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城陰兵

第一章 古城陰兵

乾裂的嘴唇提醒楚笑白,已經整整一天沒喝水了。他晃了晃掛在巨大登山包上已經失去分量的水壺,裡面發出液體輕微的流動的聲音,只剩下一點點,那是留到最後一刻救命的。橘紅色的登山服雖然幫他最大限度的遮擋了紫外線的照射,卻無法阻擋水份由身體里流失。楚笑白雖然還能繼續機械的前進,但步履凌亂,在身後的沙地上留下一長串雜亂無章的腳印。他抬頭看了看刺眼的太陽,不禁有些焦急,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為了能繼續陪著心愛的人,每年必須走進一次這片荒漠找到所需要的東西,而今年這次又多走了一天。人體最富含水分的眼球也開始乾澀,楚笑白又滴了一次眼藥水,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不適的感覺卻絲毫沒有緩解。他重重得喘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的累了倦了,身體巨大的沉重感讓他覺得如果不集中精神下一秒就會倒下去,而現在他必須堅持——精神上小小的鬆懈就會造成*的全面崩潰,一旦倒下去就可能再也不能站起來,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能見到廣依萍了。想到這裡,楚笑白放緩腳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乾燥炙熱的空氣衝進喉嚨里撕裂般的刺痛,身體機能上的麻木已經讓他失去了大半的感覺,他望了望前面景色單調的荒漠,咬咬牙,費力的咽了口吐沫濕潤下乾澀的喉嚨,穩穩的邁出一步,堅定的走了下去。

突然一抹飄入眼帘的綠色讓楚笑白精神為之一振,綠色的附近很有可能出現能夠飲用的水源。當他抬頭遠眺的一瞬間,遠處高地上的奇景讓他欣喜若狂——那裡竟然有一片綠洲!翠綠的顏色包圍著一泓如同從九天瀉下的湖泊,陽光照在清澈的湖面上,被蕩漾的水波揉碎,散發著耀眼光芒。只是看上一眼就已經讓人覺得口中生津、通體涼爽,如果真的喝上一口會是怎樣的甘甜解渴?楚笑白硬生生的咽下從舌根泛出的口水,步履蹣跚的向那片綠洲徑直的走去……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著,而那片綠洲似乎近了些,又似乎遠了些,似乎馬上就能到達,又似乎永遠也無法到達,有時真實的頃刻可及,有時又縹緲若天外之地。當太陽滑落到地平線以下的時候,荒漠中的熱度迅速散去。無法留住水分的沙礫同樣無法挽留寒夜中需要的溫度。冷熱交替快速完成,當體溫隨著周遭環境一同降低的時候,楚笑白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相對酷熱而言,寒冷更讓人的頭腦清醒。他從背包里取出大號的戶外燈,繼續在荒漠里前行,卻還沒有走到那片綠洲。楚笑白覺得那可能真的只是海市蜃樓,但是前方迎面吹來的陣陣清新而帶有濕氣的風分明表示不遠處一定有水源的存在。濕潤的感覺衝擊著乾燥脆弱的鼻粘膜和喉嚨,讓他忍不住想伸出舌頭舔舔嘴唇,可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即便是口腔里的唾液對他來說也是珍貴的,與其浪費在很快就會再次乾裂的嘴唇上,還不如吞到喉嚨里來得痛快一些。楚笑白小心翼翼的辨別著這股清風的方向,按捺住內心的渴望和激動一路向前,就在這時,他忽然驚呆了。

不知何時,一群巨大的黑影出現在了前方的沙地上,在夜色中勾勒出參差不齊猙獰可怖的輪廓來,有的像是溫馴的麋鹿,有的卻像是仰天長嘯的蒼狼,還有的像是破敗的城牆。這究竟是什麼地方,裡面會有水嗎?楚笑白沿著戶外燈照亮的地方緩緩接近,強烈的好奇心已經抵消了身體的乾渴,他很想近距離看看。

如銀的月光將楚笑白的身影拉長,暗夜把他很好的隱藏起來,白晝時那種獨自一人行走在廣闊天地間的孤寂感暫時消失,楚笑白沒有時間嘆息感慨,這樣的旅途總是壓迫感大於快感。面前竟然是座荒廢了的古城,而此時他站由一整塊巨石雕刻的城門前。戶外燈照在斑駁的巨石之上,那種被風沙雕刻出的歲月紋路深深的震撼了他。曾幾何時,這塊巨石被能工巧匠日夜雕刻,成為往來商旅的必經之門,或許有不少人曾稱讚過它的美麗,卻沒有人知道,它在那些讚美聲中沉寂的見證著歲月的輪迴、四季風霜雨雪的變換。楚笑白有些激動,伸手輕輕得撫摸著光滑中略帶凹凸不平的石面,時間是最強大的利器,巨石也好,人也好,都會被它摩挲的失去稜角,模糊了曾經的痕迹。

楚笑白朝石門裡面望去,黑洞洞的沒有半點光亮,甚至連月光都似乎被無形的力量阻擋在門外。他有些擔心,荒漠里存在著太多極具危險性的生物,一旦被它們盯下,後果不堪設想。在猶豫中,又一陣風吹來,帶了更重的水汽和植物特有的味道。找不到水源是死,被攻擊也是死,不如賭一把,至少還能瞻仰一下古人創造出的奇迹。楚笑白摸過水壺,打開蓋子一飲而盡,毫不猶豫的走進石門。忽然從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異動,他猛的轉身,身後除了一成不變的沙礫,什麼也沒有,心裡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不經意間戶外燈照亮了城牆一角安靜佇立的五座覆缽式古塔,彰顯著這座城市曾經的信仰和身份。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楚笑白在心中問自己,荒漠之中荒廢的古城不計其數,這與文化宗教和人們的遷徙息息相關,可像這種在地面之上又保留完好的實屬罕見,這倒是誤打誤撞的意外收穫了。楚笑白仔細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他身後的入口似乎只是幾個城門之一,內城之中的建築格局並沒有想象中的簡單或雜亂,三五條街道把內城的格局劃分得井井有序,他選擇了最左邊的一條,走了進去。

荒漠中的建築因為取材不便多有粗狂豪放的外表,卻別有一番異域風情。高低錯落的店鋪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風采和繁華,而簡單的民居小院兒也因為外力的侵蝕毀壞大半,即便保留下來的也是搖搖欲墜,讓楚笑白不敢靠近,只能借著戶外燈的光亮細細欣賞。不得不佩服古代先民的智慧和才華,在如此惡略的氣候條件和落後的環境中,竟能將當時流傳的宗教故事畫在牆壁之上,以至於千百年後依舊殘存下來。那樣艷麗的顏色,那樣流暢柔美的線條,那樣極具現實主義表現手法,無一不在震撼著他的心靈。他虔誠的對著每一幅壁畫注目行禮,卻不敢伸手去觸摸。繼續前行,楚笑白經過幾處較大的宅子,那應該是當時的官宦巨賈的居所,被腐蝕的破敗的外牆也掩蓋不住當年的盛世,他能想象的出舊時車水馬龍迎來送往的熱鬧景象,禁不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只是覺得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懦懦的蠕動,瞬時勾起陣陣涼意。他一楞,立刻恢復常態,不安的朝前後左右照去,並沒發現什麼不同尋常,卻猛然間一個激靈,神經繃緊的同時,皮膚表面條件反射的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他明白,這樣的地方不是輕易能夠進來的,歲月的沉澱不僅抹去了沉浮的噪雜,更融進了某些不能觸及的東西。楚笑白決定,再向深處走一段路,如果找不到水源,他就按照原路返回。

內城的中心是一座九層高的樓台,如果站在最高處,應該能夠俯視整個內城的景象。雖然是在夜裡,但藉助月光和戶外燈的光亮應該可以看到一定範圍內的建築,可以準確的判斷附近有沒有水源,所以楚笑白決定上去一看究竟。

只是輕輕的揉搓鼻翼的動作就能夠肆無忌憚的扯開鼻粘膜,有熱乎乎的液體從裂口裡湧出,楚笑白鬍亂的用袖口擦了擦,將戶外燈提高一個亮度。裡面的情況似乎看起來有些複雜,除了殘缺不全的磚頭瓦礫、碎石塵土之外還有一些人類的骨架,更準確一點應該是呈風乾狀態的乾屍。楚笑白不由得後退兩步,後背緊緊得貼在牆面上,心臟「噗通噗通」的狂跳不止。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前的瞬間被永遠定格在了這具乾屍的臉上,那種極力張大嘴巴四肢蜷縮扭曲的痛苦姿態讓楚笑白感同身受,他連忙雙手合十說道,「我並不是有意驚擾你的,你繼續睡吧,我去上面看看!」他小心的挪動腳步,盡量拉開和乾屍之間的距離,三步並作兩步踏上不怎麼結實的樓梯,向上跑去。

好在螺旋式的樓梯十分結實,當楚笑白站在這棟建築最高處的時候,月亮正好升在正當空,用溫和如水的月光照亮了這座古城。楚笑白強忍著內心的不安向下觀望,原本就破敗的景色被黑夜渲染的多了幾分凄涼,他環顧視線所及的地方,除了斷壁殘桓就是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可是忽然間,一片銀白色的所在吸引了楚笑白的注意力。

從來沒有看過這樣柔和的光澤,在微風的吹動下如錦鯉通身的魚鱗般律動,楚笑白心中一陣狂喜,那正是他渴求的水源。顧不得多想,楚笑白快步跑了下來,恨不得一步就能走到那裡去。快到底層時,一不留神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個跟頭,咕嚕嚕滾了下來。好在他急中生智護住了頭部,又有身後體積不小的背包增加了阻力,才不至於摔的頭破血流。可當楚笑白稍稍清醒,摸索到滾到一旁已經熄滅的戶外燈時,他還摸到了另外一樣東西。

那是一隻富有彈性卻冰涼徹骨的手,楚笑白覺得從手指尖傳來的寒意將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他使勁兒的想要甩開那隻手,卻發現它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像生了根般無法輕易擺脫。楚笑白真的慌了,他不敢用戶外燈去照那隻手,因為他怕看到更恐怖的東西。這種時候,逃跑是人的本能,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慌不擇路的做法似乎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是行不通的,他發現,現在自己站立的地方和剛剛上去之前是不一樣的。楚笑白清楚的記得,他進來之後看到了一具乾癟的乾屍,可是現在卻消失不見了。就在他根本搞不清楚是什麼情況的時候,極遠處幽幽的傳來一陣歌聲。

那聲音滄桑的無法分辨男女,被風沙磨礪的低沉而凄涼,沒有完整的歌詞,卻被演繹的低回婉轉動人心弦。如果說妙齡女子的歌聲是餘音裊裊娓娓道來,這歌聲就是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了。也許是被歌聲打動,楚笑白竟然忘了自己的處境,獃獃的站在那裡像是泥胎木雕。可是那隻手卻並不為歌聲所動,忽然發力扯著楚笑白的手腕跌跌撞撞的向外奔去。

那股力量奇大,根本不是楚笑白自身可以抗衡的了的。一開始他還拚命掙紮腳下使力,想要停下來不受那隻手的控制,可是漸漸的楚笑白就發現他的力氣越大,那隻手的力氣就更大,他的力氣小了,那隻手也就放鬆一些。就在這樣一拉一拽間,楚笑白髮現自己已經到了剛剛在上面看到的那片水源邊上。這是一片巨大的湖泊,因為水源的存在周圍生長著不少植株,楚笑白聞到的那種帶有濕氣的風應該就是從這裡吹出去的吧。他貪婪的深吸幾口氣,頓時覺得鼻腔喉嚨以至五臟肺腑都舒服了許多,若是沒有那隻手的存在,他真想高歌一曲來表達內心的喜悅。可是眼下的危險還沒解除,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東西,要對自己做什麼。

似乎是被對方感覺到了楚笑白心中所想,那隻手忽然鬆開了他的手腕,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下輪到楚笑白傻了,剛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實存在的,難道只是自己身體虛弱狀態下的幻覺?他苦笑著搖搖頭,管他呢,先補充水分要緊。他用戶外燈照了照水面,隱約可以看到有綠色的水草在水底搖曳,有生物存在這水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楚笑白先是用手捧著大口的喝了幾口水,把水壺裝滿后,坐在水邊仰望天空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幾天來的疲憊似乎減少了許多。當他又俯下身想洗把臉清醒清醒時,水裡並沒有看到石頭水草,也沒有看到自己那張疲憊至極的臉孔,而是看到一排又一排整齊的黑影從他身後走過,不發出一點兒響動。

這回楚笑白真的毛了,他雖然相信世界上有許多現象是無法解釋的,但親眼看到這種場面的時候,他真的撐不住了。楚笑白不敢轉身,也忘了閉眼,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黑影在水面上的倒影越來越清晰。他們身穿粗布和獸皮結合的戰袍,手拿各種純鐵打造的兵刃,踏著整齊的步伐緩緩向前。楚笑白看不清他們的臉,因為那不是人臉也不是森森白骨,而是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分不清楚五官面貌,卻莫名得傳遞出慷慨悲壯的氣勢,隊伍中隱隱的傳出古老的戰歌,「長路漫漫,共赴邊疆。修我矛戟,保我家鄉……」正在這時,楚笑白隨手放在旁邊的水壺忽然倒了,那一聲並不大,卻足以驚的他渾身冒冷汗。楚笑白連忙轉身去看那些黑影有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目光卻被一道一閃即逝的光芒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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