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論

74.論

隔著一層高玄玉,余之歸仰面看著江若瀾。

蛇王雖然掉下去了,在臨掉下去之前還使了個巧勁,令高玄玉版緩緩下落,承載著余之歸,慢慢落到海面上。

余之歸叉開腿坐著,一個很不雅的姿勢。他封住一雙斷腿的經脈,止住血流,然而也有不少鮮血隨著海水漂走。

江若瀾的太陽火傀儡輕輕降落在他面前。

「江門主。」余之歸道,「數日未見,江門主並不驚訝。」

「之歸,莫要拖延時間。」江若瀾深諳「夜長夢多」和「遲則生變」的道理,完全不理會余之歸的敘舊,微笑著將話頭截斷,「先前我說會幫你傳達遺言,現在這句話依然有效。」

他的太陽火傀儡揚起手掌。

余之歸微笑,說了一句話:「江門主就沒有想過,我能自由出入禁地,難道就沒有傳訊之法通知師門報仇么?」

「嗯?」

不得不說,錯有錯招。

余之歸只是詐語,江若瀾直接想到靈石大盜頭上去了。

靈石大盜三天兩頭光顧,再充盈的庫房,藏得再隱秘也沒有用。

傀儡不似其他,除了天上地下唯一珍稀材料以外,只要有圖紙符陣心法,就能照貓畫虎做出一模一樣的,假以時日,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江若瀾親眼看見巨蛇傀儡化成一道小小火焰沒入海中,這傀儡是唯一的,還是可複製的?

這個險,他是冒,還是不冒?

余之歸見他臉上神色變幻,微笑不語。

兩個人一時都沉默。

「之歸,我不信你沒有報復的意思。」江若瀾良久開口,「我連指天起誓也信不過。」

「江門主高見。」

「你那巨蛇傀儡直接出現在我多寶陣旁邊,我可以認為,其實它只能辨認大量靈力存在的地方?」江若瀾道,「這樣的話,我只要使用多寶陣進行迷惑即可。也沒什麼麻煩。」

余之歸聽著這話中之意,與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啊。

他本來以為江若瀾會詢問自家師門的,便可以拿柳馨嫻和茄雲殿拖延一番。

而此刻江若瀾說的只是蛇王……這是……蛇王又吞了人家寶庫?江若瀾便是為此而擔心?

無論怎麼說,這也算能拖延時間的理由。

於是他根據自己所知的坊間傳言,道:「然而江門主還是不能確定,我師門之中的人,何時會到,又怎麼將寶庫搬空。」

「確實如此。」江若瀾感慨,「可惜之歸併不清楚一件事。」

「請講。」

江若瀾意味深長地道:「這世上,從來只有事實,沒有真相。」

余之歸暗道一聲狡猾。

他不得不承認江若瀾說的是真話。眼見為實,確實為實。然而為實便是真相嗎?卻不盡然。

甲將砒霜放在湯里,這是事實,我們猜到甲要毒死人,這是真相嗎?

乙看見一碗湯,拿去給生病的丙喝,丙喝完后死了,這是事實,我們猜到乙要殺害丙,這是真相嗎?

甲說:我是要毒老鼠的。

乙說:我是想讓丙嘗嘗美味的湯。

這是事實,還是真相?

丙死後,在他桌上發現一封遺書,說自己被病痛折磨,恨不得早早死去。我們猜到他可能看見甲放砒霜了,這是最後的真相嗎?

事實是事實,而真相,有誰知道呢?

不然,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指鹿為馬……都是怎麼來的?

江若瀾有自信憑藉自己三寸不爛之舌,重新解釋余之歸之死的事實,將真相倒一個個兒。

所以,余之歸今日,必死無疑。

只有死人是絕對沒辦法為自己辯解的。

如果死人變成灰,那就更沒辦法為自己辯解了。

余之歸看見太陽火傀儡掌中亮起一點白芒,立刻一拍身下高玄玉——入水!

白芒擦著高玄玉頂端而過。

水中之物看起來的位置,並非實際所在的位置,這道理人都懂。

只是懂歸懂,不是懂了就能準確把握的。就連海鳥,也是一次次捕魚失敗后積攢起來的經驗。

余之歸下潛。

余之歸召喚魚群。

渾水摸魚,渾水也遮擋了江若瀾視線。

「雕蟲小技。」江若瀾毫不在意,太陽火傀儡二次聚勢,一團火光直接向魚群打去。

水浪衝天,高達十丈,一擊之下將海水分開,露出海底砂石珊瑚。

——一力降十會。

巨浪之中,裹著一大團的物件,不是余之歸又是什麼?

太陽火傀儡直接沖了過去,一拳,擊碎高玄玉。

高玄玉只能隔絕熱量,論強度自是無法與元嬰傀儡相抗衡。

在絕對力量面前,一切花招都只是花招而已。

金丹與元嬰,力量相差一天一地。

余之歸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不行,不能死,不能死在這裡。

金丹瘋狂轉動。

江若瀾眼看太陽火傀儡第二拳,就要將余之歸的腦袋擊成粉碎。

驀地,從余之歸身上爆出萬丈金芒!

江若瀾一驚,自己的火傀儡竟然有融化趨勢?這怎麼一回事?

耳聽尖利笑聲:「原來還有這一招,有趣有趣!」

江若瀾下丹田一痛。

金丹不僅供應靈力,也是聯結本命傀儡的紐帶。本命傀儡受創,金丹登時有所反應。

在膻中之內的元嬰登時有感,立即化為實體,盤膝而坐,上安紫府,下助丹田。體內體外同時運轉周天。

江若瀾捂著小腹,只見金芒中躥出五條光帶,將火傀儡團團圍住!

「老傢伙,我一看你長相就知道你不是好人!」谷彧罵。

江若瀾顧不得思索谷彧為何能口吐人言,既然在殺余之歸的路上有阻礙,那隻好除掉再說。

太陽火傀儡不止一架,除了本命傀儡之外,江若瀾一抖袖子,數十枚小小的太陽火傀儡四散開去。

余之歸一定就在不遠!

給我找!

遠遠的海面上,余之歸仰面朝天,隨波逐流。

——本命靈獸可以與主人交換位置。

現在情形變為:天品靈獸斗元嬰傀儡。

谷彧受傷了,但是只要有火,便可恢復。

余之歸當然不會讓谷彧就這麼跟江若瀾斗下去。

他現在是金丹。

他的御獸決更厲害,範圍更大,影響更遠。

海面之下,黑影遊動。

西仙界的修士,有很多沒有跟馭獸師戰鬥的經驗。

在自然里,馭獸師簡直無所不能。

是江若瀾先找到他,還是他先攻擊到江若瀾?

傀儡師的傀儡比人強得多,能繞過傀儡直接把人打服,局面就定了。

余之歸牢牢記得席長天的話。

箭魚破浪而出!

一條箭魚算不了什麼,那麼,一千條呢?

江若瀾的飛行傀儡離海面很近,完全在箭魚的攻擊範圍內。

「還是雕蟲小技。」江若瀾冷笑,「我便將這些礙眼之物一一清除……」

——清除?

余之歸身下的鮮血,足以勾勒法陣。

在魚如雨下之間,一條碩大無比的箭魚,忽然橫著飛來。

江若瀾面前火傀儡一擊之下,魚落。

魚身後,藏著一道墨色水箭!

一條腕足與此同時,自江若瀾腳下升起,卷向傀儡。

七八條腕足陸續探出,將小型火傀儡不斷抽飛,圍著江若瀾。

待江若瀾掙脫,本命傀儡也擺脫灼燒后,再看四周。

除了魚之外,空無一人。

余之歸呢?

「又不等我!」谷彧抱怨一聲,振翅長嘯,烈焰熊熊,向著夕陽衝去。身影轉瞬便消失在一片金紅顏色里。

論飛行速度,若江若瀾傀儡沒有受傷,或可一拼。

然而此時此刻,望塵莫及。

煮熟的鴨子飛了。

靈力探查一無所獲,江若瀾面沉似水。

余之歸鬧出偌大聲勢,原來不過障人耳目,其實只為逃跑。

可是他跑到哪裡去了呢?

那巨蛇傀儡,是不是還有第二架?

余之歸從小魚處得知海上人已離去的消息,這才探出頭來。

從章魚下面,慢慢爬出。

章魚是很好的偽裝者,它會隨著周圍顏色的變化而改變自己本體的顏色。余之歸便藉助這一點便利,遮蔽了江若瀾視線。

當然還有龜息之法,收斂氣息。

加上這一帶全是自己的鮮血,混淆視聽。

而谷彧最後那聲抱怨,也是余之歸教的,同樣給江若瀾一種撲朔迷離的假象。

實際他就在對方腳下三十丈的地方。

幸虧現在是金丹真人的身體,要還是個普通人,水壓就把他壓爆了。

想到江若瀾老奸巨猾,余之歸不敢久留,令章魚帶著自己往深海而去。

沿途撒開了御獸決——找蛇王。

半個時辰后,余之歸浮上海面。

他先吞了顆肉白骨靈丹。

至於肉白骨靈丹會不會將之前通絡蟲辟開的耳道視作傷害,重新聚攏經脈,並不在余之歸的考慮範圍。

兩條腿肉眼可見地生長著。新生后短時間內無法使力,余之歸也不需要站著,章魚卷著他舉高即可。

甚至都不需要將他舉高,天空所有海鳥都是他的耳目。

耳道果然被重新封上。

余之歸不在乎。

他浸在海水之中,焦急地等待著。

魚多力量大。

兩個時辰以後,一條旗魚碰了碰他的腳。

背鰭前端,頂著一段黑糊糊帶著點灰白色、燒焦了的繩子。

那不是繩子。

是盲蛇。

是蛇王。

余之歸接過蛇王,傻了。

他想過蛇王可能傷得很重。

但是沒想過蛇王完全沒呼吸、沒心跳、身體一點點起伏都沒有的狀態。

——江、若、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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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雙修道侶抽走魂魄怎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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