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40.第四十章

「這是微臣府邸,殿下不必慌張,您已經脫險了。」

眼睛眯了又眯,逐漸適應過於耀目的陽光,適才瞧清自木樑垂下的層層絲蘿下坐了一白衣男子,狐眸似墨,唇不笑而勾,一柄摺扇遙遙扇著香爐里的白煙,不似人間人。

我吃了一驚:「蕭四?」

側眸遙遙睨來一眼的他似鬆了一口氣,摺扇拍拍掌心:「太好了,沒傻。」

「……」話很諷刺,可他的神情偏偏認真得不行,好似真是十分慶幸我從人變成烏龜又變回人後沒有將智商也一同丟在那隻王八身上。屈指頂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揉了揉,才覺口乾一杯水已遞到眼前,一個扎著雙丫髻的少女笑容甜美:「殿下喝茶!」

「丹婼……」我喃喃看著這個十來年未曾有過一絲變化的少女,十來年前我在這國師府與她初見,她便是這樣二八年華、一身紅衣,十年後她亦是如此,從沒有過改變。因為她不是人……我猶記得當時蕭四執扇一揮,她從人變成一張薄薄剪紙時我所受到的驚嚇。

她是一個式神,就同這座國師府里其他奉茶洗掃的侍婢一般。不過一片白紙,一滴鮮血所化。

這回蕭四的眼中真有一絲吃驚之色了,放蕩不羈的笑容微微斂去:「殿下想起什麼了嗎?」

我咕嚕咕嚕將茶水灌了個乾淨,豪氣衝天地一抹嘴:「啥也沒想起。」

「殿下……」蕭四無語看我。

撓撓頭,吧唧下嘴我道:「大概也就想一些……」我回憶夢中情景,笑了笑,「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罷了。」

蕭四的眼神還是明顯不信,但他這人就這點好,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很少有興趣知道,況且與他師父相比他自幼行走宮廷之內又多了一份點到為止的圓滑。見我打定主意要插科打諢混過去他也僅是勾了勾唇,讓丹婼又給我奉上些糕點。

見到食物我方察覺自己飢腸轆轆,一邊飢不擇食地往嘴裡塞糕點一邊我仍惦記著心心念念的人事:「我怎麼一睡睡了這麼久?紀琛怎麼樣了?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又變回來了?還有……嗝……」

一口氣說得太快我成功將自己噎得半死,蕭四失笑地看我又是喝水又是拍胸地好容易還過氣來他方悠悠地與我道:「縱然歷經波折殿下這急性子的毛病還真沒變多少,您問了這麼多就容臣一一稟明吧。」

有的時候,他這天塌下來都不慌不亂的性子真讓我想掐死他!況且他是執意要與我兜圈子打太極:「殿下睡得並不太久,也就是兩三日的功夫罷了。至於這園中景象嘛……」

扇子在地面輕輕拍了拍,轉瞬之間所有的櫻紅柳綠、奼紫嫣紅灰飛煙滅,才打苞的迎春藤上殘雪皚皚,薄冰未消的池塘里凄慘兮兮地浮著幾株無精打採的水草,他飲茶一口:「個人愛好,提前享受一下春光明媚而已。」

我忍無可忍,隨手拿起枕邊香爐在丹婼的驚叫聲中砸了過去,萬萬沒想到這廝不躲不讓,反而是丹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去擋在面前。我尚來不及後悔驚叫,噗嗤一陣青煙,被香爐砸中的丹婼消失不見,一剪人形倏地落地。

「……」哪怕提前知曉她是個式神,我仍然被一剎那的□□嚇出了一背冷汗,蕭四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地嘖嘖兩聲,拈起破碎的紙人放入香爐里燒了:「微臣本以為殿下想起過往,對紀琛的執念也就淡了,畢竟殿下是雄才偉略之主,心中更重的是江山社稷,而非區區一個男人。」

我虎著臉看他,他咳了一聲:「好了好了,微臣如實相告便是了。攝政王他此時此刻正好好地在皇宮之中開朝理政呢。」

哦……雖然料到了這個事實,但我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變回人來,又想起了兩人之間的種種過往,結果一睜眼男主角不在身邊,多少還是有點小失落的……

「那夜去郊外捉人其實是我與攝政王兩人設得將計就計,謀害殿下之人賊心不死想調虎離山我們就依了他。同時殿下又中了異國巫術,雖大難不死但施咒人得知殿下死裡逃生之後一定會千方百計再尋時機來謀刺殿下以絕後患。於是,我們就故意給他兩來了一出姜太公釣鱉,願者上鉤。」

「什麼叫姜太公釣鱉,願者上鉤,你給我說清楚!」我面無表情看他。

他使勁咳嗽了兩聲:「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果不其然,如我們所料,下咒之人與之前謀害殿下之人已經有所勾連,攝政王一去他們互通消息,施咒人在嵐縣附近等待殿下。他一施展咒術,我即立即發覺,尋根覓蹤將人揪了出來?」

「那人捉到了嗎?」

蕭四微微赧顏:「沒有!逃了!」

雖然他表現得不好意思,可這理直氣壯的語氣一點都沒有看出愧疚來啊!

「可是他受其咒術反噬,相信也活不過這兩日了。」

「哦……」其實對下咒害我的人我並不多在意,那樣的世外高人豈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抗衡的,由得蕭四這個妖孽去和他鬥法罷了。兜兜轉轉,問題又回到了原處:「既然是你和紀琛瞞著我,以我性命做誘餌的,那紀琛也不來看看我?」

蕭四:「……」

別怪我說得不客氣,任誰被當猴耍差點命懸一線都不會高興,尤其我又小心眼又記仇。

蕭四眸光閃閃爍爍,言辭遮遮掩掩:「呃,我是偷偷將殿下帶回國師府的,攝政王至今還以為殿下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呢。」

「什麼!」我拍案而起。

蕭四搖搖扇,又搖搖頭,臉上笑容意味深長,十足像只狐狸:「殿下就不想知道,假設您死了,紀琛會有什麼反應嗎?」他摺扇一揮,面前凄清料峭的初春之景陡然換做一幕幕山河景象劃過,最終定格在帝都巍峨的城門之上,「之前我就與殿下說過,我效忠於的是皇室正統,而非某一人。如今紀琛一朝得勢,大權在握,殿下理應最清楚,這萬萬人之上的滋味是何等令人如痴如狂,一旦嘗到就難以再放手。何況是他紀琛,所有人都以為他幼年喪父喪母,孤苦伶仃。可他父親穆衡大統領在時麾下猛將無數,其母紀裳長公主門客何止幾千?這兩位人間英才雖然早逝,可留給紀琛的,說實話與陛下給殿下您的相比,並不少啊。」

他頓了頓,回頭看我:「而殿下您現在的處境卻是大大不妙,陛下病重,兄弟痴傻,而自己……」

我愣了愣:「我,還是只偶?」

蕭四笑容一滯,眸中閃過一絲悲憫與同情,自嘲地笑笑,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起死回生,豈是這簡單的四個字。微臣有心無力,愧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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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說我不能立即回帝都,原因他沒明說但話里話外的意思我已猜到,他也懷疑紀琛父母之死與我父皇有關,以紀琛的性子必不會善罷甘休。

聽完我沉默,哪怕心裡再是抵觸但我亦知他說得是實話。從一開始紀琛表現得即不是一個善與之輩,我也知道他是有野心的,否則即便給了他攝政王這個位子他也無法如現在這般在短短時間內迅速掌控了朝局大勢。

這一切都表明了,他是早有準備,只是不知道他是為了我準備,還是為了他自己。因此,蕭四的話我沒有擲地有聲地反駁他,而是選擇留了下來,以靜待動。而不得不留下的另一原因,則是……回到偶身後的我尚沒完全適應,走一步得摔三步……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這可是殿下您以前常掛在嘴邊的話。」蕭四抱著扇子晃晃蕩盪回了國師府。

春去冬來,京中患傷寒的人不少,作為伎術官之一的蕭四便奉命進宮去給皇族驅疫鬼,大部分還是為我父皇的病情祈福。按理說一個積食不化的毛病不應病得這麼久,那日我去看望父皇他人是醒了但人確實憔悴孱弱至極……

我捶捶腦袋,藏在這國師府里無所事事一久就容易胡思亂想,提提精神我問道:「今日宮中可有什麼新鮮事?」

「宮中?殿下想問的是那個人吧?」

我被他嗆得面紅耳赤,但隨即擺正了臉色:「誠然,我是打探紀琛的消息不假。但我不露面已久,朝中恐怕生了非議,我作為皇太女總不能真一門心思放空自己,置身事外。」

「與其問我,不如殿下親自去看看可好?」蕭四笑意詭譎。

「什麼?」我詫然。

「三月三春祭不日即到,皇帝、太女皆因病在榻,這祭地之禮自然只能由紀琛擔當了。微臣為祝祭,自然也要隨行,那時殿下不妨扮作我的侍女一同前往?」

直覺上,蕭四話里有陰謀,可我猶豫片刻還是選擇與他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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