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從公車站上車到下車差不多十五分鐘，而這短短的十五分鐘時間裏，寒冉童想了很多。

應榮嚴應該很清楚她不知道回家的路，儘管已經走了，又折回來找她。

下了車，一股涼風撲面而來。

太陽已經西沉，天地一片灰濛濛的，凄涼之感不由驟然升起。

跟着應榮嚴的腳步走，看着他挺直而高大的背影，她的心裏淡淡的，泛起一絲說不出的感覺。

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應榮嚴時那種莫名的厭惡感。

他的腳步不快也不慢，寒冉童用平時走路的速度剛好可以跟上，並保持好幾步路的距離。

兩人的影子被拉得斜長。

下了車，走幾分鐘就到了別墅區。

別墅區內環境清幽，楓樹很多，紅艷艷的一片，遍地都是飄落的楓樹葉。

第一幢別墅就是應榮嚴的家，或者說是他們的家。

應榮嚴從兜里掏出鑰匙開了門，邁步進屋，寒冉童沉默地跟着走進去，兩人在玄關各自換拖鞋，相繼無言。

滿室飄着飯菜的香氣。

蘭雲霜聽到關門聲，手拿鍋鏟從廚房裏小跑出來。

「回來啦！」她的臉上是慈母的微笑，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之後，又問：「榮玫呢？」

應榮嚴冷冷地回應：「她去給凌炎補習了，應該會在凌炎家吃飯。」

蘭雲霜點點頭，轉身又進了廚房。

沉默是寒冉童進入這個家之後最多的情緒，似乎這樣才會讓彼此的關係顯得更和諧一些。

她從應榮嚴的身旁走過，徑直上了樓，聽到身後的人也噔噔噔地走上樓梯。

在她推開房門準備進去時，背後響起一個冷冽的聲音：「等等。」

她回頭。

應榮嚴的表情冷若冰霜，透著深度的冰寒。

說了那句等等后，他推門進入了自己的房間，寒冉童有些怔然，站在原地等著，不多時，他又走了出來，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到她的面前，沒說話，直接將手裏的東西塞給了她。

她有些詫異，低頭看看掌中，是一把鑰匙和一本便利簽。

抬頭再看應榮嚴時，他已經回了房間，並將門重重地關上。

門板發出『砰』的一聲沉悶聲響。

原地愣怔片刻，寒冉童進入房間，將鑰匙放在了書桌上，她隨手拿起便利簽翻看。

封皮是兩隻卡通豬，很可愛，與應榮嚴那個冰塊臉實在不搭，翻開封面，只有第一頁有兩行龍飛鳳舞的字，字寫得鏗鏘有力，非常漂亮，內容：南陽西路花園別墅區1幢，乘車路線：35路公交，雲端高中至南陽科技院。

這是家的地址和回家的乘車路線。

寒冉童有點瞠目結舌。

他……似乎也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令人討厭。

回到房間的應榮嚴首先摘下了耳機，從書包中取出MP3關掉，有些慵懶地躺到床上，閉上眼睛，他似乎可以看到那個孤身站在校門口，焦急不知所措的身影。

那把備用鑰匙是蘭雲霜托他交給寒冉童的，只是在校期間，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他覺得這母女兩個都很奇怪，一個吃飯連都不願意坐在母親身邊，另一個連家門鑰匙都需要別人幫忙轉交……何等奇葩。

正幽幽地想着，房門被人敲響。

他起身去開了門，門口寒冉童靜默站着，他有點詫異，卻習慣性地保持緘默，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誰也沒有先開口。

「要不要給他？」她想。

他盯着她的星光流轉的眸子，聽到了她此時內心的聲音。

他有點好奇她要給自己什麼東西，等了一會兒，她仍然只是看着他站着，白凈的臉頰似是微微浮上了一層紅暈，目光也開始有些閃躲。

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發怔。

「你要給我什麼東西？」

「啊？嗯……這個，還給你。」寒冉童淡淡地說。

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他之後，沒多作停留，轉身走了。

看着手掌中那個封皮是兩隻卡通豬的便利簽，應榮嚴更加詫異，這不是自己剛剛交給她的東西？

關上房門，他將便利簽直接扔在了書桌上，從衣櫃里取出居家服換上，順手在牆體書架上隨意取下一本書翻看，看了一會兒，注意力無法集中，眼神不自覺地就瞟向了書桌上的那個便利簽。

合上書，他拿起了便利簽翻開了封皮，兩個秀氣工整的字映入他的眼帘——謝謝。

原來，她是想說謝謝。

為什麼不直接說？內向？羞澀？難以啟齒？

回到房間的寒冉童發現自己的心跳比平時快了一些，似乎是因為緊張，好在，她此去的任務完成了，只是，為什麼會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兒？

她想了想，又覺得是自己有點神經質。

應秉先回來的晚一些，他到家正好到了開飯時間。

「榮玫呢？」他問。

「幫凌炎補習功課去了，會吃了飯回來。」蘭雲霜邊擺碗筷邊說。

吃飯的時候，應秉先問起冉童第一天上學的感覺如何，冉童笑笑，說挺好。

「如果課程哪裏跟不上，就問榮嚴或者榮玫。」

「我知道了。」

晚飯吃得很平靜，飯畢，寒冉童主動幫蘭雲霜收拾碗筷，整個過程結束，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應榮玫這個時候回來了，神色看上去有點不對，臉頰通紅，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怎麼的，進門什麼也沒說就直接上了樓。

應家人比較早睡，一般十點肯定全部熄燈入睡了。

寒冉童趁著這個時間沒人，拿着睡衣進了浴室。

在小鎮上的時候，洗澡很不方便，她經常都是用盆兌好溫水洗，來到這裏，似乎不需要再那樣麻煩。

幾下脫了衣服，她站到了淋浴噴頭下，擰了一下開關，沒水，又擰了擰，還是沒水……

「這個……怎麼弄……」她喃喃自語。

在小鎮上，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淋浴開關，經常去的那種公共浴池只需要擰一下開關就會出水，可是應家的東西顯然都比較高級一些，就連廁所的沖水馬桶她都是搗鼓了好久才知道怎麼用。

把開關擰過來擰過去，總之沒見一滴水流下來。

她焦頭爛額，無奈地嘆口氣，只是想洗個澡而已，連淋浴開關都要這麼玩她？

算了，不洗了。

她準備穿衣服回房睡覺，剛邁出一步，腳下一滑，身子往後一倒，胳膊肘正好撞在了淋浴開關上，『嘶』地一聲，水噴了出來。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發出『啊』地一聲尖叫，叫聲短促，卻突兀。

淋浴花灑噴出的水從她的頭頂直泄而下，她此時卻是無比愕然地坐在地上，愣了片刻，唇角忍不住揚起了一抹淺淺的笑，她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又笨又蠢，居然連個淋浴用品都搞不定，還自稱是智商高的動物，多少有點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