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無故之邀

第七十五章 無故之邀

話一出口,二人登時便陷入了死寂,林尋兀自輕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我們就這樣走了,便是害死了他們…」

語聲未了,沈夢溪變色道:「我…有時真是看不懂你。」他別過頭去,仰望着忽明忽暗的天際,輕聲道:「你的確不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輪永不熄滅的紅日漸漸朝西邊移去,也就在此時,天邊的雲彩似乎被那紅芒點着了,忽的通紅一片,火紅的雲光,將整個大地都染得彤紅。

血色的夕陽灑在眾人身上,映在眾人臉龐,在空中凝聚著一團濃到化不開的悶熱。

那四個夥計徐徐起身,望着那天邊的火燒雲,驚呼道:「快看,天火燒雲…」

林尋也抬起頭來,那紫紅色的天際,

林尋道:「果真是火燒雲。」

「火燒雲?」沈夢溪笑了笑,全然不顧其他幾人奇怪的目光,兀自道:「我們把它叫做赤色晚霞,這預示著天氣即將轉暖,雨量豐沛,意味着之後便有滂沱大雨。」

果然,那遙遠的天際飄來一層烏雲,直直的壓在了火燒雲上,赤色的雲霞漸漸被烏雲吞噬,轉瞬便是一場傾盆大雨。

此時岸上空無一物,任由那大雨全淋在身上,經由和風一吹,只覺得冰寒刺骨,眾人實在招架不住,只好躲到船上避雨。

哪知道這大雨來得快,去得更快,眾人剛好換過乾淨衣物,這雨聲便小了下來。不一會,萬物皆寂,雨後的沉悶再次浮上心頭。眾人下船后才發現,因這場大雨,原本深陷入泥的龍舟陷得更深了,若是再不找人拉船,怕是只能日後打撈殘骸了。

突然,「嗨!」的一聲,打破了眾人間的緘默。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正是那兩個被派去請縴夫的夥計無功而返,兩人小跑過來,喘道:「哎,本來...都邀夠人了,雖知半路上大雨,那些...那些人說下雨天容易出事,便都不願意來了。」

眾人唉聲嘆氣,一時之間都不知何如。

「快看!」也不知是哪個夥計叫了一聲,眾人順着他目光望去,均是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大雨滂沱過後,岸上的泥沙俱下,一一流盡河裏去了,堆到了淺灘上,蓋在那龍舟的四周,這便是那龍舟看起來愈陷愈深的緣由了。眾人望着那愈陷愈深的船身,即使知道了原因,卻仍是無可奈何。

林尋環視一圈,只見四周青山環繞,目之所及皆不見人煙,便問道:「這是哪一條河?」

一個叫王二的夥計恨恨道:「不說還好,一說便來氣,這條河叫做福田河,只需再往上行一日,就是梧州港了。」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冷哼,「呸,你又在胡說八道,這明明是九江河。」

任他們七嘴八舌,如何爭辯,這隻龍舟依舊深陷在淺潭裏,一動不動。

夜幕慢慢籠罩下來,既沒有縴夫前來拖船,也沒有帳篷讓眾人棲身。那艘船已經陷進去一大半了,眾人是萬萬不敢上去了,當下商議一番,決定留在岸上過夜,等明天一早就去找縴夫來拉船。

是夜,眾人生起篝火,圍坐一團,那六人坐在一側,大都睜大了眼睛,生怕林尋二人少了一根汗毛。林尋與沈夢溪坐在一側,他兩倒是無所顧忌,把手腳烘得暖暖的,倒頭便睡。

「嗚嗚嗚…」

已入深夜,那六名夥計睡意朦朧,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生怕林尋二人乘機逃走,於是乎,眾人只好一邊輕聲哼些小曲,一邊強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死死盯着那早已熟睡的二人。

要知道,這世間最可笑的,便是這些無謂的猜忌了。

那嗚嗚聲愈漸清晰,眾人起先以為是自己哼的小調,此時仔細一聽,那嗚嗚聲竟是若隱若現的簫聲,再仔細一辨,那蕭聲竟是自江面傳來。

眾人忙豎起耳朵來,那簫聲便更加清晰了,王二疑道:「此時半夜三更的,怎麼會有人吹簫?」

「咦咦咦…」他話音剛落,忽的耳邊又響起別的樂聲,原來,那相同的方向傳來一陣笛聲,那笛聲嗚咽纏綿,與那簫聲合二為一,高低起伏,悠幽不絕,一時之間竟引得山中雲愁霧慘,雲霧中又若有鬼神浮動。

蕭笛陡然合鳴,聲響變大,沈夢溪睡眼惺忪,忙問道:「什麼聲音?」

林尋睡得正香,此時忽被驚醒,揉了揉眼,細眉微皺,忙坐正了身子辨聽方位。

那樂聲愈響,愈多的疑惑困繞在眾人心頭。此時眾人屏息豎耳,萬般寂靜,聽得格外分明,那樂聲中似乎夾帶着說不出,訴不盡的憂和愁。隨着那音調起伏,月色朦朧,整個星空忽明忽暗。

此音不祥!林尋與眾人相視而顧,各自警惕了三分。

即使眾人百般提防,殊不知這樂聲卻好似通靈一般,忽然間無處不在,防不勝防。

那樂聲一久,隨之起落轉折,眾人的喜怒哀樂盡被牽動,高昂處令人心開神爽,血為之沸,恨不能縱聲高歌,低回處則讓人憂愁暗悲,油然而生。當下幾人中便有人情動於衷,忍耐不住,心隨樂動,忽笑忽哭,忽喜忽怒。

林尋聽了半晌,不禁心中一顫,喃呢道:「這曲子怎麼如此耳熟,好似在何處聽過。」

一語未畢,眾人便齊齊望了過來,也只有沈夢溪保留一絲清明,低聲問道:「你聽過?」

林尋點頭道:「好像聽過。」

忽聽「啪」地一聲,王二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叫道:「這曲子我也好像聽過。」

此時聽他說這話,其餘幾個夥計都以為他大吹牛皮,當下不禁莞爾,其中一人更是大笑道:「你也聽過了?你這小子,一心就想着附庸風雅?」看來這夥計頗知文墨,居然曉得些古語典故。幾個夥計大聲叫好,那人得意洋洋,頗見心喜,經此一鬧,原本詭誕可怖的氣氛也消退了大半。

笑聲一停,那簫聲又鑽入了眾人耳中,林尋忙作出噓聲的動作,輕聲道:「再聽一聽。」

「不用了。」只見慘淡的月色下,沈夢溪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快完了。」

林尋驚道:「你怎麼知道?」

沈夢溪點頭道:「音樂本就是西方之長,東方之短,唐代之後,西洋對音樂的研究更是雄視中土,我曾經學過一些樂評,所以聽得懂一些。」

他雙眼微眯,緊緊盯着前方大霧,輕聲道:「曲子快停了。」

那樂曲漸至尾聲,林尋藉著餘光向那樂響處掃去,道:「看來有人要出來了。」

果不其然,那簫聲與笛聲戛然而止,遠處河面上雲霧飄渺,只見兩道曼妙的身影迎著江風飄然而出。兩人漫步踏來,一人手持紅玉長笛,一人手持碧綠玉蕭,雖看不清臉容,但從身形來看,這兩人確是女子無疑。

林尋心中為之一怔,那樂曲便如此高明,那演奏之人豈能不是人中龍鳳…

他心中所想,也正是周圍眾人所想。

突聽其中一人道:「各位公子,我姐妹兩這廂有禮了。」

語聲靈巧,活潑,彷彿帶着種天真的稚氣,但在此時無人的荒郊里,凄慘的月色下,驟然聽到這種語聲,卻更令人吃驚。

這聲音彷彿與先前的樂曲一樣,也有着一種魔力,讓眾人心之所往,不能自拔。

林尋咬了咬牙,隨之一股鑽心的痛楚傳遍全身,他人也站了起來,大聲道:「大家小心。」

幾人忽的回過神來,忙站起身,出腳踩熄了篝火,各抓起一截燒火棍,擋在身前用來防身。

那兩名女子本就背着月光而立,再加上此時沒了火光,她們的臉龐愈不可見,身形也愈發模糊。但是她們那兩對精美的眸子反倒更加明亮了,在漆黑的夜裏閃閃發光,充滿了靈氣與睿智,似乎天底下再沒有什麼事能瞞得住她們了。

林尋心中思忖:「僅從這無雙的眼眸之中便可看出,這兩個女子當是世間絕色了。」

一陣寒風襲來,遠在數丈外的人影,忽的就到了面前。面貌雖然模糊,但是藉著稀薄月色,她們的衣着卻是清晰可見,兩人亭亭玉立,身着雲霞般的錦繡宮裝,長裙及地,長發披肩,宛如流雲,靈動的眼波中,似乎蘊藏着無數的讓人心醉的秘密。

林尋心中一凜,好厲害的輕功!

只一瞬,一股蘭香自前方瀰漫開來,眾人心中雖然驚惶,但是仍忍不住吸上兩口,更忍不住偷偷看上這兩名女子,即使什麼都看清楚。

林尋與沈夢溪兩對漆黑的眸子在半空中相會,二人都下意識地暗中凝氣,眾夥計也握緊了手中的燒火棍。

就在這時,兩名女子突地開口了,潔白的嫩齒宛若星河流沫,天籟之音響徹夜空,縈繞在眾人心間,久久不能釋懷。

「我家老爺請幾位公子上船一敘。」

眾人心中一驚,無論他們如何有心防備,也料不到這兩位貌若天仙的女子說的話。

此刻,就算聰明如林尋,狡黠如沈夢溪,兩人也是怔在原地,手腳發涼,是該應邀前往?還是好言婉拒?應邀又是如何?婉拒又當如何?諸多雜問浮上心頭,兩人對視一眼,臉色都不禁為之一變,此事定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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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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