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鋪見習
典當業由來已久，經營以物品抵押的個人放款，歷朝歷代都十分發達，明朝亦然，當鋪遍布各地。不過福建的當鋪行業在當時並不發達，普遍利率過高，皆因資本不足。
這個問題對於林家來說卻是不成問題。再者福州地處商賈往來之所，每天都有大量貨物進出，資金流動也是頗快，對於典當行業卻是再好不過的開設地。林家的當鋪名叫「裕昌當」，取富裕昌盛之意，乃是閩縣第一大當鋪。
林景清此時剛剛到了裕昌當門口。一眼看去，林家當鋪那氣派和威勢，恰如一個大虎口，令人望而生畏。當鋪的格局十分特別，門前牆壁上書有一個碩大無比的「當」字令人觸目驚心，四周則是很高很堅固的圍牆，可防止鄰居失火而殃及當鋪，當然也是為了防盜。當鋪大門的影壁上，掛著「裕國便民」一個牌子，林景清看到不禁啞然一笑，豈不知當時就有諺語道：一籮窮二籮富三籮四籮開當鋪；豬來窮狗來富貓子來了開當鋪。民間這兩句俗話，說明了開當鋪非常賺錢。當然這錢，還有一句俗語叫做「窮死莫去當，屈死莫告狀」，正反映了當鋪盤剝的殘酷性。
林家當鋪的門也很別緻，門框用大石條砌成，門上釘了密密的竹條，在門框上還掛著一塊長方形的黑底金字招牌，上首橫書店名。進當鋪大門后，便是天井，穿過天井，是和天井等長的廊檐，裡面才是櫃檯。當鋪里設置二米左右的特高櫃檯，一般身材的人須踮腳仰頭，雙手舉直，才能到櫃檯去交貨、接錢。高櫃檯上有木柵欄或鐵柵欄，留有幾個窗口。
林景清一進去，店裡一個眼尖的夥計便將他迎進了內堂。
「王朝奉馬上就來，少爺您稍等。」夥計殷勤地沏上茶，在一旁候著。
林景清點點頭，就坐著等，順便打量起四周來。不過看來裝修無甚特色，古板得很，習慣了家裡精緻的家什，林景清對這些古板的裝飾便是興趣欠奉。
沒過一陣便有一人來到林景清面前。
「少爺！」一個激動的聲音傳來，眼前這人的模樣讓林景清差點就沒把口裡的茶水給噴出來。
「王臨，王兄？！」林景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是我，少爺。」王臨身子微微顫抖，很是激動地搓著手，卻又不知道怎麼表達才好。
「真的是你？」林景清一下子站了起來，衝上去前雙手放在他肩膀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了？哈哈，太逗人了！」
再看王臨，他此刻穿著一件異常寬大的青色長袍，上面綉著的三個「裕昌當」的黑色小字顯得特別搶眼，看來林銘經營確實有一套，制服都搞出來了。不過這件衣服穿著瘦小的王臨身上卻是有些不倫不類，再加之王臨刻意留的一撇鬍子，活生生一個賣藝貼膏藥的江湖郎中。
王臨看了一旁的夥計一眼，那夥計識趣地走開去了。他尷尬地掀了掀自己那件寬大的長袍，道：「我前天才蒙老爺提拔做的朝奉，這衣服也是林朝奉給我的，新的還沒做好，只好將就著。我聽老爺的吩咐，少爺來的時候便帶著你看看。」
林景清恍然地點了點頭，他記得過年之後王臨便被調去一家布店當帳房先生的，怎麼一下就轉來這裡當朝奉了，想必也是林銘的安排，讓自己有個熟悉的人跟著學，這樣進程便會快些，當然，也說不定林銘確實是趁著這個機會提拔王臨，因為據說他在布店幹得是風生水起，頗受掌柜賞識。
至於王臨，他此時的心情可不謂不激動。想當初自己一個落魄書生，被奸人所害，淪落到搶人雞腿此等喪失斯文之境地，幸虧林景清指點他一番，讓他徹底放下了科舉的道路，也給了他一個安身之處，王臨的心裡對林景清是充滿了感激之情，只不過平時難得見上林景清一面，也就沒有表達感謝的機會，現在林銘給他這個報答的機會，他又如何不盡心儘力呢？
「少爺，這當鋪我也是剛進來不久，裡面的規矩也不是很熟悉。老爺提拔我做個朝奉是賞識我，也是對我的鞭策。現在裡面當家的是林朝奉，他可是您的本家，至於林掌柜，您應該都認識的，是您的表叔公……」王臨與林景清邊走邊介紹著，說到這裡卻發現林景清停住了腳步，滿面慍色地看著他。
「少爺，怎麼了？」王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王兄，我待你如兄長，你卻左一個少爺，右一個您，你是否非得如此見生？」林景清語氣里也開始有些冷淡。
王臨聽言怔了一下，隨即雙目定定地看著林景清。
林景清也毫不示弱地看著他。
「少爺，啊不，子敬……」王臨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濕氣。
「不用說了，我明白。」林景清嘆了口氣道：「你終究是不願意把我當兄弟看，是否因為我就林家的大少爺，而你只是一個當鋪的朝奉？」
「不，景清！」王臨輕輕的舉起手用衣角擦了擦眼睛，動情地道：「是王臨愚鈍了，忘記了子敬是個擇友志氣相投為先的人。好，那以後我私下就叫你子敬，人前還是叫你少爺，你看這樣可行么？」
林景清展顏愉快道：「自當如此！」
兩人相視一笑，許久不見的一點隔閡馬上雲消霧散。
「子敬，進當鋪的第一門功課便是學習行話。我剛才講的，你記下了沒有？」
「記下來了，沒想到當鋪這裡面有這麼多的貓膩……怪不得有高利貸第二的美稱。」
「子敬，俗話說無奸不商。尤其是做這一行的，如果心慈手軟，免不得就被同行擠倒，典當一行，根本沒有良心二字。」
「那你讀的聖賢書呢？不覺得有衝突嗎？」
「世事洞達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對此，我早已看透了。」
「這麼說，你也成了奸商？」
「子敬，奸商不奸商只存在於商，行商須奸，做事可奸，但做人卻不能以奸為本，這些道理，也是我最近才想通的。」
「嗯，你跟我爹說的有點像……」
「哦，老爺怎麼說的？」
「他說……唉，算了，不說這個，你再聽聽我是否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