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有鳳來儀韶光淺(三)

273 有鳳來儀韶光淺(三)

那是一個極明媚的夏日,侍兒扶起時,便有晨光熹微滲透在殿中,打在供著的花卉上,透出淡粉色的光芒,因着一夜的輾轉難眠,辛夷並無一點愉悅的心情,所以她只是將萬千青絲用紫藤挽在腦後,斜斜的簪上一枝白玉簪花,但願這一絲花香能點綴今日頹唐的心境,留片刻馨香也好。

叫小宮女挽起內室珠簾紗幔,辛夷望着外間收拾好的滿桌膳食,「撤下去吧,晨起乏的很,換一盞濃茶提提神就好了。」

「小主可是糊塗了?」旻凈扶她起身,「晨起不用一點東西就飲下濃茶,過會兒胃口翻騰起來,可是鬧人的難受!再者說了,咱們殿裏用的都是上好的雨前龍井,煎成濃茶,豈不糟蹋東西?」

「這值什麼?若是小主願意,那是什麼馬什麼裘的,都可去換了美酒,何況說是一點子茶葉。」臨武自然知道辛夷心情不佳,故意將那「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讀了大概,辛夷勾起一抹苦笑,以後對她真心的,恐怕只剩身邊之人了。

「皇上駕到——」一聲朗呼,倒叫闔宮之人都傻在當場,就連辛夷,也突然進退兩難,洛偃,既然你已經將洛怡嫁出,既然你已經定了不再見我,為何今朝又來?

心裏這樣想着,也便在內室中安坐了,一枝青黛在素手之中,淺淺的勾勒著兩處柳葉。

洛偃從殿外歡喜著進來,看她坐着,也只作不見,越過跪倒的滿地宮人,挑簾進來,見辛夷在對鏡描眉,不由分說,便將大手握上來,「古有張敞畫眉,如今便讓朕親手為辛夷畫眉,可好?」

「張敞妻子眉頭有傷,所以不甚美艷,陛下這樣做,是在指臣妾的眉眼,也不可入陛下的眼了?」辛夷心中依舊有氣,言語間滿是不悅,何況,張敞會娶其妻,日日為她描眉,也是因為那傷口本就是他幼年所傷,而今,你傷了我的,豈是一雙眉毛就可撫平?

「原來愛妃是這樣記着張敞的故事,朕卻記着,張敞此人才華斐然,在朝廷之中也受到了很多大臣的敬重。然而他為人不拘小節,經常做出一些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有失官員的威儀,因而他經常被宵小之徒彈劾。這其中最著名的一條,便是他日日在家給自己的妻子畫眉毛,久而久之,夫妻之間這麼點小事就在長安城流傳開來,故而留下這一千古佳話,叫朕今日都想要模仿一番。」

「可是張敞自己也因為每天早起為妻子畫眉,經常早朝之時遲到。後來,張敞遭到有司的參奏,有司的借口是張敞為妻子畫眉,經常遲到,有傷風化,目無天子。皇帝得到有司的奏摺之後,便即刻將張敞召到宮中,問他為妻子畫眉的事情可是真的,張敞是爽快人,他言說:閨房之內,夫妻之間的親密事情,比這個更加過分的有很多的,況且,陛下注重的該是臣子的才學」。言外之意,便是皇帝不該過問他的私房事,也是因為如此,張敞再未得皇帝重用。」辛夷扭身去看洛偃,「若是陛下有臣子如張敞,可會重用他?」

「自然,」洛偃輕笑,「若無他,朕又怎能這樣親近辛夷?」玉簪花香清甜而細微,所以更要人想要捕捉,他越是想湊上去,辛夷越是躲閃,躲閃之間,洛偃的唇便觸碰到了辛夷紅豆般小巧的耳垂,沒有金玉的點綴,只有淺淺的來自辛夷的味道,叫他心馳神往,按耐不住。

「辛夷,」他順勢吻上她的臉頰,因着粗重的呼吸而含糊不清的念叨,「朕要你......」

珠簾紗幔之內春情滿滿,宮人早已識相的退出殿外,自洛偃傷病漸愈,這是他第一次踏足後宮,便是留在這清德居里。

翻雲覆雨里香汗淋漓,辛夷伏在洛偃胸膛,她的臉頰在他的傷口邊摩挲著,傷口血痂還未及脫落,新肉才粉嫩的長出來,本就瘙癢難耐,怎麼能經受辛夷這樣的挑撥,洛偃大手執住辛夷的小臉,「臭丫頭,是有心叫朕永無寧日吧?」

「陛下自己心裏難耐,卻說是嬪妾的罪過!」辛夷嘟嘴,掙扎著就將身子離開他,洛偃一把攬過,擁在懷中,「勾起朕的心火來,又想逃到哪裏去?」

「陛下——」他說的實在露骨,叫她面紅心跳,直到此刻,她才驚覺,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肌膚之親,可是唯有這一次,是她順從了自己的心意,不為其他任何計謀,倚在他的胸前,躺在他的身側,她打心眼裏看不起這樣的自己,難道說那些仇恨都不是因他?難道說洛怡的遠嫁不是因他?難道說着些日子給她冷遇的不是他?

可是此刻的滿足,這樣充實的滿足,給她的,也是他。

鬧的夠了,玩的累了,靜靜的躺在床榻之上,良久無言,辛夷都要睡著了,洛偃卻緊了緊她的肩,「朕今日有四個消息給你,事關前朝,後宮,安邦,定國,你先聽哪一個?」

「那陛下,想先說哪一個?」辛夷心頭猛的便清醒了,終於,昨夜的謎團就要揭開了。

「先講你最關心的吧,」洛偃笑着挑了她的下顎,「你這些日子急着見朕,不就是為了洛怡嗎?朕給你一個安心的交代,和親之計已經作罷,洛怡不日便會來行宮避暑,你可歡喜?」

「真的?」辛夷歡喜的支起身來,「那麼還有三個消息,又是哪三個呢?」

「朕今日,立了洛惜為太子。」洛偃盯着辛夷的眼睛,輕輕吐出這幾個字,他想過,如果辛夷有一點不悅,或者閃過其他念頭,那麼日後,便該真的躲避這個女子了,可是辛夷不動神情,甚至,多出幾分歡喜,「陛下終於下昭了嗎?也是好事,國本已立,想來皇後娘娘在天之靈會歡喜。」

「你沒有不甘?」洛偃試探問道,「畢竟恫兒,也是皇子。」

「怎樣?」辛夷不滿,「難道說只有太子才可胡國安邦?良田就不能?陛下沒有兄弟扶持,難道說日後惜兒也要孤零零的穩定朝綱?良田自會是太子最得力的幫手,兄弟齊心,叫陛下絕無後顧之憂。」這些話,不過是辛夷故意說給他聽的,洛惜會是太子,即便此刻不是,未來也會是,而洛惜作為太子,自己尚且有斗得過的籌碼,若是日後,這個位子留給旁人,恐怕更加難纏,她也就是要說他無兄弟扶持,叫他好好惦念一下,那個被他害死的親弟弟,如果追封文帝,冊封公主都是出於他本心的話。

可是之於洛偃,卻完全是別的思緒,他只記得那日,刀劍彷彿格外的寒冷,刀鋒上都留着冰霜,那血並不是素日裏的嫣紅,而是如泥漿一般的,黏稠的,卻飛快的從他胸腔里流出來,他倒在他的懷裏,苦苦哀求,「哥哥,照顧好她,一定要照顧好她,我們欠她已經夠過了,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再傷害她,一定不要!不......要......」

鮮血還未凝固,他卻再沒了鼻息。

他記得,那天,也是他的兄弟,跪在他的身前,正義凜然,「陛下,尹氏王朝民不聊生,便是留下這個妖女,也是禍國殃民之輩,今日洛傾可為她謀反,陛下怎可留她到明日?」

所以他忘了,真正揮刀進洛傾砍殺的,是眼前這個言之鑿鑿的男子,而不是那個閨閣之中手無寸鐵的姑娘。

所以,之後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悔不當初。

只是,最後這一切,都過去了。

「陛下在想什麼?」辛夷輕輕觸碰他的面頰,「陛下才講了兩個消息,怎麼倒想到別處去了?」

「第三個消息,便是朕要追封六宮,」洛偃笑着看她,「六貴嬪之位,你想要哪一個?」

「可是皇后歿逝,尚在國喪之期,陛下因何追封六宮?」辛夷不解,「難道說,陛下為了穩定六宮,便要不顧禮節,不顧天下悠悠之口?縱然如此,陛下怎能不顧念皇後娘娘?」

她彷彿是真的生氣了,洛偃不是最愛皇后的嗎?不是多年情深似海的嗎?難道說就是這樣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人嗎?即便他無情冷漠,可是也不該這樣對那個情深義重的女子啊!難道說,那一副《鳳儀天下》圖,也是假的不曾?

「那是因為,朕要迎娶新后了!」洛偃幽幽的吐出這一句,而後,眼眸中湧出無盡的冰冷,彷彿將這一切,吞噬殆盡。

「新后,是護部君王扎爾罕的女兒,邇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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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國帝姬,再世蛇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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