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即若離
話雖如此，當張皓軒將晚餐買回來后，瑪蒂爾達還是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了下：「為什麼中國人……要用這種東西吃東西啊？」
她的右手舉著兩根小棍，正費力的撥來撥去，一臉的苦惱。
「你要這樣……」張皓軒給她做着示範，「看到了嗎？兩根手指將其夾住，中指嵌在中間，形成一個槓桿，下面的不要動，上面的動就行了。」
然而，少女按他說的去做了，可兩根小棍還是不聽指揮，依然艱難的晃來晃去。
張皓軒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看好了，是這樣。」
在被他手把手的教了幾分鐘后，瑪蒂爾達終於可以勉強使用筷子了，高興地不得了。
「怎麼樣怎麼樣，我還是很聰明嘛。」她舉起筷子啪嗒啪嗒敲了兩下，臉上洋溢着可愛的笑容。
「是啊，你很聰明，比任何姑娘都要聰明。」張皓軒嘆了口氣，然後又楞了下，因為手把手教的緣故，瑪蒂爾達不知什麼會後已經貼在了他的懷中。
「好了，自己多練習幾次。」他隨即放開她，坐到了對面。
少女沒有出聲，只是看着他，同時用筷子撥弄著紙盒裏的食物，片刻后才問：「你前天晚上做惡夢了？我聽到了……一些響聲。」
張皓軒停頓了下，然後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承認了。
「你會好起來的，張，」瑪蒂爾達猶豫了下，然後咬着嘴唇這麼說道，「我相信，你以後不會再做惡夢了。」
「這些事情……可說不住。」張皓軒搖了搖頭，難得的露出一絲苦笑。
「我也做過惡夢，」少女看着他，「以前經常做，夢見自己被打了被拋棄了，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有，即使……有些惡夢變成了事實。」
那神情分外的認真和專註，張皓軒抿了下嘴唇，再次動起了筷子：「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吃過午飯，又在屋內忙活了一會兒，張皓軒離開了住處，在外面漫無目的的走了起來——也不是漫無目的，他直接來到了帝國大廈，買了票又等了一會兒之後，直接來到了樓頂。
「嘿，你又來了。」頂樓的黑人警衛看到他笑着打招呼道。
「是啊。」他淡漠的點點頭，站到防攔網前，眺望起下面的街景來。
在這之前，張皓軒已經多次到這座曼哈頓最著名的大樓上來眺望過了，每次都是一下午的時間，長了之後擔任警衛的黑人都和他熟悉了。
但無論他看了多麼久，那種生人勿進的味道都非常明顯遮，以至於，樓頂雖然遊人如織，卻少有到他身邊的，即使有不懂事的小孩子跑過來，也會很快被家長拉回去。
只是今天，稍微呆了片刻，他就有了種不想再繼續的感覺。
牽掛只是個開始，可一旦開始了，就很難再停下來。理智的聲音從心裏冒了出來。
該死……他低聲罵了一句，轉身往樓頂的出口走去。
「今天這麼早？」一直守在出口的黑人警衛有些驚訝。
「有些事情。」張皓軒簡短的回答道。
「這就對了，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事情總會好起來的。」黑人警衛哈哈笑道，「開心一些，年輕人。」
總會好起來？張皓軒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化為一個微不可察的苦笑。
慢慢走回了下城區的住處，打開門后他隨即愣住了，少女正坐在窗台上，穿着條紋短袖體恤和短褲，脖子上還戴着小墜飾，弓起雙腿，腦袋低垂，懷抱他賣給她的泰迪熊，陽光斜斜的灑進來，落在她身上鋪上了一層金黃，讓她顯得分外落寞。
張皓軒愣愣的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瑪蒂爾達回過神來，有些驚喜的從窗台上跳下：「你回來了……張？我不知道，我……」
「跟我來。」他只是這麼說了句。
「嗯？」少女不解。
張皓軒沒有解釋，轉身往外走去，瑪蒂爾達也沒再問，抓着泰迪熊跟了上去。
他們就這樣來到街道上，又慢慢的走出了下城區，來到星羅棋盤的中城區時已經快六點了，張皓軒找了一棟正對街道的大廈，帶着少女來到了頂樓。
「我們來這裏幹嘛？」瑪蒂爾達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看。」張皓軒指向大樓的正前方。
少女順着看過去，然後再也轉不開眼睛，天邊一輪紅日正在緩緩的落下，而且不偏不倚正好卡在兩邊樓房的中間，有種秩序的美感，並在周圍已經亮起的車燈、霓虹燈的襯托下，又有種頹廢的美感。
「真漂亮。」瑪蒂爾達用驚奇的語氣說道，「我從來不知道……曼哈頓有這樣的景色。」
她就那麼看着遠方的落日，一直看着，帶着痴迷的表情，直到眼睛受不了。
「張，你是怎麼發現的？」她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隨即看向他這麼問道。
「景色看得多了，自然就發現了。」張皓軒聲音低沉，「我把它叫做，曼哈頓懸日。」
「酷！」少女一下叫了起來，露出歡喜的神色，「我喜歡這個名字！」
「開心嗎？」注視着她的張皓軒終於翹了下嘴角。
瑪蒂爾達楞了下，隨即變得更加歡喜，兩隻眼睛亮晶晶的：「開心，當然開心！」
然後她用一種緊張的，又充滿希冀的目光注視他，似乎還想要更加開心。
猶豫了下，張皓軒終於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按了按：「管好自己，不要抽煙，不要說髒話，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少女的嘴角頓時勾得更高了，當即點了點頭：「沒問題。」
「說到要做到，我記得之前似乎樓下有個穿得花花綠綠的小子跟你搭訕。」張皓軒很嚴肅的問。
「他想要知道我的名字，我沒理他，我可以發誓。」瑪蒂爾達當即舉起右手。
張皓軒盯着她看了許久，然後直起了身體：「好吧，就這樣。」
少女吐了吐舌頭，又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才又再次翹起嘴角：「張，你剛才笑了哦。」
張皓軒楞了下，沒有說話，瑪蒂爾達的語氣帶上了一點小小的調侃：「你笑起來很好看。」
說着她握住了他的手：「多笑一下好嗎？」
面對那對明亮的眼睛，張皓軒抬頭看了看街道盡頭，太陽已經落了下去，只剩紅彤彤的火燒雲還在天空飄蕩。
「我們去吃晚飯吧。」他這麼說道，然後，勉強將嘴角往上拉了拉。
「好啊。」瑪蒂爾達的笑容更大了，將他的手緊緊握著。
本想放開的張皓軒，也只能隨她的意了，不過心中一片苦澀。
這天之後，兩人的關係再次有所變化，變得更加融洽起來。
張皓軒教更加認真，而瑪蒂爾達也學得更加認真，除此之外，他還不時陪她出去走走，讓她開心，就像……劇情一樣。
所以既定的劇情也就來了。
「又要喝？」看着杯子中的牛奶，瑪蒂爾達頗有些不情願。
「還記得我們說過什麼嗎？」張皓軒當即說道，從瑪蒂爾達出現后，他天天一杯牛奶，並督促她也如此。
「可是，我並沒有覺得自己因此便強壯了啊。」少女說着還舉起胳膊鼓了兩下。
「時間長了才能看到效果。」張皓軒說着指了指杯子，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瑪蒂爾達聳聳肩，將牛奶一飲而盡，然後爬在桌子，歪著腦袋看着同樣喝牛奶的張皓軒。
「你知道嗎，張，」她面帶微笑，用有些朦朧的目光注視着他，「我已經愛上你了。」
「咳咳，」張皓軒當即連咳幾聲，然後將杯子放在了桌上，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愛上一個殺人狂？這並不好笑。」
「不，我是認真的，」瑪蒂爾達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這是我的初戀。」
張皓軒深吸了口氣：「不，瑪蒂爾達，你只是……你只是……」
他咬了咬牙：「你只是想要找個依靠！」
瑪蒂爾達沒有說話，眼睛依然眨也不眨的看着張皓軒，只是咬住了嘴唇。
「你生活在一個沒有親情的家庭里，你的父母不關心你，你的姐姐討厭你，你只能從弟弟那裏得到一點安慰。」張皓軒的語氣近乎冷酷，「但你的弟弟只能提供被需要的感覺，卻不能提供需要的感覺，所以你依然覺得自己孤苦無助，渴望得到一點點關心。」
少女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她並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坐了起來。
「這個時候你遇到了我，我救了你，你從我這裏感覺到了安全，你渴望這份安全，你需要這份安全，所以你才一直想要留在我身邊。這才是你的想法，瑪蒂爾達，這不是愛，這只是一種錯覺，這只是你的需要，僅此而已！」他這麼說着，一點收斂的意思的都沒有。
然後，咔嚓一聲，手中的玻璃杯，被捏出了幾條裂縫。
而原本已經將嘴唇狠狠咬住，眼中已經開始閃著瑩瑩光芒，表情也變得難過和憤怒的瑪蒂爾達，在看着這一幕後，隨即又放鬆了下來。
同樣意識到什麼的張皓軒，也不再說話，默默坐在椅子上，半晌后才長嘆了一聲，站了起來：「我還有事情，我要離開一下。」
說完，不等少女開口，他就出了房門，大步走出老遠后才停了下來，狠狠捏住了拳頭。
蠢貨，你怎麼可以對她說這種話，她還只是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