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狙擊愛美高2

周阿炳是一個普通的香江市民，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齡，在深水埗福華街開了一家士多店過活。深水埗是窮人區，士多店的生意不算太好，只是勉強能夠維持經營而已。

周阿炳有兩兒一女，現今都已經搬到港島居住，幾次三番想要接周阿炳過去同住，都被周阿炳一口回絕。人上了年紀就容易念舊，周阿炳從小就在深水埗生活，這裡再亂再差，也是他的老家，這裡有他熟悉的街道，還有熱心的街坊鄰居。

除了照看士多店的生意外，周阿炳還有一個業餘愛好，那就是炒股。從第一次踏入股市，屈指算來，至今已有十餘載，算是一個老股民了。

1972年，香江股市進入恒生指數發布以來的第一輪大牛市，股指從71年底的341點一路狂飈，上漲到1743點，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內，股指翻了5倍。

那一段時間，香江幾乎人人炒股，每天茶餘飯後，談論最多的話題也是股票。

周阿炳是一個務實的人，對炒股原本不屑一顧，在他眼裡，炒股跟賭博沒有兩樣，都是投機取巧，想要不勞而獲，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事情的發展往往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周阿炳不想炒股，可他的朋友們都在炒股，每天聚在一起談論的話題也都離不開股票，不少人還在股市上賺了大錢。周阿炳最終沒能抵住誘惑，在朋友地勸誘下，一腳踢開了股市這扇大門，從此股海浮沉，身不由己。

天下的事情就是這麼奇怪，不想炒股的人最終卻成了老股民。

十餘年間，股市潮起潮落，多少人折戟沉沙，雨打風吹去。周阿炳卻笑看風雲，幸運地存活了下來，並且憑藉從股市賺到的錢供養三個子女念完大學，成為福華街遠近聞名的小股神。

周阿炳炒股從不隨波逐流，他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股市中，股民往往喜歡追漲殺跌，看到股票大漲就爭先恐後買入，看到股票下跌又不顧一切拋出。周阿炳反其道而行之，在股票大漲人人追捧時抽身而退，在股票暴跌無人問津時悄然潛伏。

周阿炳就像一隻經驗老道的豹子，總是埋伏在鹿群必然經過的小路旁，耐心等候致命一擊的時機。

這一次，他的獵物是愛美高。

周阿炳從不打無準備之戰。他在買入一隻股票前，總會仔細研究股票的基本面，最大限度地做好排雷工作。

小盤股，電器行業，這在以地產、紡織業為主的港股中屬稀有品種。

香江電風扇企業龍頭，產品出口全世界50多個國家。歐洲市場雖然萎縮，但東南亞市場表現強勁，正在布局逐步走向開放的大陸市場，潛力可期。

凈資產四千萬，市凈率不到3倍。

最高峰時股價超過四元，現在價格一塊五毛，跌幅超過六成…

經過一系列縝密細緻的分析，周阿炳最終在一塊五毛時買入愛美高。

只是這一次，股神似乎失算了。

在周阿炳買入以後，愛美高股價並沒有出現期待中的止跌回升。相反，在大盤持續向好的形勢下，愛美高股價卻像斷了線的風箏，繼續滑向無底深淵。

股神遭遇滑鐵盧，這自然是股友們喜聞樂見的事情，紛紛送來言不由衷的安慰，順便在前股神面前秀一下自己手中的股票，最近好像又漲了不少。

世事紛紛擾擾，周阿炳淡然處之，不為所動。別人叫他小股神，他知道他不是。

他靠的是耐心，以時間換取空間，不爭一日之長短。

他贏，因為他比較能等。

股價下跌的幅度超過周阿炳的預期，但他沒有慌亂，嚴守操盤紀律，自始至終只做了一個動作：補倉。

最終愛美高在七毛止跌回升，而周阿炳也把自己的成本攤薄到一塊以下。

「炳叔，今天生意不錯吧？」

「炳叔，開市沒有？」

早市開盤在即，幾個股友不約而同聚集到周阿炳的士多店。

周阿炳將眾人一一迎進店裡，然後走到櫃檯前，搬出一台12英寸的彩色電視機。

八十年代的電視機自然不能和現在的平板相比，外表看起來像一個木盒，正面是一個球面凸出的屏幕。屏幕安裝了一個玻璃保護框，下方有6個小旋鈕，用於調節亮度、對比度、射頻、幀頻等，調台的大旋鈕則安裝在側面。

打開電視機，屏幕上一片雪花。周阿炳微微轉動旋鈕，很快搜索到無線台的財經頻道。畫面圖像扭曲，聲音嘈雜，不時還有粗大的帶狀條紋自下而上貫穿屏幕。

「哎呀，這日本貨質量就是不行，要我說要買就得買美國貨。」

說話得是一個胖子，大冬天還穿一件汗衫。大肚凸出，走路時兩個咪咪上下亂顫，因此得了個花名叫「肥波」。

「肥波，你就會胡咧咧，什麼時候也買一台讓大夥開開眼啊。」坐在一旁的瘦竿兒瞥眼嗤笑道。

「口水簡，你這是幾個意思？跟你說，過兩天等我把股票賣了，立馬就去永安買一台，到時候你別去我家看。」

「吵什麼吵，馬上就要開市了。炳叔，是不是信號不好啊？」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看電視圖像始終出不來，不禁有些著急，「我去樓頂看看。」

老式電視機的天線都用一根長竹竿架在房頂，由於太高，稍有風吹雨打就會受到影響，因此經常得派人上去調整。一人在房頂左右轉動天線，一人則在屋內盯著電視屏幕，直到圖像清晰為止。

經過一番折騰，圖像終於恢復清晰，眾人歡呼一聲，搬來凳子坐到電視機前屏氣凝神收看節目。

「大家好，這裡是『財經早知道』，我是主持人阿雅，接下來，將為大家帶來今天的財經咨訊。

承接前一交易日的蹺尾走勢，今日早盤恆指繼續走強，高開13點，各大板塊全線上漲，地產、酒店等藍籌板塊繼續領漲。目前，恆指已上漲到1332點，比前一個交易日收盤上漲28點，漲幅達到2.15%...」

「耶！」

士多店裡爆出一陣歡呼聲，眾人皆是面帶喜色。

「真厲害，我看這周就要衝破1400點整數關口了。」

「是啊，衝破1400點就創新高了，後面必然還有一波大行情。」

「看，我的長江實業又漲了4個點，我早叫你們買，你們都不聽啊。」

肥波得意洋洋，指著屏幕下方滾動播出的個股信息說道。

「我的九龍倉表現也不錯啊。」口水簡不甘示弱。

「九龍倉才漲了3個點，很明顯長江實業才是龍頭。買股票就要買龍頭股。對了，炳叔，你的愛美高最近表現怎麼樣？」

眾人將頭一致轉向周阿炳，近距離欣賞股神強裝鎮定的尷尬表情是最近大家最熱衷的餘興節目之一。

「還好吧，剛剛回本…」周阿炳鎮定道。

「要我說，炳叔你也是太固執，幹嘛非要在一棵樹上弔死？你看看現在行情這麼好，隨便買一隻股票也比愛美高這垃圾強啊。」

「就是就是，連大股東自己都不看好了，你怎麼還敢買？」

「趕緊把你的愛美高拋了換長江實業吧，現在還來得及…」

欣賞完股神尷尬的表情，眾人繼續幸福感滿滿地對股神進行投資教育。

「大家好，現在插播一條最新咨訊。」

主持人阿雅青春靚麗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電視機屏幕上，在她身後的白板上，是一隻股票的K線圖。

「受大股東增持傳聞影響，今日愛美高股價一掃頹勢，表現優異。

早市開盤后，愛美高股價一路扶搖直上，目前股價已升至一塊一毛，大漲近10%。盤中出現數筆萬手大買單，似乎印證大股東秘密增持的傳聞。恆隆證券理財專家David分析…」

華升經紀行貴賓室，葉容天、史丹尼也在收看財經新聞。

「天少，看來魚已經咬鉤了。」

史丹尼從電視屏幕上收回視線，扭頭對葉容天興奮說道。

史丹尼已經獲悉葉容天的行動計劃，現在看起來，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這樣一來，作為經紀人，史丹尼自然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分潤。除此之外，在這個項目上他自己也跟投了一筆資金。

經紀人跟隨莊家操作，這在證券行業是一條不成文的潛規則。股票經紀人就像非洲草原上空盤旋的禿鷲，尾隨獅虎行動，雖然每次只能吃到一點殘羹剩飯，不過好在他們不挑食，因為他們不需要付出，更不需要承擔風險。

「丁鈴鈴…」

辦公桌上的電話傳來一陣急促的響聲。

「喂，我是史丹尼…嗯，我知道了，繼續盯住盤面，一有新消息立刻通知我。」

史丹尼放下電話，臉上笑容更盛。

「天少，現在股價已經升到一塊五了。一個上午就把股價從1塊拉到1塊五，這個電扇劉下手還真夠狠。」

「對別人夠狠，對自己更狠，這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葉容天坐在辦公桌后的老闆椅上，手上拿著一張白紙折飛機，臉上容情平淡。

或許是因為早已預見了結局，或許是因為早已把自己當成了世界首富。對於財富的增長，葉容天似乎已經無動於衷。

不過這幅淡定的表情落入史丹尼眼中，又讓他佩服不己。

「天少，你說得太對了。愛美高就是劉難雄的聚寶盆，絕對不容他人染指。現在我比較擔心的是梁英韋那邊的反應。如果他站出來澄清怎麼辦？」史丹尼皺眉問道。

「我倒是希望他能站出來澄清。」葉容天呵呵一笑。

「點解？」史丹尼吃驚問道。

「你覺得兩個反目成仇又存在巨大利益衝突的人，會相信對方說得話嗎？」葉容天淡然反問一句。

「不錯，如果梁英韋此時發聲，恐怕劉難雄更會疑神疑鬼，以為對方欲蓋彌彰。」

經過葉容天一番點撥，史丹尼也醒悟過來。

「此地無銀三百兩。」

葉容天、史丹尼相視撫掌大笑。

「先在高位減持，接著發布利空消息打壓股價，然後在低位重新吸回。這樣一來，股份一點不少，幾個億的資金卻白白落入他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在這個市場上，散戶就像羔羊一樣任人宰割。」史丹尼感嘆道。

「現在，我們也要在他身上割下一塊肉來。」

葉容天眼中銳芒閃動，身子向靠椅上一仰，將折好的紙飛機擲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