚風家人的長輩,怎會那麼早便離去。

眾人,為的,便是留出空間給舒詩的母親。

待房間中,只剩下自己和母親兩人的時候,舒詩終是毫無形象的癱倒在沙發上,一動都不想動彈分毫。

今天,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心神俱疲。

舒母靠坐在沙發上,靜靜抱着女兒,讓女兒的頭枕靠在的懷裏,給她一個更加舒適的姿勢。

低頭看着女兒滿面疲色的睡顏臉龐,她的呼吸,逐漸輕緩,那閉着的眼睛,長而彎的睫毛,微微輕顫。

手指憐惜的從女兒臉龐輕輕劃過,撥開她臉旁的秀髮,仔細低頭打量著自己的孩子。

不知何時,悲從心來,紅了眼眶。

眼淚,有些不爭氣的滑出眼眶,順着眼角臉龐,向下滑落……

有些慌亂而小心的,用手輕拭臉旁淚水,努力讓自己正常無事起來。

可是,剛剛想要入睡淺眠的孩子,終是被驚醒。

她就像小鹿一般,身子猛的一個哆嗦激靈,輕顫之間,驚醒過來。

微微失神片刻,茫然四顧,方才明曉自己身在何處,而後抬頭向自己看了過來。

「媽……你怎麼哭了……」

有些無措,有些心痛,有些驚愕,更有自責愧疚。

舒詩從母親的懷中爬出,緊張的握著母親的手,慌亂無措的想要擦拭母親臉上的淚水。

「媽沒事,媽沒哭,剛才揉眼睛了……」

轉過身子,不想讓女兒看到自己的失態。舒母慌亂解釋說着話,粗糙的老手,急忙在眼角臉上擦拭著。

從淺眠中驚醒過來的舒詩,漸漸清明過來。

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靜靜抱着母親,枕靠在她身上,無言的安慰着她。又如幼時,在母親身上,尋找著溫暖與心安的依靠。

「媽,對不起,我讓你操心了。我以後會過的好好的,你不要太挂念,你的身子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事……」

趴在母親身上,舒詩小聲說着話。

窗外最後一絲夕陽,早已消失。

屋裏,沒有開燈。

窗外的燈火,映照進來,屋裏有些昏暗。

「你爸出事的早,媽又沒本事。從小到大,你一個女孩子,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你長大了,一直也沒遇到個合適的人……是媽沒用,沒照顧好你,現在你結婚了,又是這麼個事,以後你可怎麼辦……」

坐在昏暗的房間里,抱着女兒,說着說着,眼淚忍不住便掉了下來。

「我苦命的女兒……」

泣不成聲。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心頭肉,哪個做母親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見母親這麼傷心難過,舒詩一個勁的勸慰安慰著。

但說着說着,勸著勸著,自己,反倒也跟着哭了起來。

淚眼婆娑,滂沱淚雨。

一切的委屈,難受。

假裝的堅強,坦然。

此時此刻,如決堤一般,轟然坍塌。

誰也想不道,人前如女神完美,芳華絕代的女人,此刻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軟弱的不堪一擊。

舒詩,她再堅強,再商場馳騁,人前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她,終究是個女人。

終究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女孩而已……

只不過,人前,完美無暇,堅強自若。

不為人知的背後,在自己的至親人面前,她才露出了自己的軟弱無依。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或,如是這般。

……

在母親的懷中,在母親身旁,在母女相伴獨處之時,舒詩方才卸下了人前外界的盔甲面具。

她向母親,訴說着自己的委屈不解,訴說着自己的壓力苦悶,訴說着自己的無依無助。

她不是歷經千劫百世的智者聖人,她不是無所不能可以解決任何事的神……

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今天,她一個人,站在奢望的婚禮台上時。面對那麼多的賓客,那麼多重量級的人物。

她也彷徨,她也無助,她也緊張,她也膽怯。

可她,能怎麼辦呢?

一切的苦,一切的累,一己承擔。

默默的擔負下這些東西,可是,心底最深處的委屈和困惑,又於誰訴說?

楚風,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一句話都沒有對自己親口訴說,便消失無影。

為什麼,他不聲不響的在這種時候,拋下自己……

為什麼,說好的事,他卻不來赴約呢?

心中,有萬般苦,千般惑。

可也為他千辯百辯,找尋各式各樣的借口理由。

為他開脫,欺騙自己。

可這一切,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自己就這麼命苦,一世情路坎坷,不得善了善終?

這世間,真的是紅顏薄命,一世苦楚嗎?

恨這天地不公,恨這造化弄人。

卻又無從恨起,無人可恨。

怪只怪,自己選的這條人生苦路。

……

輕輕呵拍著女兒,靜靜聽着她的委屈泣語,小心擦拭着她如雨如簾而下的淚水,心疼的看着她那哭的紅腫的雙眼。

過了良久,舒詩的母親,方才低語。

聲妓晚景從良,一世煙花無礙;

貞婦白頭失守,半生清苦俱非。

一句古語,道盡了女子一世情路兩途。

舒詩怔然,淚停、

隨後,泣然慘笑。

嫁為人婦,和未嫁之時。

便是兩途。

明媒正娶,三聘九禮。

今日,婚禮之上,眾目之下,親口所說。

如今,已嫁為人妻。

那便,無怨無悔。

這一世,清苦獨守也好。

這一生,被人相負也罷。

皆是自己所選之路,怨不得他人半分絲毫。

夜,漸深了。

窗外,別家的通明燈火,漸漸黯淡零星。

做好飯菜,收拾完碗筷的母親,早早回房休息了。

客廳的燈,關上了。只有電視,仍舊開着。

電視的聲音調小,看向窗外夜空與那零星未熄的燈火,出神暇思。

電視屏幕的影像晃動,房間中光暗不定的昏暗。

站在窗口,呼吸著深夜的清冷空氣,像憋在水底許兒的魚兒,透出水面,大口喘息,緩解心底重負苦悶。

不知何時,窗外的夜,颳起了冷風。

零星的雨,悄然飄落。

過了不片刻,竟漸大了起來,聲聲作響。

客廳的電視,隱約有歌傳出。

……

梨花樹下卷絲輪,隨風紛紛

誰裁木鵲一縷魂,落別村

風影無心驚擾了,對棋人

幔里和詩,怕春雨成盆

玉指攬風風不住,茜紗窗昏

舟上搖**不停,渡影重溫

錯認庭前過馬人,醉幾分

一抹笙香,吹夢成真

風箏誤,誤了梨花花又開

風箏誤,捂了金釵雪裏埋

風箏誤,悟滿相思掛蒼苔

聽雨聲,數幾聲,風會來

上元溪旁點燭荷,千盞承諾

怎捱霧鎖紅塵客,陰差陽錯

陽台夢中風幾里,又幾何

……

聽雨聲,數幾聲,風會來

風箏誤,誤了梨花花又開

風箏誤,捂了金釵雪裏埋

風箏誤,悟滿相思掛蒼苔

聽雨聲,數幾聲,風會來

風箏誤,悟了一句,情似露珠

誰約我,又在這,風煙處。

一曲《風箏誤》,恰訴了女子心語幾分。

最終,卻只是夜深,一聲輕嘆,夜半無眠反側。

而那牽於心中的人,此時卻遠在天邊,未在身畔。

在那春雨風煙處,楚風踏上了遠渡的船。

登船最後回首回望回顧的剎那,楚風的眼神複雜。

駐足許久,終是長嘆,踏上了離故土的腳步……

沒有人知道,楚風就此一去無蹤,到底是做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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