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崖邊清風傳夜話,誰語誰知

第二章 崖邊清風傳夜話,誰語誰知

江湖中雖也有些個隔空點穴的高明武功,但至少都有個像卓揚這樣不起招不落式談笑之間讓人全身動彈不得的卻是聞所未聞。

張小牛腦子裏反反覆復回蕩著只一句話「招式是內力的運用,練習招式是為了熟悉內力的運用,若是掌握了內力的應用,那是否可以拋棄招式?」

張小牛不敢確定,但他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解釋,唯一的解釋,卓揚留書中末頁三問中的第二問,卓揚現在根本不需要招式,他已經完全可以自由運用內力,只要他願意,他至少可以隔着幾丈遠操控內力達到任何武功的效果,這難道真是人力所能達到的嗎?。

張小牛震驚之下,完全忘了剛剛自己還身處險境,自己身邊這個青年真的是普通人嗎?他不禁懷疑地問道:「你是卓揚師叔?」

卓揚道:「難道卓揚的名聲名字還不夠臭?還有人想冒充?」卓揚的臉色冰冷,聲音也是冰冷,不管是剛才對着蔡老頭還是現在對着張小牛都是一樣的冰冷,彷彿萬年不化的寒冰。

張小牛不知道他說的名聲臭是不是指被逐出師門的那件事,說道:「他們說你二十多年前犯了大錯,被逐出師門了……」張小牛的話說出口才意思到這個話極容易惹怒這位尚不知脾氣但口氣冰冷且武功卓絕的卓揚師叔,但說話的話也不好收回,以至於越到後面聲音越小了。

「能有什麼大錯?終究不過一個情字罷了。」卓揚語氣依舊冰冷如此,不知他是否生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奇怪你既然被逐出師門怎麼這麼多年卻還一直住在山上?」卓揚有些不知該怎麼措辭,但卓揚既然已被逐出師門,那麼再稱呼師叔顯然有些不合適,最終只得用你我稱呼。

卓揚聽得張小牛發問,似乎一愣,顯示一聲長嘆,他語音冰冷,這一聲嘆息,更彷彿冰窟一般,其中不知道是悲是涼亦或者是無奈,只聽得人也跟着心緒低落起來,這才又道:「天下之大,我卓揚何處不可去?別說靈劍門,便是清幽谷我也月月必至。可是這天下之大,我卓揚又有何處可去?」這句話以傲氣開始卻以落寞結束。

張小牛不知道清幽谷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所在,不置可否,但前面卓揚曾經說過另外半部《長生訣》在清幽穀穀主手裏,且說蔡老頭要得到那半部可比從卓揚這裏得到難上百倍千倍,可見這清幽谷也不是等閑之地。

那蔡老頭此時似乎也知道哀求也是無用,停了哀求之聲,在那默不作聲,眼珠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思索什麼脫身妙計。

張小牛難得見到自己這位只有耳聞不見其人的卓揚師叔,趕緊將自己這幾日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大道至簡,萬物同理,萬千招式只為一擊,我將劍招簡化為最後的一刺,但是如果正面刺擊,則會被人所擋,如果繞過格擋,卻又刺不中別人,那這一刺該怎麼刺?」

卓揚道:「我創的至簡一劍名『刺破天』,你知道為什麼叫『刺破天』,而不叫『刺穿天』?不叫『刺爛天』?這一招的重點不在於如何去刺,而在於如何去破,是一招只有聰明人才能學會的武功。」

張小牛前面還覺得很有道理,最後一句卻怎麼也不明白,疑問道:「只有聰明人才能學會的武功?」

卓揚傲然道:「自然,世間萬物都有可破之法,只要掌握了方法,便是輕輕一擊,也能將整個山嶽擊垮。」

見張小牛滿臉一副「我不信,你騙人」的表情,卓揚不屑道:「你不相信?」

也不等張小牛回答,卓揚伸手一招,隔着幾步遠張小牛的水雲劍便自動飛到了他手中,直看得張小牛目瞪口呆,不過心中卻也能坦然接受,現在就算告訴他卓揚能飛他也不驚訝了。

卓揚握劍在手,對着崖邊一塊大石問道:「你說我對着這塊大石一劍刺下去會如何?」

張小牛道:「以你的功力,自然一劍刺個窟窿。」

卓揚冷哼道:「那是笨蛋所為,聰明人就要刺破它。」說到「它」字時便一劍刺出。

這一刺在張小牛看來,完全只是最簡單的一刺,甚至沒有起手招式,彷彿就是隨手把劍遞出去一般,彷彿他要刺的根本不是石頭,而是豆腐一般。

卓揚一劍刺出,在大石上一點即回,隨手又將水雲劍甩入了張小牛腰間的劍鞘,而那大石上連半點劍痕都沒留下。按張小牛所想,這般輕輕隨意一刺,即使你再怎麼功力深厚,也難刺個窟窿出來的,卓揚這麼做難道有什麼深意?

張小牛疑惑地看着卓揚,忽聽「嘭」一聲大響,再看時那大石已消失得毫無蹤影,原地只留下一地碎石,張小牛眼睛連眨,怎麼也不能理解,用劍這樣鋒利的器具刺這樣的大塊石頭,或許是刺穿,或許是雌裂,無論如何也不該會刺成滿地碎塊,這或許應該用巨錘重擊才有可能出現的效果。

張小牛怎麼也不能理解,甚至把腰間的水雲劍抽出來看看是不是劍上有古怪,可是水雲劍依舊是水雲劍,沒有變成巨錘,張小牛不得不疑惑地看向卓揚,希望他能給個解釋。

卓揚似乎對這個效果很滿意,道:「石頭成也堅硬,敗也堅硬,硬則脆,脆就是它的弱點,只要擊中它最脆弱的一點,那麼它就會立刻分崩離析。」

「那它這最脆弱的一點,到底在什麼哪呢?」張小牛隱隱似乎有所得,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明白。

「它最脆弱的一點在哪就要靠你自己去找了,我若告訴你這石頭的弱點在哪,那你以後或許就只會刺石頭了,更或者你就只會刺這一點了,要知道世間萬事萬物皆有弱點,我找出的弱點和你找出的弱點未必是同一個弱點,我找出的弱點對你也未必有用。這就是我為什麼說『刺破天』是一招只有聰明人才能學會的武功,只有聰明人才能洞悉世間萬事萬物,找出其弱點,然後一擊而破,破石,破木,破山,破水,當然也能破盡天下武功招式。」

卓揚說完轉身盯着張小牛道:「你可願意拜我為師,跟我學武?」

張小牛正沉迷在這一番神奇的道理里,不想他有此一問,一愣道:「啊?我已經有師傅了。」

「杜威德那裏你不用擔心,我自會和他說,想來他也不會反對。」卓揚自通道。

「不是師傅反對不反對的問題,是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張小牛雖然也很心動卓揚的一身絕世武功,但是終究還是認真地說道。武林中人於師門觀念極強,半途改投他人是最為人不恥的行徑,況且在此之前張小牛的確想過要練好武功,但是他所謂的好只要能夠自保,只要能夠去自己想去奇山秀谷遊覽風景,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要成為江湖中頂尖的高手。

卓揚不想張小牛竟然不願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自己為師,只為學得自己一招半式,自己想將衣缽傳授給眼前這其貌不揚的少年,想不到他竟然還不願意,冷冷道:「你可知道憑你的資質,便是日日苦修,直到終老,頂多也只能算入江湖二流高手之列。若是你肯跟拜我為師,我不但傳授你絕世武功,讓你成為江湖中頂尖高手,將來更會傳授你《長生訣》,雖然未必真能長生,但至少也能如我一般,經歲月而不老,難道你就不心動。」

張小牛的確很心動,但偏又犯了獃氣道:「我的確很心動,不過我這人偏偏有些笨,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靈山之上天資卓絕的人很多,為什麼你卻偏偏看中我這個資質如此差勁的小子?」

「哼!一群只知練武的凡夫俗子罷了,根本不配學我的武功。若不是看你喜歡看書,尚有幾分聰慧,我又怎麼看上你?再說資質,哼,你便是頭笨牛,只要我願意,也能把你教成絕世高手,莫非你忘了三問中的第三問?」卓揚一臉的孤高,彷彿這世界上的其他人再也沒有一個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一般,其他人阿奎那到了定然覺得他自大,只有張小牛知道他不是自大,而是他太強大。

「練習內力是否就是將體內每日所生的力量歸納存於丹田?這些力量又從何而來?又如何因人而異?是否與外界的風勢水流之力同理?是否可以歸納外界力量存於丹田成就內力?」

這三問中的第三問,張小牛原本只是當做天方夜譚一般看過,雖然於道理上有所認同,但從未想過真的有人能夠做到,這根本就不是凡人應該具備的能力,能利用外界的風勢水流之力豈不是與傳說中呼風喚雨的神仙一般。

若說張小牛看到卓揚於數丈之外製住蔡老頭讓他動彈不得時在猜想卓揚是做到了三問中的第二問心中是震驚的話,那麼現在的張小牛完全是處於呆傻狀態了,腦中的一個聲音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根本不可能,人力怎麼能有將外界力量轉化為內力的能力呢?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可是自己又完全無法懷疑眼前這位相貌年輕的卓揚師叔,無論是他說什麼現在自己都不覺得該有半點懷疑,卓揚能夠站在這裏,能夠依舊保持二十歲的容貌,就完全征服了張小牛那一點點的懷疑能力,挫傷了張小牛那一點點的接受能力。

見張小牛呆若木雞的傻站在那,卓揚用冰冷的目光盯緊張小牛,冷笑道:「怎麼樣?現在願意跟我學了嗎?」

張小牛在這虛實之間尚不能確定,只覺得眼前所見都不真實,好像自己以前生活的世界都被人刻意隱藏真相,以至於自己到現在也不能確定眼前是夢還是現實,見卓揚那雙傲氣凌人的眼睛中透著似乎能看穿自己的自信,心中也不免生氣,你武功高我如何?你才華橫溢如何?你天資卓絕如何?為何你要我跟你學我便要跟你學?我不學你高深的武功又如何?以前我不會武功不也照樣過來了,既然這是一場夢一般,不如我就陪你夢一場。

張小牛過於震驚后反而鎮定,眼前的卓揚,年輕的模樣和自己相仿,自己為何要聽他的?被激發了性子的張小牛收拾起胡亂的心思,抬起頭迎上卓揚的目光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學,就算我學了你的武功又能怎麼樣呢?」

卓揚一怔,道:「你學了我的絕世武功,就可以成為武林中絕頂高手,笑傲江湖,天下再沒有幾人是你的對手。」

張小牛接道:「就算我成了絕頂高手,打敗了天下人,又能怎麼樣呢?」

卓揚一怔,冷笑道:「又能怎樣?男兒生在天地間,雖受天地所養,卻也要有股不服天地的骨氣,不管做什麼,學武也好,從文那也罷,若不能讓聲名天下傳,你不覺得枉到世間走了一遭?你不覺得枉為男兒身?」

張小牛又接到:「你現在也算是天下少有敵手,江湖中很多高手都聽過你的大名,可是這又怎麼樣呢?你快樂嗎?」

卓揚久久不語,目光陰狠得能滴出水來,直看得張小牛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不知道是否自己這句話是否觸動了他什麼心事,良久之後,才聽卓揚一聲嘆息道:「是啊?這又有什麼呢?我根本不快樂。」

這一聲嘆息,彷彿直接嘆在了張小牛的心裏,聽得張小牛的心都跟着顫痛起來了。

張小牛不知道卓揚到底曾經有過什麼樣的經歷,不過這一聲嘆息中充滿了無奈,濃得彷彿萬年化不開的寒冰,讓人忍不住想知道,卻又不忍心探問。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這崖邊突然開始變得安靜,只有夜風吹過火堆時不時傳出「噼啪」的聲音。

張小牛思索良久,終於鼓起勇氣打破沉默道:「卓揚前輩,可能是我出生不好,從小就沒什麼大抱負大追求,爹媽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在守着那一畝三分地,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我一生下來就是個負累,從我懂事起我爹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這個吃貨家底都被你吃沒了。』,後來我爹病了,家裏過得更緊張了,經常一天只能吃上一頓比清水稠不了多少的米湯,那是我最大的夢想便是能吃飽飯,最後日子終於支撐不下去,我被賣到了岳府,成了個下人,可是我每天能吃上三頓飽飯,那時候我覺得很開心。後來老爺被奸人陷害,家破人亡,只有我和少爺逃了出來,那時我最大的夢想便是能保護好少爺逃出虎口,後來我和少爺被師傅所救並拜入靈劍門,終於脫離險境了,我也很開心。」

張小牛頓了一下接着道:「以前我看書的時候看過一個故事,一個人去一個寺院裏遊玩,看到一口鐘,便要撞鐘,寺里的僧人就對他說『你撞三次吧』,他撞第一下,僧人說『一撞身體康健』,他撞第二下,僧人說『二撞家鄰和睦』,他撞第三下,僧人說『三撞財運亨通』,可是這個人貪心,他又撞了第四下,僧人卻只搖頭道『哪有撞鐘撞四下的?這是四大皆空,前面三下都白撞了』。一個人想要得到更多時,往往要失去很多現在擁有的。卓揚前輩,在我看來我現在便很好了,我很滿足,我很開心,我想學絕世武功,也想聲名天下傳,但我也捨不得我現在的生活,捨不得我的開心。」

張小牛說完,轉身就走,再不看仍在原地沉默不語的卓揚一眼,他怕自己忍不住那驚天一劍的誘惑,怕自己忍不住那長生不老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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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問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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