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101章 那一劍的風情

在接應的船隻上，看著昔日戰友的屍體，王虎心中一陣悲哀。

他趕來了，可還是晚了。他身為出家人，本以為自己早已看淡了生死，現在卻發現，自己好像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豁達。

「看來……是修為還不夠啊……」

再一次的，他深切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即使異能者再怎麼強大，終究不過也只是一個人罷了，也會如此輕易地死去。

看看姚元宗的屍體，並沒有什麼外傷，可想而知，應該是莉莉絲乾的吧。之前劉先生曾經說過，莉莉絲雖然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擄走了姚元宗，但她還沒有笨到會去激怒雷組，姚元宗多半不會有事。要擔心的，反而是姚元宗脾氣太過剛直不屈，很可能會將自己推向危險的境地。

王虎不知道姚元宗究竟遭遇了什麼，也不知道劉先生是否猜中。他只知道，這竟是所有結局中，最糟的一種。

將白布覆在老友臉上，王虎盤坐在地，雙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也不知是為了老友，還是為了那一整船的亡靈。

經歷了將近一小時的殺戮，遠方那艘游輪，已經沒有了多少生命的氣息。跟之前比起來，除了陣陣濃煙冒出以外，整艘游輪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但只要想到游輪中此刻遍地屍體，與人間煉獄無二的景象，結城青彥就感到一陣膽寒。

「真的……要這麼做嗎？」結城青彥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身旁的葉旻。

面無表情地盯著結城青彥點點頭，葉旻身上溢出的殺氣直讓結城青彥膽戰心驚。如果是在平時，他一定會遠遠地逃開，離這個危險的女人越遠越好，但此刻他卻做不到。因為他與葉旻二人，正被葉旻的念動力包覆著，懸浮在游輪旁的半空中。

哀嘆一聲，結城青彥的表情變得有些不忍，卻又不得不照做，只得深呼吸一口氣，強打精神，將手伸出，遙遙對著游輪。在巨大的游輪面前，他就像是一隻螞蟻一樣渺小，他的動作也因此而變得有些可笑。

然而，僅僅只平靜了幾秒，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就從游輪內部傳了出來，在平靜的、只有淡淡海浪聲的海面上，尤其刺耳！下一秒，船身上那巨大的螺釘就在不知名力量的控制下旋轉、脫落了下來，焊接得牢不可破的金屬板也紛紛斷裂開來。巨大的游輪就如同一個玩具，轉瞬間被無形的巨人拆散，分離崩塌。

在船體沉沒的作用下，平靜的海面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如同一個無底的黑洞般吞噬了一切，沒過多久，海面上除了一些殘骸碎屑之外，已經沒了游輪的蹤影。

這就是結城青彥此行的目的。雷神的「趕盡殺絕」，可不是鬧著玩玩而已。

將手收回，結城青彥費力地喘了幾口氣。將這樣一個大傢伙解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著腳下的漩渦與消失的游輪，他的眼中除了不忍，更多的，是難言的震驚。

櫻花神社因為陰陽師、古老的土御門一家的存在，並不太需要異能者，除非對方的能力很強大，或是很特別。結城青彥的運氣很好，他的能力是能夠控制金屬，這種有趣的能力讓他被櫻花神社看中，得以加入並開始了解這個神奇的世界。

當他知道此行需要他加入的時候，他無比開心、雀躍，因為這是他自加入櫻花神社以來，第一次參加任務。能夠有用武之地，沒什麼比這個更加能讓一個年輕人開心了。

可是等真正事到臨頭，他才發覺，這好像並不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他清楚的知道，這艘游輪里有人躲過了清掃，藏在了某個角落，人數就算沒有一百，恐怕也有八十。而他的任務，就是剝奪這些人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可能。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能力除了有趣之外，根本沒什麼實質上的作用。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能力竟然有著如此可怕的威力。

望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空無一物、慢慢回歸平靜的海面，他不禁想到，將來，這隻手，還要染上多少鮮血？

他忽然有些恐懼。

能夠加入櫻花神社，真的是好運嗎？或許是厄運也說不定……

莉莉絲與賽特正坐在一艘救生艇上。靠著賽特那驚人的臂力，救生艇在海面上飛速前進著。游輪上停有直升機，但他們根本不敢乘坐，因為那樣目標太過明顯了，他們也不知道那隻該死的老虎是否還跟在後面。

兩人一路無話，氣氛有些緊張。終於，在劃了大半個晚上之後，前方的海平面上，出現了一片模糊的黑影。等靠近了，兩人才發覺這是一片岩灘，游輪本來的航線是橫渡太平洋，此時行程剛剛過半，所以就從地理環境推測，這裡應該是阿留申群島中的一個島嶼。

脫離了一望無際的海洋，到了他們最為熟悉的陸地，兩人也不禁鬆了一口氣。不過現在的他們還稱不上安全，得沿著阿留申群島一路抵達阿拉斯加那片廣袤的土地后，他們才可能徹底逃脫王虎的追殺。

莉莉絲當先跳上了一塊岩石。在潮汐的沖刷下，岩石早已變得濕滑不堪，而莉莉絲的動作，竟然敏捷得不像是一個精神系異能者。賽特跟在後面，似乎是因為終於到了陸地，心情放鬆之下，他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不覺得你這次太過魯莽了嗎？」

莉莉絲埋頭在岩石之間跳躍著，沒有理會。

「當『他』得知你最近的行動后，就請求你在行動的同時，順便幫『他』解決掉姚元宗。用中國話說，這叫借刀殺人。我本以為你會拒絕的。」

莉莉絲仍舊趕著路，只留給了他一個背影，恍若未聞。

輕皺眉頭，他接著道：「因為當年那件事，作為臨時隊長的姚元宗引咎辭職，從此開始了走遍整個世界的復仇。只要在當地打探到『人類凈化同盟』的消息，他全然不計是否有自己對付不了的敵人，一定會孤身一人殺入同盟的據點，與其說是復仇，不如說是求死來得更加貼切。而因為他的行動，同盟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不止一次派出『沙朗』與『菲力』前去埋伏，可每一次都被他成功逃脫，甚至有時還會逼得二人狼狽逃竄。這兩個人的實力單獨拿出來都與他接近，合力之下沒理由會輸，更何況有傳聞，連『他』都親自出手過，可結果呢？結果是重創雷組后士氣如虹的同盟在瘋狂的報復中減員超過百分之九十，而姚元宗還活得好好的。這是為什麼？」

他目光一凝，語氣變得有些慎重：「那是因為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姚元宗有一個影子，一個在暗地裡一直保護著他，幫他復仇的影子！」

說話間，兩人已經爬上了山崖。身形一轉，賽特就擋在了莉莉絲面前，直視著她的眼睛，加重語氣道：「我知道這一點，你也知道這一點。你一直在利用『他』製造混亂，而『他』這一招，何嘗不過是禍水東引，順帶試探我們的底線，但你呢？你為什麼要答應？」

莉莉絲冷著一張臉，死死地瞪著他，不發一言。

「你的錯誤判斷導致了我們這幾年辛苦建立起來的關係網毀於一旦，而因為這次事件，重新討好那些個世家的難度無疑會更加巨大，我們可謂是損失慘重。」深深地看了莉莉絲一眼，他的語氣轉冷：「我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事情與雷組有關，你就會失去平常的理智……」

「住口！」這是莉莉絲自從游輪上逃出來后，說的第一句話。

賽特卻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著，接著說道：「但如果你再這樣下去，你將沒有資格繼續領導弒神者。」

「我怎麼做，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怒視著賽特，莉莉絲的身體蔓延出了一股黑色的霧氣，似乎下一秒就會大打出手。

忽然，黑色的霧氣猛然一收，兩人剛剛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蕩然無存。

兩人一動也不敢動，除了此起彼伏的海浪聲外，靜得都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用徵詢的目光望著對方，在確認了並非自己的幻覺之後，兩人的臉上都有冷汗滴下。

造成這般景象的，是一個人。他站在懸崖邊上，面朝大海，只留給兩人一個背影。

可是兩人分明記得，在爬上懸崖之前，這裡除了他們倆以外，絕對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他們是誰？他們幾乎稱得上是人類中最強的存在！就是百米內有隻老鼠經過也逃不過他們的感知，斷然不可能看錯！

然而那人卻出現了。悄無聲息的出現了。

當兩人發現他的時候，他就像自亘古就站在那裡，未曾動過一般，就像他本就應該站在那裡，若不在那裡，反倒奇怪了。這種古怪的錯覺甚至讓兩人有一剎那的迷惘，懷疑是否真實是因為自己一時疏忽大意，才看漏了對方。

那人身著一身白袍，背後背了一把古色古香的長劍，就那麼負手而立，一動不動，在海風的吹拂下，衣袂翻飛，襯著海面上的一輪明月，飄然若仙，彷彿隨時都會乘風而去。如果是在平時，這一定稱得上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可此時此刻，莉莉絲與賽特二人，卻只能感覺到，發自內心的，徹骨的寒意。

忽然，那人將頭轉了過來，帶著淡淡的笑意問道：「你們就是莉莉絲和賽特？可讓老道好找啊。」

……良久。

即使是那個道人已經踏著月色離去了很久，莉莉絲與賽特還是一動也不敢動。

賽特那身在李幺等人竭力圍攻之下，仍舊沒有染上半點灰塵的禮服，終於破成了碎片，只留下幾塊碎布掛在腰間，但這卻非道人而為。只要看到他現在超過三米的身高，不似人類的巨型體魄，都能猜出禮服究竟是怎麼破的。同時，他的皮膚也變成了如同岩石般的青灰色——這，才是能與近乎天下無敵的狂虎正面抗衡而不落下風的巨魔，真正的最強形態！

面對李幺等人的圍攻，他甚至連異化后的真容也沒有露出，難以想象火力全開的他到底能夠強到什麼程度？

同時，整個小島都籠罩在一團淡淡的黑霧中。原本生機勃勃的小島上，已經沒了活物的氣息。大到飛鳥，小到蟲蟻，連同植物，統統如同被吸走了靈魂一般，徹底枯萎。這種莫名的黑暗能量所能帶來的，除了死亡，再無他物。

不用想也能猜到，這是莉莉絲的傑作。

然而，即使拿出了全部的看家本領，他們仍舊沒能攔下那一劍。

摸了摸臉上的劍痕，賽特的眼裡只剩下恐懼。

那是怎樣的一劍？

賽特無法形容。他只知道，他明明看得很清楚，那一劍的每一個動作他都看得很清楚，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見，那柄古色古香的長劍出鞘時，映著月光反射出的、劍身上篆刻的「庚和」兩個字，可是他卻仍舊沒能接下那一劍。

那一劍，就如同劃過了時空、劃過了因果，直接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傷痕。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不是在面對一人一劍，而是在與整個天地為敵！如果那人有意取他性命，那一劍的終點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脖子，想必這時候，自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吧？他毫不懷疑這一點。

沒人能夠接下那一劍！

他和莉莉絲不行，王虎肯定也不行！就是那個人生中未嘗一敗的雷神，難道又可以嗎？

難！

之前達休受傷，聽聞是敗在了一個道人手上。當時達休拚命地、用各種可以稱得上是誇張的辭彙來描述那個道人的可怕，他還以為那是達休為自己的失敗尋找的託詞。而現在看來，達休的形容哪有一點誇張？根本就是太保守了……

有這樣一個人在，他們的理想真的能實現嗎？

賽特苦笑。他現在忽然對組織的未來失去了信心。

這時，莉莉絲卻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賽特有些擔心。這一天，莉莉絲所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多，不會是精神上承受了過多的壓力而崩潰了吧？

他的擔心並沒有持續太久，莉莉絲的話語就證明了，他的擔心完全多餘。

「放心吧，這個道士不會對我們產生影響。」

「為什麼？」

「以他的實力，要殺掉我們易如反掌，但他卻沒有這麼做。雖然我並不知道原因，但他必定不是雷組的人，不會成為我們的阻力。」

賽特眼前一亮，那個運籌帷幄的莉莉絲好像回來了！

卻聽莉莉絲繼續說道：「相反，藉此為契機，我們可以添一員大將。那個人可以出山了！」

「那個人？」沉著如賽特，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異。

「沒錯，那個人。」

「可是那個人不是說過『與怪物的爭鬥對磨練技藝毫無幫助』，所以拒絕了我們的邀請嗎？」

「沒錯，可是你似乎忘了，那個人雖然對雷神提不起什麼興趣，卻一直在追尋著『終極的劍術』！」

指著道人離開的方向，莉莉絲臉上寫滿了篤定：「我不知道這世間是否真的存在『終極的劍術』，但如果存在，那一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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