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那夜,阿肆滿含期待問我,小白,我們什麼時候回西山縣?

我本攢了千言萬語,滿腹惆悵要與他傾訴,但卻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義結金蘭的手帕交不是白認的,我一緘默,阿肆即是看出異樣,惶惶不安地一把抓住我手語無倫次道:「小白,這裡和於縣令的大牢不一樣。這裡好危險的,我們走吧,快點走吧!」

「嗯哼!」背後有人陰陽怪氣地咳了一聲

我艱難地抽出手來,幾乎是落荒而逃:「現在我走不了,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這個一陣子究竟是多久,我也不知道。

逃出阿肆的住所,深冬的寒氣滲入我肢節之中,令我深深打了個哆嗦,尾隨而來的紀琛問:「此人必須要儘快除……」

對上我驀然瞪去的眼睛,他頓咳了一下換了個詞:「移走。」

「他是我朋友,在京中舉目無親,能移到哪去?」我冷冷看著他。

許久沒有同紀琛嗆過聲,他那張山水淡墨般的素冷麵龐立時掛下三分,硬邦邦道:「總之不能放在這潛龍邸中。」

此言一出,正中下懷,我立時介面道:「那就勞煩皇叔您將阿肆接回府中好生調養!」

「……」

微微茫然後醒悟過來的紀琛視線如刀般刺過來,我背著小手哼著小曲好不自在地往自己的寢殿蹦躂,蹦了兩步我回過頭來忍不住叮囑兩句:「阿肆是南方人,喜歡吃甜不愛吃辣,這段時間要養傷讓廚子菜燒清淡點啊!」

不怪我啰嗦,而是紀琛這人除了對他那隻王八好點外,看其他一切生物都和看具事不關己的屍體一樣。我雖是出於安全考慮將阿肆托他暫管,但難保人入了他六王府就被他丟到一旁自生自滅。畢竟是好閨蜜、一輩子,該替他顧慮的還是該顧慮。

言罷,也不管紀琛是何種神情,我三步並兩步蹦進了寢殿里大門一關,兩耳不聞窗外事,自顧睡得我安神覺去。

哦對了,睡前還得抹抹桐油,按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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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肆終究沒去成紀琛府中,紀琛太過嫌棄不配合是一方面原因,但最主要的還是出自阿肆自身上。

千里尋親,好容易尋到了我有雛鳥情節也在情理之中。

關鍵是我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與我一處,萬一哪天東窗事發他豈不要受株連之罪?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試圖從情、理、法三方面說服他速速出宮,豈料他只管將我大腿一抱哭得聲淚俱下:「小白啊小白!是不是你發達了就嫌棄我這個拖後腿的了!」

我沒發達之前其實也挺嫌棄你拖後腿的……

最後竟是長汀替我解決了這個大難題,也不知他嘀嘀咕咕與阿肆說了什麼。兩人一通搗鼓,阿肆眼含熱淚依依不捨抓著我的手:「小白,你可要常去鎮國公府看我。」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紀琛六王府的那道門難進,長汀索性大包大攬將人帶回自己家中。護國柱石——鎮國公府,又有一腔赤誠肝膽的長汀照顧阿肆,我委實放心。

我目送他上了馬車,好奇地問長汀:「你同他說了什麼?」

長汀羞澀地忸怩了一下,小聲道:「我也沒與陳公子說什麼,只是說大家都是殿下您的男人,在殿下大婚之前總該為你名聲做多考慮。」

「……」

「您的男人」和「大婚」這兩個詞像把尖刀深深□□我的胸膛,真真叫我肝膽欲裂。

言喻那樁案子才被我暫時拖到了年後,一事未了,今朝早朝上我代皇帝理政,才要在御座下方的蟠龍椅中坐下,禮部尚書也不知抽了什麼瘋,歡天喜地地跑出來說:

「殿下,您該大婚啦!」

饒是此段時間我歷練不少仍是被他一句話給震在原地,半天說了句:「這不太好吧?」

我那皇帝爹還躺在龍床聲下口氣不接上口氣,就逼著我娶大老婆小老婆,你們不怕我還怕被大晉百姓戳著脊梁骨罵不孝啊!

哪知他一個奏疏呈上,百官竟紛紛附議,理由是皇帝病危皇室無以為繼,我理應趁早大婚立夫替大晉皇室生下皇三代。

我別有幽愁暗恨生地看了一下自己小腹,即便我有心,那也得這不爭氣的肚子懷得了啊。

最可怕的是,前朝百官這麼一提,回了宮太后奶奶不知從哪得了風聲風風火火地就闖了我的潛龍邸,拉起我的小手,看看我的小臉兒,慈祥道:「糖糖啊,皇奶奶想抱重孫子啦!回頭皇奶奶多燒幾柱香,讓你一舉懷個兩!哎喲喲,一兒一女多好啊!」

我麻木地看著老人家那張喜氣盈盈的臉龐,十分不忍告訴她,別說一兒一女,就是半兒半女我那不爭氣的肚子都懷不上啊!!!

長汀作為皇太女夫君的候選人之一,又是我的青梅竹馬,顯然對此事是不遺餘力地支持的。他不僅支持,還趁機與我討熱乎:「殿下,我的畫像已經命人畫好了,到時候殿下可要第一個挑我的看哦。」

少年,如果你知道新婚當夜睡你的是一堆木頭,我覺得你一定不會希望我挑中你的畫像的……

話說回來,我這具身體……能睡了別人不?

心煩如火地踏入書房,卻不料書坊里早有一人相候:「殿下。」

哦喲,我想起來了今日紀琛沒來早朝,我隨意坐下問道:「你家主子呢?」

江流照舊板著張臉,但小眼神里閃過一絲尷尬與糾結。我隨即瞭然,哦,還為了阿肆那件事與我鬥氣呢。這個小心眼的男人!虧我還想找他商量,怎麼替我解了這大婚之圍!

「你來做什麼?」

「爺讓我送封信給殿下您,還有……」

我氣哼哼地接過信來,抖開一掃:「還有什麼?」

江流有點小鬱悶:「以後我就任殿下您差遣了。」

沒空去理會他的鬱悶,我首先被紀琛信中所書給驚呆了:

「愛吃辣,口味偏重,尤好徽菜與魯菜。不喜甜,不喜魚不喜食豬肉,牛羊肉尚可,鹿肉為佳。不愛金銀,不喜玉石,獨愛喬木……」云云。

細細碎碎,滿滿一頁紙的喜與不喜,若不是字跡符合,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婆婆媽媽的一頁竟是出自紀琛之手。

我手有點兒抖:「他這什麼意思?」

江流似早在紀琛那受了指示,回答得頗快:「爺說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太女殿下可能對他知之不深,來增加點彼此的了解。」

「……」增加這種了解做什麼,告訴我,難不成指望著我做不成皇太女去給他做丫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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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正將至,哪怕前有言喻這樁大案,但為了個「過年」二字,朝里宮內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地粉飾太平。我深知,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一夜寧靜,只待正月十六開朝之後狂風驟雨頃刻席捲而來。

但不論驚濤駭浪多麼洶湧,日子照常得過,奏摺得批,百官得見,太后奶奶得哄,皇弟弟得陪,皇帝爹也得時不時去看看。

此日,我照舊去養心殿看看昏睡不醒的皇帝爹,太醫說他近日脈象平和了一些,有可能再過些日子便得好轉醒過來。

「好些了?」我狐疑打量著龍榻上的皇帝,「本宮怎麼覺著父皇,好似瘦了一些?你看,氣色也不太好。」

「……」太醫一聽此言立即噗通跪下連連磕頭,「微臣不敢欺瞞太女殿下啊,陛下這兩日確實好轉了不少,連帶著湯藥也多能多進一些了。再者,陛下畢竟卧榻多日,有些消瘦也是常理。」

「罷了,起來吧,本宮隨口一句而已。」

他說得不假,活人病著總得消瘦些,不能跟誰都和我似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個模樣,不胖不瘦。不瘦沒什麼,但,我看看自己的胸,這裡也不長就是讓人比較小憂桑了……

看過皇帝出來,江春兒說禮部的人在延英殿等了許久了,我仔細想了想,慢慢走下台階:「我記得今日沒召他們入宮啊,他們有什麼事?」

「奴才也不知道個詳細,但聽官家們說像是哪位王爺親貴提前幾日到了京中過年。再過幾日,各方屬地的王爺們都要陸陸續續到了,官家們可能是請殿下看看何時給他們接風洗塵。」

這事我倒一早聽說了,心中也曾有過忐忑,但轉念一想,大家雖然是親戚可連皇帝和太后都沒辨出我真假,其他人倒也不足為懼。雖是這麼想著,可連日里心頭不受控制地有些難言情緒徘徊左右,坐也不安,站也不安的。

快至延英殿,江春看四下無人,悄然靠近兩小步道:「殿下,你讓奴才去盯著六王府的那些人兩日里發現了些異端。」

我不覺脫口而出道:「什麼異端?」

「打前日起,每至半夜,六王府西側門就會出一輛小馬車,奔著東市去了。駕車的人是六王跟前的貼身侍衛,警醒的很,奴才怕跟得太近被他發覺所以沒進東市。」

要說淡單單去東市,不足為怪。可午夜時分,東市家家戶戶熄燈打烊,還從側門偷偷摸摸出去,就有些問題了。

最重要的,紀琛不是稱病在家休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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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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