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情薄如紙

第九十一章 :情薄如紙

拂柳榭的小院中,落滿了積雪,到了夜裡雪也停了,天地間只餘下一片寒涼,烏雲遮蓋著月亮,淡淡的月光如同蒙了白紗一般,黯淡不已。

院中唯獨一處石桌是剛剛清掃過,沒有沾雪的,葉小清坐在冰涼的石凳上,手中端著瓷酒杯,輕輕搖晃,覺得太小喝不盡興,便隨手扔到了一邊去,轉而抓起一旁的酒罈子,啟了封泥仰頭就灌。

永昌當真是冷,白日里就很冷了,沒想到夜裡更涼,她的手凍麻了,身子也凍麻了,冰冷的酒灌進肚子,身子裡面也凍麻了。

屋檐下,何寒皺著眉,看著院中仰頭灌酒的人,彼時她察覺到失言的時候已經晚了,話都說出了口再也收不回去,猜想葉小清定是在孟奕白那受了什麼委屈,可就是不知道如何安慰。

這世間最不會安慰人的,何寒覺得,興許就是她了髹。

思來想去,她還是一咬牙,轉身走出了拂柳榭。

酒罈子很沉,端久了胳膊都發麻,酒冰涼極了,葉小清喝著喝著嗓子很不舒服,不受控制地咳了幾聲,辛辣的酒嗆了她一口,她不得已趴在石桌上不停地咳嗽,酒順著她的嘴角不停流下,沾濕了狐裘。

這酒是府中的好酒,她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但比她以前喝過的酒都要好,因為她灌了一罈子之後,居然開始頭暈了蠹。

以前在山寨,她經常喝那些兌了水的米酒,一喝就是好幾罈子,從來不會醉,只是偶爾喝多了有些頭暈,沒想到王府的酒就是不一般,一罈子把她給撂倒了。

隨手將空酒罈扔到了一邊,葉小清晃了晃頭,又抓起了地上的另一壇酒,仰頭便灌。

酒灌進嘴裡,冰著喉嚨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酒真是個好東西,就算是喝得發暈,但她還是清醒的,以往她煩心的時候,都會喝一點酒,每次她都喝得豪氣,寨中兄弟都崇拜她,說她千杯不倒。

思緒不由得飛回了山寨,那一日她大婚,還和兄弟們喝到了半夜,搖搖晃晃地去見他的壓寨相公,那個溫柔體貼的,會溫柔一笑的小書生。

心頭忽然煩亂不堪,她將手中還剩半罈子的酒重重摔在了地上,碎裂的聲音突兀且刺耳,破開了寂靜的夜晚,酒全部灑在雪地上,雪漸漸開始融化了。

望著地上的碎瓷片,葉小清重重喘著氣,冰涼的酒在腹中來回的晃,讓她欲嘔,她再也撐不住,一頭倒在石桌上,她的臉貼著冰涼的桌面,有溫熱的液體從她眼角溢出,順著額角流下。

其實,這些時候她一點都不想孟奕白,她就是單純想見見他而已,一點都不想他,一點都不。

他愛跟誰一塊就一塊,不理她那她也不理他,大不了一拍兩散,愛幹什麼幹什麼去,老死不相往來。

說起道理來她能說三天三夜,說到嘴唇乾裂,道理她都懂,但她就是難受,就是想哭。

她想控制,可淚水偏偏不受控制,倔強地流下,沾濕了石桌的桌面,她將臉埋進臂彎里,溫暖的狐裘溫暖著她的臉,但她還是覺得冷,面上的淚水被冷風一吹,她的臉好似快裂開一樣疼。

騙子。

孟奕白就是個騙子,是個王八蛋,孟奕安也是騙子,什麼親密之人,根本就不是,天底下優秀的姑娘多的是,她從來都不是他的親密之人。

頭腦發暈,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正當她覺得快要透不過氣的時候,有人在身後扶住了她的肩膀,她還未有動作,身後已經傳來熟悉的聲音:「君儀?」

葉小清將臉從臂彎中抬起,她愣愣地回過頭,看向身後滿面擔憂孟奕安,他的肩頭披著素白大氅,清寒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天人一般。在她心裡,他很少有這般擔憂的時候,每次滿面擔憂,都是因為她。

她的臉已經哭花了,鼻頭早已凍紅,眼中盛滿了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落下。

何寒來找他的時候,他便覺得不對勁,如今一看,孟奕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聲音里染了疼惜,「別哭。」他抬起手,替她擦拭了淚水,「怎麼了?」

他的指尖溫熱,暖著她麻木的臉頰,葉小清吸了吸鼻子,腦袋忽然一片空白,暈的理不清思緒,只有眼淚不停地流下,怎麼擦也擦不幹凈。

她慢慢抬起手,指了指脖子,眉毛都皺到了一塊,「……疼。」剛剛酒喝得太急了,嗓子火燒火燎一般的疼。

孟奕安的眉頭皺的愈發緊,他彎下身子便想將她抱起來,可她發了瘋一般撲騰,死活不讓他抱,他只得將她放回石凳上,半是安慰半是責怪,「你身子凍僵了,先回房。」

聞此,她使勁搖著頭,搖頭的同時還撲騰著手臂,生怕他趁她不注意將她給抱起來。

見她如此,孟奕安知道她已經醉了,只得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即直起身子解開肩頭披著的大氅,將她緊緊裹了起來,他則在身後抱住了她,手去尋到她的,攥在掌心中替她取暖。

被他緊緊護在懷裡,身子一下子暖和了許多,葉小清向後靠了靠,將全身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喃喃自語一般輕聲道:「你為什麼不理我啊……不想見到我嗎?」

她兀自低喃著,孟奕安側耳傾聽,聽罷垂眸思索了一會,隨即將下巴抵在她發頂,放柔了聲音,回了一句:「想。」

「撒謊……你就是不想見我。」嘟囔了一聲,葉小清不滿地皺了眉頭,眼眶又開始酸澀,「我是不是哪做的不好,你生氣了所以不理我?」問完,她一皺鼻子,眼淚又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孟奕安連忙鬆了她的手,抬袖去擦拭著她的臉頰,可剛剛擦乾淨她又哭了起來,夜裡風涼,她整張臉被凍得通紅,眼睛腫得像是核桃。

感覺到有人在仔仔細細擦拭著臉頰,葉小清睜了睜眼,可頭暈的讓她分辨不清今夕是何夕,更不知道身後的人究竟是誰,她只覺得頭暈頭疼,心裡難受的要命。

像是心口破開一個窟窿,冷風從那個窟窿灌進了身子。

「你別生氣。」她緊閉著眼睛,說的話都帶了鼻音,她靠向了那個懷抱,手不由自主摸了過去,抓住一片衣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想放手,「……我想你了。」

怕他聽不到,她又重複了一遍,話語中儘是委屈,「我想你了。」

從發頂傳來一聲嘆息,很輕,很近,她迷迷糊糊之間仰起臉,想追尋那聲嘆息,她還未追尋到,腫脹酸澀的眼睛被什麼溫熱的物什輕觸了一下,這般觸感讓她疑惑不已,那溫熱又觸在她眼下那道淚痕上,將一滴冰冷的眼淚暖熱了。

葉小清這才緩緩睜開了眼,入眼的是淡淡的月光,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容,那墨染一般的眉眼,還有唇邊溫暖的笑意,都是那般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來。

清寒的月夜與某一個月夜漸漸的重合了,她垂下了眼睛,在混亂的思緒中抓到一些細碎的片段,那夜明月高懸,還有淡淡的蘇合香氣縈繞在鼻尖,揮之不去。

那夜,有溫熱覆在她唇上,讓她悸動,讓她不安,讓她慌亂,仔細一想,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抓住了一些零碎的片段,葉小清連忙伸出手去,高高舉著,纏住了身後人的脖頸,因為她的動作,肩上披著的大氅滑落到地上,她什麼都不顧,撐起身子,嘴唇重重磕在眼前的薄唇上。

她感覺到身後之人身子一僵,她的腿乏力,撐著身子沒多久便打軟了,只得狼狽地栽回石凳上,磕的她有些疼,當她疼得仰起頭時,有一隻手托住了她的頭,溫熱的嘴唇覆住了她的。

還未來得及反應,她想張口呼吸,有什麼撬開了她的唇齒,呼吸瞬間被奪去,唇上的動作不復溫柔,好似有些強硬,讓她覺得有些痛,呼吸都亂了。

淡淡的酒香蔓延在唇齒之間,葉小清忽然想起了什麼,混亂的腦中破碎的、雜亂的思緒這才漸漸成型,那月夜之下,立在院中滿身白霜的人,那襲墨色與靛藍交織的衣裳。

淚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流到嘴唇上,舌尖能嘗到微微的咸,唇上的動作這才止了止,趁著這個空閑,她喉間擠出破碎的字。

「孟……」她皺了皺眉頭,思緒像是洶湧的潮水,將她淹沒,掙扎不開也無法喘息,「孟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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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子之手,方知子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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