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下枝頭輕聲語,呢呢喃喃!

第五章 月下枝頭輕聲語,呢呢喃喃!

玉人雙手舉起,一手提著一隻朱紅酒葫蘆,一手托著一隻青色布鞋,嘻嘻一笑:「我若不來,誰來送你鞋子?又誰來請你喝酒?」

張小牛這才想起來自己右腳上缺失的鞋子是在林中用作「暗器」投那花和尚孟相了,當時林中昏暗也不知落到了何處,不想這姑娘有心竟幫自己尋回了,張小牛連忙道了聲謝接過鞋子。

張小牛將鞋子穿上再抬頭時見小姑娘仍用一雙大眼睛濯濯看著自己,這才想起來自己堵在門口沒請客人進屋,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忙側身道:「姑娘裡邊請。」

小姑娘卻不進屋,看著張小牛狡睫一笑:「這大半夜的我可不敢進你房間,誰知道你這輕薄兒動得什麼心思?」

「……」這小姑娘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張小牛一時倒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小姑娘又是一笑,將手上的朱紅酒葫蘆輕輕一晃道:「若是喝酒,我倒有個好去處,你跟我來。」

說著不待張小牛回答便向外走去,張小牛連忙跟了過去,此時夜深,小鎮上酒家飯館早已都關了門,卻還有什麼好去處?

小姑娘腳步輕快,徑直來到鎮中一顆高大老柳下停足問道:「你可會爬樹?」

「啊?……小時候倒也爬過不少……」張小牛呆得一呆,這喝酒還要爬樹不成?

小姑娘見他模樣又是一聲輕笑:「你個書呆兒倒也有趣,那我便在樹上等你。」

小姑娘提起裙裾,蓮足輕點,身形飄搖而起,等升到高處力盡便又在樹身上突出處一點借力再起,如此反覆四五次,已經輕鬆坐到了橫出的一個高枝上,身姿曼妙,絲毫不拖泥帶水,張小牛看得又是一呆。

張小牛不會輕功,要上樹可沒這麼輕鬆了,若說爬樹,從小到大,他爬得也不算少,這爬樹的本事說來從小也是頗自得的本領,只是眼前這株老柳粗得如此離譜,三人未必合抱得來,又怎是那麼好爬的,張小牛不免心中打鼓。

那小姑娘見張小牛站在樹下發愣,喚道:「獃子,快上來!」

聽得姑娘催促,有些英雄氣短的張小牛便是再擔心出醜,也只得硬著頭皮迎難而上,雙手雙腳牢牢抱住樹榦突出處,如一個大烏龜般慢慢往上蹭去。

等張小牛堪堪攀上那處高枝,便聽小姑娘笑道:「你可比豬還笨,就是母豬上樹肯定也比你快得許多。」

張小牛喘氣如牛,哪還有工夫理她嘲笑,依著樹榦往樹枝上重重一坐,大吐一口氣。

只是他這一下坐得甚重,那樹枝不免上下搖晃,小姑娘又是一臉嬌嗔:「哎呀~你輕些個,當真是笨手笨腳的豬么?」

張小頭抬頭環顧一圈,只見四周柳葉遮蔽,便如宛然將兩人隔在一個小世界一般,只頂上漏隙,窺得星辰明月,忍不住贊道:「好所在!好所在!」

小姑娘聽得張小牛讚歎,得意非凡,笑道:「這個自然,本姑娘找的地方能差到哪去?為了這個好所在,當浮一大白。」

小姑娘說著揭開那朱紅酒葫蘆,就著喝了一口,又將酒葫蘆遞給張小牛,這裡沒有杯盞,她便邀張小牛輪流對飲,只是那時禮教甚嚴,有所謂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叫大家閨秀,而眼前這小姑娘這般毫無顧及地邀陌生男子同葫而飲可說是出離甚遠,張小牛一時不知是該接還是不接?

小姑娘見張小牛猶豫不接,立時柳眉一豎,怒道:「你瞧我不起么?」這小姑娘當真是脾氣古怪得緊,前一刻還能溫柔軟語,但只稍有不如意便要惱怒發火。

張小牛被小姑娘一逼,心道人家姑娘都不介意,你自己一個大小夥子怕個啥,大家都是江湖兒女,哪管那許多,忙接過了,為了避免尷尬笑著道:「我哪有瞧不起姑娘,只是想到一個事罷了。」

小姑娘見他喝了酒,便又笑道:「哦?想到什麼事呢?」

「嘿!以前聽人說書說道,做風塵遊俠要做到,騎馬走天下,馬背上有酒有女人,與我現在這般倒有幾分相似了。」

張小牛這翻話在那時對女子而言可說是無賴調戲了,無禮之極,只是張小牛熟悉了眼前的小姑娘敢言人不敢言,敢為人不敢為的性子,自己太拘束倒顯得虛假了,而且又一時找不出別的話來。

小姑娘聽了果然沒有生氣,只是佯嗔道:「果真是個輕薄兒。」

張小牛嘿嘿一笑,也不做解釋,就著葫蘆喝得一口酒,再把酒葫蘆遞迴去,只覺這酒入口極是醇厚,其中一股甘甜氣息直入心田,流轉不去,贊道:「好酒!好酒!」

小姑娘又是嘻嘻一笑道:「這酒自然是好酒,只是有一樁事我可得跟你說明了,這酒是偷來的,你喝了這酒,若是事主尋來你可不能怨我。」

張小牛被激發了洒脫性子,哈哈一笑道:「當真是買來的不如偷來的香,哈哈!喝的就是這竊來香!」

小姑娘見張小牛洒脫,甚是喜歡,笑道:「有酒無菜未免不能盡興,待我我唱個曲兒給你下酒。」

說完喝得一口酒,將酒葫蘆再遞給張小牛,便輕輕唱起來:「

月明,

星兒羞,

雲兒來遮,

坐看雲起時,

天外自有好風景,

風起,

葉兒搖,

曲兒下酒,

勸君一飲盡,

他日江湖好揚眉。」

這曲兒初時婉轉,處處柔情,即便天上星月也是有情物,到得後來,由遠及近,再由酒引來豪氣,聲音也由清婉轉入鏗鏘,到了最後那句「勸君一飲盡,他日江湖好揚眉。」更是反覆吟唱,一唱三嘆,一嘆三轉,讓張小牛忍不住以手擊樹,口中隨聲相合。

待得一曲唱完,小姑娘眉玩如月,笑問道:「我這曲兒杜撰得如何?」

這曲兒竟是她自己即興作的,雖然句子長短不一,唱來倒也參差抑揚,別有一翻趣味,且其中用詞精妙,又與眼前景緻物事合得絲毫不爽,可說是別具匠心,張小牛贊道:「姑娘好才!好曲兒!」

小姑娘皺起眉頭道:「什麼姑娘不姑娘的,假斯文,難聽死了,你聽好了,我姓黎名荷瑤,你叫我荷瑤就行了,若是叫錯了,定要將你好揍一頓!」

那時姑娘的名字一般不能對陌生男子說,張小牛現在雖然雖然知道了,卻一時也叫不出來:「姑……黎姑……荷瑤……姑娘……」張小牛一連換得幾個稱呼都換得好一陣粉拳。

黎荷瑤道:「什麼荷瑤姑娘?荷瑤就是荷瑤,若是再叫錯了,嘿嘿……」說著將手在張小牛肩膀上比了掐揪的姿勢,看那兇狠程度,張小牛心中好不害怕。

黎荷瑤又道:「你叫張小牛?我聽那個救你的大叔這麼叫你來著,你爹娘倒是有先見之明,料定了你以後肯定要吹牛一般。」

張小牛嘿嘿一笑,不與她在這名字上糾纏,問她道:「我只記得我被那凶和尚撲倒掐昏了,後來到底我是怎麼得救的?」

黎荷瑤見他問了,笑一笑道:「那時候我拼了命地趕去救你,卻怎麼也趕不上那得了失心瘋的凶和尚,眼見著你就要死在孟相手裡,我心裡慌得緊。」說到這裡忽又紅了臉啐了一口道:「呸……我慌什麼……你這油嘴滑舌的書呆死了才好……」

張小牛聽在耳里,暖在心裡,一陣莫名的感動,自己從小到大,有誰對自己這麼好過?

黎荷瑤繼續道:「我雖沒能趕上救你,卻有人趕上了,你猜是誰?」

張小牛笑道:「還能有誰?定是杜威德前輩了。」

黎荷瑤道:「那位大叔姓杜么?他來得正巧,一劍便將那凶和尚刺了個對穿,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個女人,是個絕色大美女呢。」

張小牛笑道:「那是輕衣宮的辛素雅辛前輩。你沒和他們打招呼么?」

黎荷瑤小最一嘟道:「切,我幹嘛要和他們打招呼?那麼多人圍著你,那兩個小丫頭長得可真不錯呢,抱著你哭得死去活來,還差我一個么?」

張小牛不去理她這莫名其妙飛來的橫醋,將這事情在腦中過得一遍,便知曉了大概,定是素雅辛半夜起來,發現同房的周琦慧不見了,便去找杜威德,杜威德又去杜琉璃的房間發現杜琉璃也不見了,便外出尋找,等找到小樹林時正好趕上救下了張小牛。

張小牛想到其中若是偏差半點,自己只怕現在已經在黃泉路上了,不由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張小牛骨子裡性情洒脫,轉眼便將這些事拋在了腦後,於黎荷瑤聊些江湖奇聞,他江湖經驗半點也無,所謂的江湖奇聞大多都是市井道聽途說來的,只是他好文,讀過許多遊俠兒傳記,還有那刺客列傳中的故事由他這張嘴巴修飾一翻再講出來,便讓黎荷瑤這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聽得津津有味,神往不已。

待得葫中酒盡,兩人已是面紅耳熱,醉態紛呈,卻仍不能盡興,張小牛將空酒葫隨手一拋,豪爽一笑高聲唱道:「

好詩當狂歌,

痴了才豪氣,

何需輕吟,

惹來滿身脂粉氣,

好酒應豪飲,

醉了才知味,

何需常醒,

醉眼看花花增艷。」

張小牛初唱時顧盼之間豪氣頓生,黎荷瑤本來還待要取笑他,但等張小牛最後那句「何需常醒,醉眼看花花增艷。」對著她唱出時,她便羞紅滿面,頓是又醉了幾分,心中不住地問自己:「他是在說我么?他是在說我么?」

恰在此時異變突生,一柄閃著寒光的利刺攜著勁風從黎荷瑤背後破空而來,這柄利刺從樹影暗處射出,來得如此突兀,彷彿憑空生出一般,張小牛發現時想要提醒卻又如何來得及,就身一撲,嚇得不明就理的黎荷瑤一聲驚叫,兩人抱著翻翻滾滾向地上落去,險險避過了那柄利刺。

只聽暗處一個身影竄出,一身黑衣蒙著臉面看不清樣貌,一聲不吭,衝到兩人將要落地之處,長劍上指,只待兩人落下,便要將兩人一劍刺穿。

張小牛瞧得兇險,不知哪裡竄出一股力氣,左手抱緊黎荷瑤腰際,右邊瞅准一處突出的橫枝奮力抓去,只覺手臂如斷藕一般,一陣巨痛巨痛傳來,讓張小牛險些抓握不住,只得死命咬牙才不至鬆手,將兩人下落的身勢生生吊在空中。

那樹下黑衣人卻哪容兩人如此輕易逃脫,一抖手手中長劍筆直射出,竟是不將兩人刺穿不罷休之勢。

張小牛本來毫無武功底子,此時拼力將兩人吊在空中已是能力極限,這長劍來得快若閃電,如何還能避得開,心中長嘆一聲:「罷了,閻王終究要我今夜死。」奮力將抱在左手的黎荷瑤拋出,閉目等死。

一翻變故瞬息之間,黎荷瑤此時才明白過來,被張小牛拋出,身在空中看著張小牛那泰然赴死的表情,彷彿時間就在這一刻被定格,心痛若碎,淚如泉湧,嘶聲叫道:「不要——」

當真是:

狂詩初結緣,豪飲作別,

因果了柔情,痛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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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問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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