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論
余之歸一向對身材高大的男子很是欣賞。
甚至初見柴紹的時候還有些好感。儘管後來柴紹的惡劣言行將他好感翻成惡感,也不能否認余之歸的審美。
更不用說當年玉樹臨風的姚瞬雨。
大長老無論相貌還是身量,說實話,都十分稱余之歸的意。簡簡單單的一領青衫非但不嫌簡陋,反而增添了幾分瀟洒。
當年在隨意洞初見大長老時,余之歸心頭便隱隱羨慕過,甚至對所處的「寶庫秘境」還生出些許好感。
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這樣重逢……嗯,如果把蛇王算進去,不是重逢。
關於道侶一事,他跟柳馨嫻君石頭解釋不清,還是等這位大長老清醒以後,看看是怎麼個意思罷。
還好紫凝仙宗信任他,肯讓他靠近大長老。
余之歸暗暗嘆了口氣,他也就過過眼癮罷了。
還有手癮。
他將右手覆上大長老頭頂,開始探查泥丸紫府。
泥丸紫府的位置,並不在人體表面,而是腦內一處所在。
這麼做的余之歸,並不曉得南宮子銘與君柳二人,在剛才進行過一番爭議。紫凝仙宗很多事都能大而化之,生死之事,則萬萬不能。尤其涉及大長老安危,南宮子銘每天提著十二萬分小心。
他就余之歸是否可靠一事,提出異議,柳馨嫻和君石頭對自家師尊深信不疑,尤其是君石頭,他極為崇拜大長老,既然大長老心甘情願,那麼余之歸必然不是壞人。
「可是,妙月宗……」南宮子銘有所猶豫。
早在幾個月前,柳馨嫻回報余之歸之事的時候,紫凝仙宗外松內緊,早早派人去打探余之歸虛實。按照余之歸所說,先找到真珠城,之後一路回溯,找到他和張十七出現的山脈,確定確實與採薇宗丟失的靈石礦脈同氣連枝,證明這一段敘述真實可靠。
其後,從余之歸的姓氏及自敘入手,逐一排查十方大山附近的大型宗族。根據年齡形貌及特點,這一查,坐實余之歸身世。
——君秀山城余家、嫡長子!
與余家關係最為密切的,乃是妙月宗。妙月宗余家修士極多,論繁盛,在修真世家裡面能排得上前十。至於妙月宗,躋身十大門派之中,排行第九。
若余之歸只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南宮子銘都不在意,然而涉及到十大宗門,他不得不小心。
「我紫凝仙宗,還怕妙月宗不成?」君石頭不以為意。
柳馨嫻道:「師、師弟有所不、不知,你閉、閉關三百載,妙月宗曾、曾經求娶過五師弟。」
五師弟?君石頭閉關之際,大長老還只有三個徒弟。
他看向南宮子銘,必定兩家生出些罅隙,宗主這才有所疑慮。
南宮子銘點頭證明了他的猜想。
「一碼歸一碼,師尊寶體要緊,」君石頭解釋,「余真人半點修為皆無之時,就敢將真實經歷相告,我並不信他為妙月宗棋子。況且,師尊不會看走眼。」
南宮子銘曉得君石頭一向唯師命所適從,大長老在他心目中便是天地,他轉而看向柳馨嫻。
柳馨嫻磕磕絆絆,意思也支持師弟,畢竟余家乃至妙月宗不可能預料到師尊蛇伏在何處,這種巧遇不大現實。
南宮子銘心裡也這般認為,當著兩個人的面提出異議,不過是給這二人做個提醒,讓兩人有所準備。
三人計較已定,不然余之歸怎麼可能輕輕鬆鬆就被帶到大長老面前?
即便如此,當余之歸伸手到大長老頭頂之時,大家也都懸著心。
七色珠在余之歸左胸之內,閃爍得快了些。
余之歸的右手,輕輕落在大長老發頂。驀地一僵!
另三人不由變了臉色。
只見余之歸面色蒼白,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怎麼了?」君石頭離得最近,率先過去查探自己師父。
柳馨嫻則檢查余之歸。
大長老安然無恙。
余之歸雙目緊閉,心跳極快,宛如擂鼓,四肢微微顫動。
「這、這是怎麼回事?」南宮子銘同樣吃驚匪淺,萬萬沒想到,不顯山不露水就這麼碰了一下,余之歸竟然倒地不醒?
他們自是不知,當初蛇王初次碰觸大長老之際,魂魄流轉,便有異象。
「師父!」忽聽君石頭驚喜喊了一聲。
「嗯?」南宮子銘一抬頭,正好看到盤膝而坐的青衣人睜開雙眼。
「長天?」他又驚又喜。
青衣人眨眨眼,看看南宮子銘,又看看君石頭、柳馨嫻,不說話。
「師父可是清醒了?」君石頭小心翼翼詢問。
青衣人不答,盯著余之歸。
「師、師父……」柳馨嫻見青衣人目光掠過,停在余之歸胸前,不由也低頭看去,「這、這是——」
隔著衣服仍可辨認,余之歸左胸處有一塊凸起,彷彿是活物,不斷掙扎著,似乎要破體而出……
——已然破體而出!
電光石火剎那,一枚帶著鮮血的珠子,在空中劃出鮮紅軌跡,徑直嵌入青衣人胸口!
「狙擊?!棋子?!」聽說有種一命換一命的刺殺方式,南宮子銘嚇得一甩袖子調出自己力士傀儡,拎著余之歸就往外扔。
非但他的傀儡,君石頭的、柳馨嫻的,一齊出現,將青衣人團團護住。
青衣人則長身而起——踉蹌一下,差點摔倒。
「別、別動手……」
他撫著胸口,作了幾年蛇忘記走路,有些丟臉。
「師父!」君石頭扶著他,「師父醒來真是太好了。」
青衣人指著余之歸方向。
南宮子銘一見大長老能動、能說話、意識清醒,這才稍微放了心,力士傀儡重新將余之歸拎了回來。
「我要調息,你們且先出去。」青衣人發話。
「師父的傷……」
青衣人放下捂著胸口的手,上面除了一圈血漬外,奇異地沒有任何其他痕迹。
他接過余之歸,抱在懷裡,一隻手探入對方衣襟,直接摸了上去,隨後又往下探。
「……」南宮子銘哭笑不得。
「師、師父,弟子告退。」柳馨嫻同樣哭笑不得,看君石頭還在那裡發愣,不由拉了師弟一把。
「宗主,我有要事,稍後再來敘舊。」青衣人向南宮子銘點點頭,他並沒有做出逾矩之事,僅僅為余之歸檢查傷口,手掌停留在余之歸小腹。
一股龐大靈力在室內震蕩,衣袖無風自動。
南宮子銘點點頭,他就說大長老怎麼會那麼猴急,必定是要休養生息。
正在這時懷裡子母金蟾鳴動,南宮子銘連忙離開凈室,一邊往隨意洞外行走,一邊打開了金蟾傀儡。
「宗主!有一團金光和兩頭長著翅膀的老虎,奔著隨意洞去了!」
「我已知此事,不必輕舉妄動。」南宮子銘看著面前一團火球,淡定回答。
一頭朱雀神鳥,足踏火焰,翅落金星,尾飄金帶,耀武揚威。
兩頭銀翼雪虎,弔頸白額,怒目而視,雙翅拍動,隱隱有風雷之象。
「爺爺我感覺到余之歸出事,你們把他怎麼了?」谷彧尖聲質問。
南宮子銘一愣:「你會說話?」
「你才不會說話!他到底怎麼樣了?」
「師尊和余真人之間有著生死契,不會彼此傷害。」君石頭道。
柳馨嫻道:「他、他二人同、同居一室,你、你勿要打擾為、為好。」
谷彧眨眨眼:「同居一室啊……喔喔,我懂。」
它收了金光:「說說,余之歸那小子怎麼會受傷。」
南宮子銘想了想,道:「他因為救治大長老而傷,現在大長老正在給他療傷。」
這個答覆令谷彧很滿意:「原來如此……嗯,確實我感覺到靈力在增強……哎哎……怎麼又斷了?」
本命靈獸可與馭獸師心意相通,靈力也可流轉。
兩頭雪虎雖不能說話,互相看了一眼,收斂翅膀落地,走到隨意洞門口,大頭朝外趴了下來,無疑這是護主。
忽然南宮子銘的子母金蟾又響。
「這次是怎麼了?」
「宗主,天上有雷雲集結,宗門有人渡劫!」
「渡劫?我紫凝仙宗接二連三有人渡劫是好事,我知道了。待劫雲確定方位,安排弟子撤離觀摩。」
「就在偃師峰!」
南宮子銘一抬頭,差點罵了句娘,頭頂果然陰雲密布,漩渦緩緩生成。
——若不是眼前谷彧光亮耀眼,又將四周空氣烘得熱乎乎,他這個做宗主的,怎麼會感覺不到異樣。
這天劫是誰的?南宮子銘看著三團漩渦。
三九?元嬰之劫!
余之歸進階?!
天啊這麼快?
「生死契約分擔傷害,共享靈力,余真人和大長老境界懸殊,得到海量靈力確實有可能進階。」君石頭道,他自打知道師尊簽訂生死契后,於這方面花力氣研究過。
「他倆共同渡劫,倒是不會加重雷劫強度,只是延長時間而已。」南宮子銘也花力氣研究過,「以大長老的實力,當不妨事。」
他和君柳二人便要離開,卻見谷彧和雪虎留在原處。
「還不走?你們在這裡,待會兒的天劫更加厲害。」
「你不懂就不要講話。」谷彧揮揮翅膀,「我感覺到余之歸就要晉境了,這是他的天劫,本命靈獸怎麼能臨陣脫逃。」
南宮子銘突然想起一事:「余真人是馭獸師?」
「這不很明顯?」
「在西仙界,幾萬年來,沒有一個馭獸師成功飛升!」
「那又如何?」
「大長老和余真人結為生死契,豈不是說,到了將來,他倆再也沒有飛升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