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少年無憂 巧遇貴人
陽春三月，正是花開富貴、遍地青綠的大好時節。這不，屋外的柳枝在溫暖的陽光下正炫耀似的搖晃着枝椏，那綠瑩瑩的枝條彷彿美人的長發，在柔軟的細風中輕輕飛舞。
柔風若水，它悠哉悠哉地載着一個年約十二歲的少女，身着綠色衣裙的少女坐在院子裏的鞦韆上，愜意地閉上了眼睛，兩彎長長的睫毛、一隻高高揚起的脖子，在陽光下一閃一閃，這情景惹的院外大樹上的少年郎一陣貓抓似的難挨。
乍一看去，少年郎的年紀應該與少女相仿，也就十三歲上下的樣子。可仔細一看，你在少年郎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稚氣，只有幾分靈動的神采時不時的從他的眼中投射而出。
似模似樣的嘆了一口氣，只聽他低聲說道「高家小妹真是個神仙畫里的人物兒，不止長的好看，就連心腸都是好的可以，如此妙人兒，放在河洛城都是數得着的，徐穆塵啊徐穆塵，你可要好生努力……」
少年名叫徐穆塵，這個文雅的字型大小是他那個早早亡故的秀才老爹所取，其實名字叫的再好，也只不過是一個代號。就像行乞耍奸的林大鷹，這娃的胯下既沒有雄鷹一樣的大鳥；活了這十多年，他也沒有像名字中的雄鷹一樣一飛衝天，說到底，他倒像極了一隻瘦骨伶仃的灰雀兒。
緊緊的抱住一棵兩人粗的大樹，徐穆塵頭上頂了個柳枝、野草紮成的草圈兒；身上披了件補丁滿面、但卻乾淨異常的青衣褂；腳蹬兩隻勉強合腳的鞋子，他瞪圓了眼睛，俏生生地伸長了脖子，一雙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十多丈外的高家莊。
準確的說，徐穆塵看的是高家莊莊主高樂皋家裏的掌上明珠——高媛媛。高媛媛平時最喜歡在高家莊的花園裏盪鞦韆，而徐穆塵呢，為了欣賞到那朝思暮想的人兒，他總是會在日上竹竿的第一時間爬上大樹。
春天裏的日頭曬的人懶洋洋的，就連枝頭的鳥兒都昏昏欲睡地打起了盹兒，但立在樹梢的徐穆塵卻一直看的津津有味：那拇指粗細的紅繩牢牢地系著個八尺見長的藤板，藤板寬不過三尺。在綠意猶在的藤板上，一個小巧玲瓏的屁股正緊緊地壓在上面，伴隨着銀鈴般的笑聲，這藤板載着屁股時而高高飄起，輕輕地越過圍牆；時而悄無聲息地隱沒在花園的花圃里，但無論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最令徐穆塵深深難忘的還是那串散滿大地的銀鈴般的笑聲。
「咕咚」一聲，徐穆塵冷不丁地咽了口口水，抬手揉揉眼睛的同時他突然聽到一聲叫喚「好你個塵哥兒，你果然又躲在這裏！」
清啐一口，徐穆塵在樹上豎起手指，輕輕地放在了唇邊，與此同時他還氣憤地揮了揮拳頭。
樹底下的那少年見狀頓時偷笑不已，只是懾於徐穆塵往日的淫威，所以他嘴裏的話音才在不知不覺間低上了幾分「塵哥兒，你乾脆做了高老爺的上門女婿得了！」
對着樹下的乾瘦少年齜牙咧嘴的威脅了一番，徐穆塵方才意猶未盡的往花園裏看了最後一眼，靈敏的沿着樹榦滑下了大樹，他一把扯過少年，旋即就是一腳踹去，眉毛鬆動得同時他在嘴裏笑罵道「林鳥兒，怎麼着，這次又來了肥羊？」
被喚作林鳥兒的乾瘦少年正是徐穆塵幼時的玩伴，只不過由於其人過於瘦小，所以才在眾人之間得了這麼個名頭。
此時，林鳥兒半真半假地挨了徐穆塵一腳，嘴裏「嘶嘶」作聲的同時他連忙應道「塵哥兒說的是，東街頭的破道觀里來了個奇怪的道人。」
徐穆塵聞言連連搖頭，嘴裏疑惑的說道「怎麼？那道人有什麼奇怪的？」
小心翼翼的往四處打量一番，林鳥兒才對着徐穆塵附耳說道「說來也巧，不知道是不是胖墩看花了眼，他說那道人的身邊竟然有霧氣瀰漫…..也是那道人倒霉，胖墩那個吃貨只是在樹叢里如廁，沒曾想竟然又見到那道人從懷裏摸出一塊金光閃閃的物事……」
聽了林鳥兒的解釋，徐穆塵頓時雙眼放光，些許被人打攪到的不快也早早的消散到了九霄雲外，他一把扯下頭頂上的草圈兒，隨手就不知丟到了哪個旮旯。於此同時，他大手一揮，嘴裏意氣風發地說道「什麼霧氣雲氣的，一定是胖墩那個吃貨蹲迷了眼，他還以為見了神仙吶！走！這等肥羊可不要放過了，我塵哥兒定要讓他知道，這河洛城東街是咱凈街虎的地盤。」
「塵哥兒說的對，我來之前，黑哥兒已經吩咐過了，咱們兄弟幾個這次要讓西街的耗子團好好看看，東街凈街虎也不是吃素的！」林鳥兒蹦蹦跳跳叫的好不歡快。
從高家莊到街東的道觀，路上要經過一條小販遍佈的街道。在道上行走，不管是南來的北往的還是打尖的住店的，只要靠近徐穆塵，他們都會下意識地提起寬大的袖袍，緊緊地遮捂住鼻子。
不是因為徐穆塵長的太有威懾力，實在是因為一旁林鳥兒身上的味兒太沖，也虧得徐穆塵能夠忍得住，要是換做其他人，那早就被他熏的頭暈眼花、暈頭轉向了。
比起林鳥兒的臭氣熏天，徐穆塵身上的衣物雖然同樣老舊不堪，但仔細看去，除了在樹上躥上躥下留下來的痕迹，其餘的污漬倒是半點也沒有，乾乾淨淨的衣物配上一口白生生的牙齒，讓人一看上去就能產生一絲好感。
用林鳥兒的話說，這塵哥兒更像個讀書的相公……
溫熱的陽光緩緩地撒向了河洛城東街的真武大帝道觀，這道觀在往日裏一向被徐穆塵這一幫少年看作是「狡兔三窟」的另外一個巢穴。因此，聽聞有隻肥羊闖進了自家「宅院」之後，徐穆塵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可不能輕易放過了這等敲悶棍機緣」。
真武大帝的道觀佔地六畝有餘，在這河洛城也是數的著的大觀，只是不知這道觀的上任觀主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連累了真武大帝的銅身金像落到了這般田地。
好在河洛的百姓篤信神佛，因而倒也沒有不識趣的傢伙作出那雀占鷹巢、販賣神佛的事情來。
身邊林鳥兒的肚子已經不依不饒的叫嚷了幾個來回，一心算計的徐穆塵本不欲理會，可半晌之後那獃子依舊乾咽了幾口唾沫，彎著個咕咕直叫的肚子。
「你個吃貨，再忍個一時半會兒，敲昏了那肥羊，我們便去吃上一頓飽食！」徐穆塵話音剛落，他便在道觀的院牆外頭看見了兩個衣衫齊整的少年。
「塵哥兒，你總算來了」黃色院牆底下那個肥碩的身子嘟噥著叫嚷了一句。
徐穆塵懶洋洋的打了個招呼「來了來了，點子呢？」
「點子正在觀里，我和胖墩兩人守在觀門口，一直沒見他出來過」這次說話的卻是一個高高壯壯的黑臉少年。
「黑哥兒，一會兒還是鳥兒和胖墩守在門外？你守在牆角，得了我的信號之後再直衝進去？」徐穆塵對別人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打不起精神的模樣，唯獨對這黑臉少年倒是頗為恭順，不為別的，只因為這黑臉少年是這個四人團伙里的頭頭。
齜牙咧嘴地點了點頭，胖墩興奮的插言叫道「好、好、好，塵哥兒你快些去吧。」
沒好氣的對着胖墩翻了個白眼，徐穆塵鼻頭噴了口濁氣「胖墩，守好你的大門，給我們把好風！這次要是再走了肥羊，我非讓黑哥兒餓你三天不成！」
一聽到徐穆塵這種切實有力的威脅，胖墩頓時一個鯉魚打挺，以一種往常不多見的敏捷機靈靈的翻起身來，低眉打眼的同時，他嬉皮笑臉的說道「塵哥兒，我的好哥哥，我前些日子已經掉了一斤肉了，老爹臨死前就對我說，能吃的時候就一定要多吃，不能吃的時候也要創造機會吃……」
「停停停！你個死胖墩還有完沒完，兄弟們聽我口令，我數一二三，大家分頭開始行動！」徐穆塵實在受不了胖墩的死皮賴臉，沉聲吩咐下去的同時，他又對黑哥兒使了個眼色。
直到黑臉少年重重地點了點頭，徐穆塵方才一口氣報完了口令，之後又長吁一口氣，邁步往觀里走去。
走到半道的時候，徐穆塵從口袋裏摸出了半包辛辣的粉末兒，在別人不曾察覺的時候偷偷的抹到了眼角，這一抹那還了得，眼睛向來是人體最為脆弱的地方，這般激烈的刺激之下，徐穆塵發達的淚腺立刻下達了「排水」的命令。
「哭哭啼啼」、磕磕碰碰的進了道觀的正門，徐穆塵彷彿一個被人欺凌過的孩子，就這麼無助地哭泣著。
「你這孩子，好好地哭個什麼？」果然不出徐穆塵所料，觀內的聲音在他出現的三息之後便適時地響了起來。
「嗚嗚嗚，又管你什麼事？」徐穆塵作出個蠻不講理的模樣，這時候他雙眼通紅、淚水直流，擱在別人眼裏倒是像極了一個不知好歹的少年郎。
「呀，你這小子……罷了罷了，這只是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而已！」瘦臉道人本來還想好好的教訓徐穆塵一番，可等到他轉念一想，又犯不着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動了無名嗔怒。
這時候徐穆塵已經適時地止住了哭泣，他做了個擦拭眼淚的動作，一邊往觀裏頭瞥去，一邊在嘴裏嘀咕道「文章文章，文章能當飯吃？我只不過想吃過飯再背文章，哪知道竟然挨了一頓好揍！」
「嗤」的一聲，卻是瘦臉道人長身而起，原本他已經打定了注意，對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孩子不予理睬，但聽到這裏，他的心弦卻是一動。
徐穆塵也不知道，他無意間找到的理由竟然十分巧合的勾動了道人心底最深的記憶。
微笑着捻著長須，瘦臉道人嘴裏道「少年郎，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現在你年富力強，可正是讀書的好時候吶！」
徐穆塵心電急轉，只是片刻間他就打定主意說道「仙長，還是不要提那些惹人惱的事情了。小時候我曾經聽父親講過許許多多的神仙故事，如今小子見你仙風道骨，想必你修的也一定是長生之道了？」
「咳咳」瘦臉道人面色微紅，以他現在的道行，還萬萬談不上什麼長生，厚著臉皮說自己是修長生的？他蒼梧子還做不出來，思慮再三，斟酌之後他才頜首說道「長生嗎？貧道潛心修道四十年，雖未曾真箇長生，但卻也多了百餘年的壽元。」
徐穆塵一滯，這卻是他沒想到的了，原本他以為面前這個道士只是個走江湖跑單幫的江湖術士，但按照人家這番言語，只怕自個兒還真碰上得道高人了！可轉念一想，傳說中的高人不都是慈眉善目、雍容大方、衣着得體的嗎？怎麼眼下這個塌鼻樑、瘦削臉、衣着簡樸的道人也成了世外高人了？再說了，誰又能保證面前這個道人不是個走江湖的騙子呢？
執着地搖了搖腦袋，徐穆塵收斂起面上的神色，雙手合十，嘴裏疑惑的問道「敢問仙長今年貴庚？」
蒼梧子被徐穆塵這話嗆的一愣，有心不予理睬，但說來也怪，自打見到徐穆塵的第一眼起，他就覺得自個兒與對方十分投緣，急切間他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只以為這就是上天所講的一個「緣」字。
修道之人修的什麼道，修的還不是個天地大道？蒼梧子雖然資質不佳，但卻也明白要上體天心、下憫百姓這個理兒。
於是乎，好久未曾算過生辰的蒼梧子竟也破天荒的認真掐算了一番，一息之後才聽他洒然一笑「掐指一算，倒也有六十六個年頭了，世事無常，時光如梭啊。」
六十多歲的道人？我怎麼覺得面前這道士只有三十上下？難不成是我餓暈了眼？徐穆塵這時候也顧不得演戲了，他奮力地瞪起了一雙黑亮的眼睛，不無仔細地打量起蒼梧子起來。
「你這少年是誰家的孩子？這時候怕不是要用午飯了吧，午時一過，要是你再不回家的話，只怕你的家人真要着急了」蒼梧子左手捻須，作出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
徐穆塵的眼睛滴溜溜地直轉，他在盤算著要尋個什麼由頭，才好用兜里的迷藥迷翻了眼前的這個老道，可是尋思了半天他還是沒尋思到穩妥的法子，等到外頭傳來一陣陣鳥叫的時候，他終於一咬牙，決定「以身相誘」。
鳥鳴是外頭等的不耐煩的林鳥兒所奏，這時候只見徐穆塵小跑幾步，忽地前衝倒地，然後在道人反應過來之前「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與此同時他在嘴裏喚道「小子一向對飛天入地、騰雲駕霧的仙師道長頗為仰慕，現如今見了道長真身，還請道長收錄小子暫列門牆！」
「這個，閣下塵緣未了，家有父母，只怕修不得大道，請起身吧」蒼梧子猶豫一番，最終想到自己修道四十年，拋家棄女，到頭來卻還是長生無期，一時間他心灰意冷，不願面前這個像極了自己的少年重蹈覆轍。
「嗚嗚嗚…..大師、仙長，請收小子為徒吧」徐穆塵一邊叫嚷着，一邊緊緊的攀住了道人的衣襟，在他想來，面前這個老道應該很快就會彎腰扶他起身，而那時候他就可以放出夾在指縫的迷藥，麻暈了眼前這廝。
蒼梧子可不知道徐穆塵心裏頭打着什麼算盤，他只見到面前這少年郎「虔誠」地跪倒在地。
一時間念頭急轉，有心收個徒弟，傳下自己的衣缽，但自個兒又實在不想做個迫人離家的惡人，於是乎老道還是不無遺憾地搖頭說道「貧道與你無緣啊」。
徐穆塵着急上火，眼前這個老道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呢，怎麼就不知道彎腰攙起自己呢？要知道自個兒跪到現在，膝蓋骨已經已經有些疼痛了，竭力地哭泣一聲，徐穆塵跪伏在地……
「唉，你這又是何苦呢？罷了罷了，貧道就收下你了」蒼梧子心下一軟，最終還是開口答應了苦苦相求的徐穆塵。
趴在地上的徐穆塵原本還以為對方一定會把自己攙扶起來，哪知道隨着老道的聲音落下，他便覺得從地上憑空生出一股力道，這力道溫和的讓人不容拒絕。
口裏驚訝的連聲呼喝，徐穆塵愣愣地瞪大了眼睛，在這一瞬間，往日機敏有加的他竟然失去思考的能力，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子，他一個失手竟然把手裏的迷藥彈出了手。
白色的粉末一出手，徐穆塵就知道壞了！因為那粉末彈出的方向正是道人的鼻孔所在！
要是迷藥真能把對方麻翻在地，那卻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可要是藥效不夠，不能麻暈了對方，那卻又如何是好？要知道對方剛才隨手使出的那手神通卻也非同小可。
一時間，徐穆塵在心裏禱告了漫天神佛，他只願這土方配成的迷藥能夠順利地迷翻老道，雖說之前這迷藥無往不利，但這畢竟是第一次用在「修道」的仙師身上，效果究竟如何，只怕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