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我腦中一嗡,只覺這人惡人先告狀,完全不可理喻!尤其是我這老胳膊老腿被他就地一按,差點盡數折斷,簡直苦不堪言:「明明是你不找我的!你既不來找我,我為何要來找你!你,你先放開我!」

「不放。」紀琛冷冷道,反而變本加厲欺上身來全方位地壓制於我,「我真是沒想到你好大的本事,一個蕭四不夠,一人跑到西山縣那個鬼地方也能招惹上蕭家的公子。」

被逼得無路可退,氣憤難當之下我脫口而出沖他道:「你又不是我誰,憑什麼管我招惹蕭家還是柳家的公子?!」

紀琛蹙眉,更為不悅:「你還想招惹柳家的人?」

我:「……」

交談至此我始才發現紀琛周身縈繞著淡淡酒氣,他的酒品顯然不好,喝多了就來我這發瘋!我竭力維持住風度,勸說他道:「皇叔您喝多了,我讓小春子送你去太后那安歇吧。」

他捧起我的臉,幽幽道:「你想趕我走?」

是啊!我現在巴不得一掃把把你掃出去,大門一關就此不再相見。可我也怕你前腳被掃出去後腳太后就找我來哭訴,故而我只能痛苦地違心道:「糖兒不敢……」

正在進退兩難之時,他索然笑了一笑,分外落寞,緩緩放開我:「罷了,你從來都是這麼一個軟硬不吃的性子。要你服個軟比登天還難。」

我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席地而坐的他側眸看看我,朝我招招手:「糖糖,過來。」

許是被他那一聲溫柔非常的「糖糖」所蠱惑,也可能是為他那落寞一笑所動容,我不自覺地坐在他身邊。甫一坐下,一雙手擱在我腰間輕重有度地揉了揉:「方才傷到你了嗎?」

傷是沒傷到,但就是骨節間磨得有點猛了,怪難受的。紀琛像是渾然沒有發覺掌下的腰肢與尋常人相比過於生硬,依舊一寸寸拿捏按摩,私心裡說他按摩的技巧比我自個兒粗手粗腳得可好多了……

鑒於他好容易又陰轉晴,我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爽快地擺擺手:「還好。」

「還好?」他撇眉不信,熟門熟路地解我腰帶,手一拉,胸前頓時涼颼颼一片:「你身子不好,我怕剛才下手失了輕重,給我瞧瞧。」

他一本正經扒拉我衣裳的模樣震驚了我,震驚之後我羞憤地拚死抵抗:「你幹嘛脫我衣服啦!」

一聲大吼之後,屋內外具是一片安靜,門縫裡江春兒的聲音弱弱傳來:「殿、殿下,您還……好嗎?」

我頂著張紅得熟透的臉龐,強作鎮定地昂首道:「無妨!」

此後門外再無聲響,紀琛被我吼得也回過神來,令我無言以對的是這人臉皮厚度簡直驚人,他竟是鄙夷我道:「你全身上下我哪裡沒有看過。」

「……」

由此斷定他真得是喝多了,連這種邪魅狂卷紈絝子弟欺逼良家少女的專用台詞也信手拈來。而我絕望的是,俗話說得好,酒後吐真言,紀琛這酒後吐得真言是不是直接說明我死之前與他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地有一腿啊!!!

月華如水,靜靜漏入窗內,流於我與紀琛的身上。沉默相對了半天,我勉強消化了與自己親叔叔可能有「某種不為人知的親密關係」這個驚世駭俗的事實,我看紀琛尚有兩分神智,躑躅片刻我試探著問道:「皇叔,我當時究竟是怎麼失蹤的?」

如果我就是紀糖,那麼在四年之前我就已經死了。那麼我為何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這四年間代替我活在帝都又是什麼人,而對現在的我最關鍵的一點是:四年前害死我的人究竟是誰?

因為他仍然可能潛伏在大晉境內,在帝都里,甚至混跡在朝堂之中,日日與我相對。我的死而復生、重新出現一定打亂這人或者說這些人的計劃,他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害死皇太女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理政殿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龍椅!

「你在試探我?」紀琛的清醒程度令我大為驚訝,不及我組織好措辭,他扶著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話語決絕,「紀糖,我永遠不會告訴你真相,死也不會。」

言罷,頭一歪,兀自倒在我肩上酣然入睡。

「……」

┉┉∞∞┉┉┉┉∞∞┉┉┉

翌日,我躲在東宮裡休養生息,生人勿近。明面是不想和那幫子急於把自己兒子推銷給我的老臣們打口水仗,實則是被紀琛那一撲一按,傷動我的筋骨,坐也難受,站也難受,只能抹了桐油,像只四腳王八一樣趴在床上唉聲嘆氣。

一邊嘆氣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從理論上來說我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紀聰,可紀聰他是個傻子,紀姓皇室又沒徹底死絕,哪怕拉一個親王上位也絕對不會讓一個傻子坐在龍椅上。首先他的嫌疑就排除了,然後就是各路親王了……

翻來覆去將「我」之前所書的關於親王那幾頁紙,每一個看了兩三遍,哪一個都不像是有膽和有那個智商坑到原先的「我」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也極有可能是因為對方太有欺騙性所以令我掉以輕心著了他道。欺騙性啊……我重新審視了一下紀室皇朝,不由感慨,這裡面的每一個人都他媽太具有欺騙性了啊……

敲打著紙張正在沉思,一隻王八歪歪斜斜地爬到我眼前,背上用紅線綁了張紙,我狐疑地抽出來看:「別趴,胸會平。」

「……」我無語回頭,果見紀琛抱袖靠在門邊饒有興味地打量打量我,又打量打量我的……胸。

他赤果果的視線讓我不由想起昨夜乍現的那片春光,恨恨拉高被子塞了又塞,嘀咕道:「進門也不會吱個聲!」

「聽說你今日身子不好,我來瞧瞧你。」他似完全忘記昨夜書房中的一幕,坦然自若地踱步坐在我床邊。

我心中的小疙瘩尚未解開,趴在枕頭上裝死。他戳了戳我的肩,我不動,又戳了戳,我還是不動。

「吱……」

「……」我和看鬼一樣地回頭看紀琛,他沒什麼表情的死人臉上難得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咳了聲大大方方地轉移話題,拈起我寫的紙條:「喏,回來之後難得見你用功分析朝政嘛。」

我還想著他方才冷不丁的那聲「吱」,越想越樂,最後情不自禁地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紀琛:「……」

直到笑得他臉越來越黑,待到一陣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煞氣迎面而來我方識趣地忍住笑來,這才發覺紀琛將我方才所書看了個乾淨,心底頓時一涼,不啻於自己在他面前被剝光了的那種透心涼。

「你懷疑紀家的幾位親王們?」

心裡叫了聲苦,我沒精打采地點點頭:「嗯。」

「我似記得你昨晚問了我一些不得了的問題,莫不是與此有關?」

紀琛這人真是可怕,哪怕醉成那德行竟然還隱約記得發生過的事,那他是不是也記得……我飛快瞟了他一眼,看他看向紙條的神情專註,便只好訕訕地點點頭與他道:「我失蹤加失憶之事頗為蹊蹺,不弄個明白我睡不踏實。」

「卧榻之側伴有猛虎,你所憂所思在情理之中。」紀琛輕輕拂過紙上筆墨,「只是當年之事我遠在錦陽,力不能及,其中詳盡並不清楚……」

我敏銳地捕捉他話中字眼:「當年?」

他眼神飛過電光,我不依不饒地拽著他袖子,聲音微微發顫:「四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就算你不知詳情,但一國皇儲下落不明被偷梁換柱這樣撼動國邦的要事,你真的半分不清楚嗎?還是說,你一點都沒有發覺到四年裡宮裡的紀糖根本就不是你所認識了十幾年的那個紀糖?!!」

眼淚從我眼角滴落,一滴連著一滴,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這樣的心境這樣聲嘶力竭的吶喊彷彿曾幾何時我也經歷過……

紀琛臉上的平靜隨著我的淚水而打破,他像是從沒見過我哭一樣,不知所措地撇去我臉上淚痕:「糖糖……」他苦澀地嘆息,「從小到大我只見過你哭過一次,就是先皇后薨逝時……沒想到有生之年,你也能對著我流過一次淚水。」

他忽地笑了起來,竟是從未有過的暢快恣意,我驚呆了:「我,我哭了,你很高興嗎!!!」

「是啊,我很高興。」他抬起我的臉,認真地看著我:「紀糖你給我聽清楚了接下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他肅然的神情令我不由屏住呼吸,就聽他緩緩道來:「四年之前你的確是為人所害,但那時我遊歷在朝政之外的確也對此一無所知。我只知道你因此身亡,屍身下落不明,」他頓了一頓,瞳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之後我想法設法查證此事,卻發現所有線索一夜之間乾乾淨淨斷得乾乾淨淨。朝野上下對此竟然表現得無一人所知。這種情況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謀害你的人心思極為細密,手段極為乾淨,更令我驚疑的是不久之後皇太女重現朝堂之上,只是從那時起『你』就因染病常年久居東宮,偶爾在百官及百姓面前露一次臉。」

「既然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乾澀地問,「那你是如何知曉的呢?」

他靜靜地看著我,忽而一笑,俯身慢慢靠近我,直到兩人唇瓣相貼:「不論那張臉龐再如何神似,紀糖,只要你一個眼神,哪怕隔了滄海桑田我亦會認出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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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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