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廳內眾人分散后本已逐漸站定，這時卻又一下子騷動起來，誰能想到，跟少幫主一起失蹤的信玉竟會突然出現在胡景良的手上？由於幫規中指出，凡持此玉者可直接代表幫主發號施令，雖然現場的情況特殊，但仍有不少人對玉不對人，開始從唐雲海身後向胡景良一方轉去。楚風正自疑惑，卻聽唐雲海朗聲道：「青蛇幫信玉在此，誰敢擅自相助胡景良！」

所有人又是一驚，全都向著唐雲海望去，只見他高舉右臂，手上一塊碧綠色的玉石奕奕生光，其色澤外形，以及中間一個殷紅的「唐」字無不說明，這竟然也是一塊青蛇幫的信玉！剎時間大廳內寂靜一片，廳外風動樹葉的沙沙聲和鳥兒的鳴叫聲立時傳了進來，眾人心中都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怎麼會有兩塊信玉？」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都是茫然不解，但聽唐雲海說道：「本幫信玉向來只此一塊，胡景良擅自偽造，其用心顯而易見。大家請看……」他把左臂平伸到玉石上方，微一運勁，將袖口撐開來擋住了射到那玉上的大部分光亮，說道：「……我手中這塊信玉上所刻的『唐』字，可以由自身發出紅光，世上能發光的寶石並不鮮見，但像這樣只是由一層薄薄的刻字上發出，卻只有用凌霄堡的血石刻過後才能做到，要是沒有這樣的光澤，那就肯定是假玉了。」眾人定睛看去，果見那玉上的「唐」字隱隱帶着光澤，再轉向胡景良手上一看，玉石上的字跡確實要暗淡許多，若唐雲海的話沒錯，那麼很明顯，胡景良手上的信玉必然就是偽造的！於是眾人又都將目光投向在幫中資歷較深的幾位長老，以求從他們那裏得到證明，見他們中已有幾人在暗暗點頭，這就更加確定無疑了。

胡景良心知自己這步棋已然敗露，臉上肌肉不由得愈發緊繃起來。他當然知道自己所拿的是一塊假信玉，這原本是由他在唐雲天生前派人於暗中仿著真信玉做成，雖然明知再厲害的能工巧匠也不可能做到像真玉那樣讓唐字發光，但若在白天使用，又不與真信玉進行比較，一般人還是難以辯出其真假，再說除了幫內的十幾位長老外，又有多少人知道信玉會發光這件事？既然得不到真玉，現在把仿造的信玉拿出來，自然也可以以假亂真，卻哪知自己千方百計追尋無果的真信玉竟會於這時被唐雲海拿了出來，當真是讓他有點意外了。

「但這也僅僅是一個意外而已，」胡景良心想：「我沒能得到真玉，自然會便宜了他人，唐雲海能拿出來倒也並不稀奇，只是單憑這一點就想控制住局面，唐雲海，你也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他一邊想着，一邊觀察廳內人眾的一舉一動，見自己身後有不少人又開始向唐雲海一方轉去，卻也絲毫不以為意，知道自己雖輸了一著，在廳內局勢上卻也不會落了下風，接下來的關鍵，還是要看雙方的后招誰更加厲害了。

這時，廳內已有十幾人乒乒乓乓打了起來，眾人全都摩拳擦掌，作好了悍斗的準備，忽然聽得有人高聲喊道：「雲海長老，一切準備就緒！」

眾人都是一怔，向著發聲處望去，只見一人飛奔入廳，擠到唐雲海近前，高聲道：「雲海長老，按您的吩咐，一切都已到位，總堂千餘人已將堂口圍了起來，其餘兄弟則用事先準備好的石堆、荊條和炸藥把入鎮的道路都堵死了。」

唐雲海心中一喜，知道時機已然成熟，說道：「很好，很好。讓弟兄們都進來吧，咱們今天一定要殺掉胡景良，為老幫主報仇雪恨！」眾人都「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跟着唐雲海的人自然心中安定，都想：「原來雲海長老早就備下了人手，咱們也就不用擔心啦。」跟着胡景良的人卻焦急起來，心想：「這下可糟了，那千餘人雖都不是什麼高手，但與廳內的人配合，咱們是非輸不可，而且他們又將出鎮的道路給堵死，這下就連逃生的機會也沒有了。」

唐雲海一聲呼嘯，廳外登時響聲震天，數十人立馬就從廳門、後堂和窗口中涌了進來，胡景良眉頭一皺，帶着人便向廳外衝去，唐雲海哪能讓他逃走？一個飛身衝上，喝道：「胡景良，拿命來吧！」手一抖，身後一根長矛已如箭般飛刺而出，一道白光划空而過，直指胡景良咽喉。胡景良知道這丈八蛇矛槍法的厲害，當下不敢硬接，側身欲避開矛鋒，唐雲海手腕一轉，那矛頭竟也跟着轉向，仍奔著胡景良的咽喉而去，其勢頭之快，幾乎是與胡景良的側身同時。胡景良這時已無法再行躲避，手臂揮處，「當」地一聲響，兩人都退後了一步。

此時，廳內早已打作了一團，由於唐雲海一方的人大佔優勢，所以楚風與凌雲幾人都沒有急着出手，楚風向著唐雲海與胡景良看去，見胡景良拿着一柄長劍，而唐雲海則手握一支長矛，那矛長約八尺，矛身彎曲盤環，便有如一條靈蛇一般，只見他將矛身一斜，又向著胡景良的左肩刺出一槍，胡景良劍鋒一轉一挑，與長矛交在了一處，但那長矛當真怪異，只見唐雲海手腕一抖，矛頭竟已脫開了相交之勢，矛尖順着胡景良的手臂下滑，直刺向他的右腰。楚風在一旁看着，由於他得到了青面老者幾天教誨，對出招運招的基本方法已有所了解，心想：「這矛如此快地刺下去，胡景良目前的身體由於剛才的交互一擊，重心已然偏移，這時根本來不及縱躍躲避，而他的劍被長矛隔在上方，若要擊向長矛，只會讓矛尖更快地刺向自己，要繞開長矛搶在之前擋住，那更是決無可能，唐雲海這一下既快且狠，胡景良肯定是要受重傷了。」想到此，他不由得心中暗喜，脫口叫道：「好！」

卻哪知他的話一出口，同時便聽「錚」地一聲，胡景良的劍竟不知怎的已將長矛擋開，他心中一凜，暗想此人劍法竟然如此之快，似乎尤勝凌雲許多，自己連他怎麼出的劍都看不清楚，若是和他對上，只怕是連一招也接不下來了，當即運起蒼松心訣，想從他的劍法中找出一些破綻。

唐雲海冷哼一聲，心想胡景良的電光十三劍果然不負勝名，二十年前自己與他比斗，雙方武功只在伯仲之間，這幾年見他使劍，卻未有什麼精進，想是這劍法已達到了某個瓶頸，自己的槍法不斷進步，現在武功自然高出他許多，但從他適才擋架這一劍來看，卻是絲毫不遜於己的，這老賊刻意隱瞞實力十數年，到這時方才展露，其機謀如此之深，當真不能小區了他。當下使開丈八蛇矛槍法，把長矛舞得呼呼作聲，那矛頭蜿蜒遊動，直如真蛇伸縮，讓人難以捉摸，接着左手一放，長矛便划著弧形向胡景良刺去。胡景良的劍卻是直上直下，左划右削，看似平平無奇，但速度卻是快到極至，楚風只見到無數的劍光在他身前堆積起來，瞬間已組成了一個如蜘蛛網一般的劍網，接着劍網伸前縮后，與那由長矛化成的靈蛇斗在了一處。

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打起來氣勁縱橫，迫得其餘的人不敢近身，所以雖有不少從廳外湧入的人想上前相助唐雲海，卻又幫不上忙，只好先拿那些認得出是胡景良手下的人開刀，廳內兵刃相交之聲不斷，打得愈加激烈起來。隨着廳外人眾大量湧入，唐雲海一方的人已越來越佔優勢，除開他與胡景良，其餘十位長老中倒有六位都向著後者，佔了總數的六成。只是同為長老，武功也有高下之分，唐義使開一支蛇矛，竟與三位長老打成了平手，而其中一人功力較淺，被眾人迫近身來，兵刃紛紛向他背後招呼，沒多久便將其砍翻在地，唐義以一敵二，更是遊刃有餘，反而逼得剩下兩人不住後退。

不一會兒，廳內每個角落都已擠滿了打鬥的人群，而唐雲海與胡景良仍是劍飛矛游，未分勝敗，楚風在一旁看着，漸漸覺出了些門道：「原來他二人在招式將出而未出之時，身體的重心便會先行移動，重心移向哪兒，招式便會向哪兒攻出，這倒與野獸撲擊獵物時的動作相似了。只是胡景良的劍招極快，留給人判斷的時間極短，而唐雲海的槍法卻會繞彎，攻到一半時就會向其餘不同的方向轉去，卻也是難以把握。」他不由心想：「原來武功之道便在於掩飾自己的重心，誰掩飾得好，誰便不容易被對方找出破綻，胡景良是出劍極快不給人反應的時機，唐雲海則是利用招勢在中途的變化來迷惑人，而我所學的蒼松劍法就是要極力穩住重心，雖然仍有小的偏移，但練得越高，這種偏移就會越小，到最後微乎其微，別人就很難察覺了。」

他找到了這個打鬥的要訣，不由得興奮異常，轉頭向凌雲望去，卻見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似乎對眼前戰局絲毫都沒有在意，暗想：「她竟然這麼在乎我。」不禁心中微動，說道：「凌姑娘，不，是公主，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凌雲臉上一紅，搖搖頭道：「不，你別叫我公主，還是叫我凌姑娘吧……不，還是……還是叫我……叫我……」她突然臉上一片潮紅，一下子低下頭去，楚風見她欲語還羞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盪，過了好半晌，才見她抬起頭來，道：「待這件事一了，我就要回大鵬去了，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楚風心裏一陣狂跳，心想：「瞧她這樣子，莫不是……想要我做大鵬國的附馬！這……這真是……太突然了。我楚風幾時修來了這樣的福氣，竟能成為大鵬國的附馬？這樣一來，我從此就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那可真算得是神仙般的日子哪！」他只覺腦中熱血翻騰，急喘了幾口氣，但轉念又想：「不會，這不可能。我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她是一國公主，又怎會看上我呢？至多不過對我稍稍有點喜歡而已，她讓我跟着去大鵬，也不過是想讓我陪她玩玩，或是封我個一官半職，以報答我對她的救命之恩吧。不過這也不錯，能當個大官，那也比我四處流浪強多了。」

想到這兒，他便點了點頭，凌雲手臂一揚，擋開正砍往楚風身後的一把大刀，說道：「那就這樣定下了，呆會兒可能還有硬仗要打，你不會武功，可得小心點兒。」

楚風其實也感覺到了那把大刀，只是那刀離他尚遠，所以暫時未動，凌雲的劍卻於倏忽間就把大刀擋開，看似很輕巧的一劍，后發先至，卻一下就挑開了來勢極猛的一刀，也着實十分了得，但聽她這麼說，不由得一愣，問道：「還有硬仗？我看用不着我們出手，胡景良的人已經要支持不住了，接下來廳內高手便會向他圍攻，他很快就要完蛋了呀？」

凌雲道：「我看未必，胡景良老謀深算，肯定步下了不少后著，又怎會這麼輕易就被擊敗？」她的話尚未說完，楚風就覺四周有藍光閃動，不禁心中一凜，轉頭看去，就見數十個藍色光球從支開的窗口處飛了進來，打在眾人的頭上肩上背上，被打中的人登時便栽倒在地。楚風大吃一驚，叫道：「是凝冰結！」

「哈哈哈，不錯，不錯。得水能仙天與奇，寒香寂寞動冰肌；仙風道骨今誰有？淡掃蛾眉篸一枝。」一個輕柔的女子聲音悠悠說道，楚風定睛看去，見數十個淡黃身影正從窗格處飄然落下，竟然都是女子。待她們站定后看清，這些女子都穿着一身淡黃衣衫，膚色白晰，身材婀娜，恍若是仙女落塵一般。當先的一名女子手中盤著條絲帶，說道：「結陣！」

眾女子齊聲應諾，接着每人身上都開始騰起藍光，藍光不斷翻湧，很快便連在了一處，那領頭的女子把絲帶一揚，藍光便以極快的速度擴展，瞬間便將整個大廳圍了起來。

陡生此變，廳內眾人無不大驚，胡景良嘿嘿笑道：「唐雲海啊，你們的死期到了！」猛地一劍刺出，唐雲海豎矛一隔，胡景良卻趁機后躍，幾個起落已到了大廳邊上，說道：「姑娘們，接下來就看你們的啦。」

此時唐雲海已顧不得胡景良，急喝道：「大家快聚攏，結盤蛇大陣！」眾人聽言，立即有大半聚到了他身周，按平時的步法移動，圍成了一個圓圈，楚風幾人也忙跟着躲入了圈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