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繪圖紙

第四章 手繪圖紙

「胡一亭你先看書,菜馬上好。」父親胡延安在廚房裏答應。

站在小小的餐廳兼客廳,胡一亭透過廚房玻璃拉門望着父親,那高大的背影在嗆人的油煙中忙碌著,他彷彿是看到了二十年後的自己。

父親胡延安揮舞着手臂擺弄著鍋鏟,認真烹飪著午餐。母親白萍中午在染織廠食堂吃飯,要下午四點以後才下班。

這熟悉的六十多平方的兩室一廳,是胡一亭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承載着他的青春記憶。

記得考上大學后,自己離開了這兒,再沒回來過。

這裏舊房拆遷時,父親回到湖山,放棄了原地還原住房,轉而辦理了貨幣還原手續,從此他們一家在湖山市就再也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落腳點。

胡一亭環顧這套記憶中的老房子,面積雖然不大,卻透著溫暖,客廳白色粉牆已經有些泛黃,紅色燈芯絨沙發,後面掛着梅蘭竹菊四君子水墨畫軸。走進自己房間,床頭貼著馬拉多納的海報,邊角已經發黃捲曲,牆角里扔著一副木製羽毛球拍,寫字枱上擦得一塵不染,一切,都如老朋友般熟悉,令他感到溫馨。

房間里的書柜上有些擦不掉的粘痕,是自己小時候到處貼動畫粘紙留下的痕迹。胡一亭輕輕撫摸這些本早已忘卻的痕迹形狀,回憶當初這裏貼的是變形金剛、還是恐龍特級克塞號的貼紙。

漸漸地,胡一亭心情激蕩起來,他拉出椅子,在古舊的棕紅色木紋寫字枱前坐下,打開抽屜,取出一疊湖山市日報社的信紙,從桌上的筆筒里抽出一支舊鋼筆,展開稿紙,想要試着寫一點東西,但剛要下筆,卻沒了主意。

究竟寫點什麼好呢?如果要把自己的夢想實現,眼前需要一筆啟動資金才行,那究竟用什麼來換呢?

胡一亭只好靜坐,在記憶中努力搜索著。

父親胡延安按照四菜一湯的標準很快做好了午餐,喊胡一亭出來吃飯,父子二人緊挨着,在客廳靠牆的方桌邊坐下。

端著飯碗,胡一亭頻頻偷眼打量父親,幾十年如一日的校對排版工作嚴重傷害了他的視力,酒瓶底般厚實的眼鏡片嵌在黃色賽璐珞鏡架上,鏡架多年來從沒換過,眼鏡腿是折斷過又重新粘合的,上面還裹了白色醫用膠布用來防滑。

「爸。」

「什麼事?」

「你們報社上個月的工資發了嗎?」

「問這幹什麼?學校又要交什麼錢?」胡延安眉頭一皺。

「看您每天工作辛苦,我就隨口問問。」

胡延安驚訝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從大前年起,最高首長做了南巡講話,全國到處都在囤物資,物價飛漲,湖山也不例外啊。」

說到這裏,胡延安輕輕搖搖頭:「如今市裏財政困難,哪有經費貼報社,工資能發一半不錯了,再說日報社的經營早就很困難了,全靠各個國家單位那點訂閱來維持。」

胡延安用勺子送了口湯下肚,繼續道:「再說現在沒有財政補貼了,只能到處拉廣告,可廣告哪有這麼好來的?所以現在報社確實困難,工資只發一半,另一半和獎金全都打白條。」

胡一亭憑藉比上輩子強大得多的記憶,很清楚現在距離總設計師92年南巡發表南方談話才三年,「膽子大一點,大膽地試,大膽地闖」這三大口諭被作為下海總號角。

改革開放后利用渠道優勢先富起來的那批人,眼下都在大規模投資或投機,首長92南巡之後,投機者審時度勢地下手囤積建設物資,6000一噸購入的鋁錠,三個月後就漲到了18000一噸,而HN的房屋和地皮均價則在93年一年時間裏翻了整整五倍之多,之後房產熱從HN迅速退潮,留下一地爛尾樓和目瞪口呆的HN省政府後,登陸北上,開始向全國蔓延。94、95年,全國樓市和股市都在上揚。

但同時,改革開放帶來的物價飆升,正在榨乾老百姓的儲蓄。93年全國居民消費物價指數,也就是CPI,上漲14.7%,94年飆漲24.1%,到了今年95年,繼續高速上漲17.1%,也就是說三年裏,物價上漲了67%。

可物價漲偏偏工資沒漲,還伴隨着全國範圍內的國企破產,職工大規模下崗。國家以全國人民生活水平的下降為代價,調整著經濟結構。

胡一亭也想搞投機,但這不切實際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自己家這樣的平頭百姓,如何比得過那些在改革開放十幾年裏囤積了大量財富的各路「英雄豪傑」?尋常工人家裏能拿出多少本錢?又有什麼門路去參與各路資本大軍的饕餮盛宴?

更何況,胡一亭今年才讀初三。16歲的小屁孩能幹什麼?誰又能相信你能夠干點什麼?就算是想要靠着編程寫軟件換點錢花花,家裏連一台計算機都沒有,再說了,放眼整個湖山市,這年頭能夠擁有個人電腦的家庭也是屈指可數的。所謂,有錢的未必會用,會用的未必有錢買。

胡延安看了看胡一亭,見他發愣,話頭便轉向胡一亭的學業:「你管這些幹什麼?學生就好好讀書,家裏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給我爭氣點,考個好大學才是正經事。這幾年我和你媽一直在幫你攢學費,你不要讓我們白忙活一場。」

胡一亭想到自己高中時的家庭風波和父母的最終離異,有些擔心地道:「我上大學不用您操心,倒是您,可要和我媽好好過,別再吵架了。再說了,錢就是用來花的,您省著幹嘛?我媽不是想要換個大彩電嗎?我看啊,您還是把積蓄花在生活上。」

「你懂什麼!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我們不存錢,你將來拿什麼上大學?拿什麼娶媳婦?」

胡一亭拿出成年人的腔調試圖拯救父母的婚姻,卻被父親一句話噎了回來,只好埋頭吃飯。

他默默地想:「打鐵還需自身硬,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什麼建議和漂亮話都蒼白無力。」

初中部下午一點半就要上課,胡一亭時間很緊。

吃過午飯,他一路若有所思地漫步回到學校,

偌大的教室里,班裏同學正在抓緊時間聊天,話題充滿娛樂主題。

「昨天我去錄像廳看了《國產凌凌漆》,周星馳的,太搞笑了!你們趕緊去看。」

「是嘛,我還沒看呢,錄像廳沒漲價吧?」

「沒漲,還是兩塊五。」

「那我這個禮拜天就去看!周星馳演的片子我最喜歡了,他的喜劇太搞笑了!我一部都沒落下。」

「你們真無聊,無厘頭喜劇有什麼好看的哎。你們看了《紅番區》嗎?成龍演的,那才叫精彩,打的一級棒,那都是真功夫呀!」

「嗨,早看了,春節我就看過了,那時《紅番區》才剛出來,嘿嘿,成龍功夫確實厲害!帶勁!」

「喂喂,你們幾個,我昨天買了張學友的新磁帶!真好聽。」

「是那盤《出道十年金曲合集》吧?我也想買來着,零花錢不夠了,你能不能明天能把磁帶借我翻錄一下?我把我最喜歡的郭富城精選輯借你聽。」

「行,不過等我先聽一陣子再借給你。郭富城就不必了,我不喜歡娘娘腔,你有新出的劉德華《天意》專輯嗎?」

…………

胡一亭一動不動地坐着聽大家瞎侃,他一來是沒多少閑錢,二來是因為這些娛樂對他來說都已經過時,絲毫提不起興趣。

無聊地枯坐了一會,胡一亭從教室後方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拍了拍身邊正在抓緊時間趕製當天英語作業的張百尺。

「白痴別寫了,我請客喝汽水。」

張百尺看了看手錶。

「還有四分鐘就上課了。」

「廢話,去不去?」

「當然去!王八蛋才不去。」

兩人一陣瘋狂的衝刺,來到體育場南面教師家屬院外的小賣部,胡一亭從口袋裏翻出全部家當8塊5毛,花兩塊錢買了兩瓶北極星牌橘子水。

「爽啊!萬寶路!男人的世界!」

「爽啊!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太陽神口服液!」

兩人一邊喝着汽水,一邊用廣告詞一唱一和地熟練演繹自認為瀟灑不羈的對白。

旁邊買茶葉蛋的女生們一邊偷笑着,一邊向他倆投來圍觀深井冰的異樣目光,胡一亭和張百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們暗中打量這些姑娘,看的心裏痒痒的。

時隔20年重玩這套吸引女生注意力的把戲,雖然喝的是汽水,重走青春路的胡一亭也覺得自己已經醉了。從硬邦邦的下體判斷,他可以肯定,自己煥發了第二春。

人家說青春大致可分為青春來和青春走,前者的標誌是長青春痘,後者的標誌是臉上留下痘痕。如今胡一亭卻又在痘痕之上長出了新的青春痘,這簡直就像花甲之年的老人突然***一般可貴。

「青春是最美好的時光,既已重生,就讓我從頭再來一次!」

「我從2015回來了!!!IAMBACK!!!」

胡一亭想到這些,一時心情豪邁,仰起脖子就狂吹汽水瓶。

張百尺一手搭著胡一亭肩膀,一手也舉起汽水瓶狂吹起來。

為了不至於上課遲到,更為了不浪費汽水,胡一亭和張百尺拿出喝斷頭酒的精神,一灌而盡之後一路小跑,打着嗝沖回教室。

有了纖毫畢現的前世記憶,物理課上胡一亭完全不願再聽講,而是開始埋頭起步,干自己的人生大計。

靠彩票掙錢實在太遙遠,現在畢竟只有95年,十年後的事情誰能說准?

加之自己的重生也許會在冥冥中影響周圍世界的進程,而彩票搖號本就是一種隨機的機械運動,毫無邏輯性可言,自己現在記錄的彩票號碼,到時候全部都中不了也是很正常的,那時候可怎麼辦?

胡一亭覺得,求人不如求己。

他攤開稿紙,拿起鉛筆開始繪圖,先畫完話機設計的電路圖,接着一張張晶片內部的電路設計圖在他手下漸漸成型。

關於手繪晶片,這一點不稀奇,Zilog公司的費根,在設計Z80單片機的時候,就是鉛筆手繪所有電路圖,每周工作80個小時,終於辛苦繪就全部圖紙。

張百尺看見胡一亭把物理課上的這麼詭異,忍不住問道:「畫啥呢?」

「單晶片電話總控晶片。」

張百尺完全聽不懂,白了胡一亭一眼:

「你還真閑,瞎玩個什麼勁啊。」

胡一亭笑了笑。

他記得,這年頭的電話,內部集成度遠遠不如後世,元器件多,PCB板線路複雜,尺寸太大,導致製造成本和維修成本都很高。

而後世的電話,基本都是單晶片的,一塊總控晶片,集成了所有功能於一身。

95年,國家大力提倡發展數字式電話機。那時全國有300多家電話機廠,其中得到郵電部批准入網的只有160家,其餘都是頂風作案的山寨小廠,各地出於地方保護主義,也不管不問。

相比國際上最新出現的磁卡電話、可視電話、IC卡電話、聲控電話、子母機電話等,國內的廠家產品單一,技術低端,工藝陳舊粗糙,故障率高。所以在市場上也無法形成競爭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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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電子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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